应天文化季刊·2022年冬之卷.pdf

应天文化季刊 编 辑委 员会 主 任 吴金山 郭文佳 副主任 高建立（常务） 陈晓明 成 （以姓氏笔画为序） 员 琰 于志刚 卢忠雷 刘万华 刘海洲 佳 吴金山 陈晓明 李卫军 张松林 张富林 李相中 李瑞华 郭文佳 高建立 常丽洁 薛立芳 总编辑 吴金山 郭文佳 主 高建立 陈晓明 编 马媛媛 王 冯志伟 孙 立 王 应天文 化季 刊 20 22 冬之卷 ( 总第 4 期 ) ● 目 录 应天史话 从《南京书院题名记》探范仲淹对儒学的继承和发扬 （张学勇·1） 人文往事 流金岁月：从师院中文系到文学院 （王增文·7） 从未褪色的记忆 （寿静心·13） 文学沙龙 怀念麻（徐强·16）/《北平笺谱》中的“儿童笺”（余锐·20） / 祖父的一生（常丽洁·23） 继周堂读《庄子》随笔之三：逍遥游是励志的（庄桂森·27 ） “走出去”系列 访学杂记（李东晓·30）/ 得克萨斯州印象（张旻瑜·36）/ 泰南合艾（郝鹏飞·40）/ 马尼拉生活日记（邵婷·44）/ 南 美行（李宋燕·47）/ 我们是一个村儿吗（王翔·52）/ 莫斯 科小记（李雪瑶·54）/ 关于挪威的记忆（刘帆·57） 总 编 辑：吴金山 郭文佳 主 陈晓明 编：高建立 学术论坛 袁可嘉最早见刊的一篇文章 （曾祥金·61） 从占卜看殷商文化的核心要义、历史影响与新时代价值 （薛 立芳·63） 《西游记》所见明代官制考略 （韩洪波·68） 学子文苑 罗马不列颠诅咒片考 （王江涛·75） 浅探侯方域歌行体的创作 （杨亚东·77） 艺术空间 马天栋绘画作品 （马天栋·84） 韩忆霖绘画作品 （韩忆霖·84） 常银忠书法作品 （常银忠·85） 梁会敏摄影作品 （梁会敏·85） 肖 雯摄影作品 （肖 雯·87） “今又重阳”重阳活动摄影集锦 （人文学院师生拍摄·88） 学术动态 杨金华博士获批 2022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5） 应天文化季刊 ● 2022·冬之卷 应天史话 ● 从《南京书院题名记》探范仲淹 对儒学的继承和发扬 □ 张学勇 北宋时代，书院勃兴，最著名的有白鹿洞（今 宋人将应天书院列为 江西庐山）、岳麓（今湖南长沙）、嵩阳（今河南 当时的全国四大书院 登封）、应天（今河南商丘）四个，号称四大书院 [1]。 之 一， 其 实， 它 的 影 这些书院里，官府都赐有儒家的“经传”[2]，藏书 响 之 大、 坚 持 时 间 之 丰富，堪称各地的文化中心。 长， 都 是 其 它 书 院 及 河南商丘，是宋太祖赵匡胤曾任归德节度使的 学校所不及的。 地方。这里前商为商都，春秋为宋国都，汉为梁国 《南京书院题名 郡，隋、唐、五代称睢阳，宋初改为宋州，真宗景 记》是北宋著名教育 德三年（1006）改为应天府，大中祥符七年（1014）， 家范仲淹于仁宗天圣 又升为南京，与首都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北京大 六 年（1028） 为 母 名合称四京。当时的应天府居于陪都地位。 校——应天书院而题写的书院题名记。《南京书院 北宋南京书院即是应天府书院，又名睢阳书院， 题名记》里叙述了书院的创办历史，颂扬了书院的 早称睢阳学舍。书院的历史，可以直接追溯到五代 优良学风和为国家社会培养大批优秀人才的功绩。 时的后晋。当时邑人杨悫“乐为教育”[3]，曾聚徒 范仲淹在这里的“九河我吞，百谷我尊；浮云我决， 讲学，受到赵直将军的支持，从而使这所私塾学校 良玉我切”以及“博涉九流百家之说，有忧天下之心” 日益发展起来。而后宋初名儒戚同文继承了扬悫的 的豪言壮语和锐气，充分反映了作者的博大胸怀和 事业，逐渐发扬光大。学校由私学到官学，从书院 教育治学思想。范仲淹主持应天府书院，把书院办 而升为府学，再由府学升为国子监，经历了一个长 成了全国教育的典范，振兴了北宋的教育事业。 期的发展过程。在学校的发展过程中，戚同文、范 范仲淹是北宋前期收拾儒门复兴教育的第一 仲淹等人做出了贡献，遂使这所学校人材济济，影 人。在 20 世纪的宋学研究中，无论肯否，范仲淹 响及于全国，在宋代的教育史上占有突出的地位。 几乎是一个不太被重视的人物。或者是因为庆历新 1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政和《岳阳楼记》太有名的关系，他只是被作为一 睢阳与白鹿洞，岳麓，嵩阳并称宋代四大书院， 位政治家、文学家出现在一般通史和文学史的著作 但在宋初，后三书院对儒学复兴的影响显然不及睢 中。至于在一些著名的思想史、哲学史的著作中， 阳 [15]。这与戚同文讲学的号召力及其学统有关， 却见不到他的身影。这种研究状况也影响了世界各 戚同文讲学睢阳，《宋史》本传称“请益之人，不 国对宋学的研究，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起，努力 远千里而至。登第者五十六人，宗度，许骧，陈象 拓宽宋学研究范围的美国汉学界，虽然其视野已从 舆，高象先，郭成范，王砺，藤涉，皆践台阁”。 程朱学扩大到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苏试等的 宗度，举进士，仕至京西转运使；许骧，与吕蒙正 思想；但范仲淹对宋学的贡献仍是一个盲点 [4]，特 齐名，官至兵部侍郎；高象先，仕至光禄大夫；郭 别是探讨范仲淹对儒学 [5] 的继承和发扬时，却忽 成范，以司封员外郎致仕；王砺，太平兴国进士， 视了他在应天书院的学习和执教。加之有些学者先 官至屯田郎中；藤涉，为给事中。睢阳弟子人才之 前对北宋儒学、道学、理学概念理解过于狭隘，范 盛，显见得突出于其他书院之上，范仲淹《南京书 仲淹作为宋儒人物不被重视，也不足奇了。 院题名记》尝记书院之盛与“师门之礼教”说：“戚 一、睢阳学统是宋初儒学的滥觞 公同文，以贲于丘园，教育为乐，门弟子由文行而 宋代儒学的复兴，实际上是指“新儒学”[6] 的 进者，自故兵部侍郎许公骧而下，凡若干人”。“观 产生和发展，睢阳书院是宋初贡献最巨的一个重要 夫二十年间，相继登科，而魁甲英雄，仪羽台阁， 的新儒学复兴发源地。睢阳学统也是庆历学统四起 盖翩翩焉，未见其至”。谓扩建以后，“士也如狂， 之前的第一学统。 望兮梁园，归欤鲁堂，章甫如星，缝掖如云”。至 睢阳书院为五代末北宋初名儒戚同文的讲学之 于讲学则“讲议乎经，咏思乎文”；“经以明道”； 庐。戚同文，字文约，宋州楚丘人，少拜杨悫为师， “文以通理”；“通《易》之神明，得《诗》之风化， 受五经。竟至“累年不解带”[7]。戚绝意禄仕，但 洞《春秋》褒贬之法，达《礼》、《乐》制作之情； 对国家的前途却非常关心，他就是在这时取“书同 善言二帝三王之书，博涉九流百家之说者，盖玄有 文”之意，改名同文的。他希望国家统一，平时的 人焉”。所培育的人才，则经世与乡教者兼有，“廊 学业也以此为奋斗目标。扬悫死后，戚同文继承了 庙其器，有忧天下之心，进可为卿大夫者；天人其 老师的事业，同样得到赵直将军的支持。赵“为筑 学，能乐古人之道，退可为乡先生者，亦不无矣”。 室聚徒，请益之人，不远千里而至”[8]。由于戚同 认为南京书院“使天下庠序，视此而兴；济济群髦， [9] 文及众人的努力，“远近学者皆归之” 。逐渐形 咸底于道”。肯定了睢阳学统复兴宋学的首创之功。 成了一个文化中心。真宗大中祥符二年（1009）， 睢阳学统具有宋学兴起的最基本特点，为矫五 应天府民曹诚，家资雄厚，藏书丰富，慨然有复戚 代以来文教风俗之浇薄，坚苦励行，恢复先儒修己 同文旧学之志。他出资三百万，招募匠人，在同文“旧 治人的道德仁义精神，重内圣而不弃经世，以人格 [10] 学之地，造书舍” ，为屋 150 间，聚书 1500 卷， 立师道，而生根于社会。宋初儒者这个基本的存在 “博延生徒，讲习甚盛”[11]。诚愿以学舍入官，真 形态和儒学最基本的特点，正为睢阳学统所展现而 宗皇帝大为嘉叹，“面可其奏”[12]；并使端明殿学 为其学脉所在。戚同文纯粹质直，拯济贫乏，以道 士盛度“文其记”，前参预政事陈尧佐“题其榜”[13]， 义自富，在躬行道义上建立人格和师道。由是深为 正式赐额为“应天府书院”[14]。其地旧称睢阳，故 乡里推服，门人追号“正素先生”[16]。范文正所谓 人称戚同文为睢阳先生，又称应天府书院为睢阳书 门弟子“廊庙其器”，“相继登科，未见其止”。 院。在宋代的儒学中，同文之学即称为睢阳学统。 正可说明睢阳其人虽隐德高于当世，但其学实并重 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治平；而乡教更使其学深根于社会。 不能相继。 袁燮《四明教授厅壁续记》载：“国朝庠序之设， 范仲淹两岁而孤的身世与戚同文酷似，尽管戚 遍于寓内，自庆历始，其卓然为后学师表者，若南 同文已去世三十多年，他贫贱不屈，刻苦好学，教 都之戚（同文）氏，泰山之孙（复）氏，海陵之胡（瑗） 诲不卷的精神亦成为应天书院的学风和师风。范仲 氏，徂徕之石（介）氏，集一时后秀，相与讲学， 涵养作成之功，亦既深矣。” [17] 这段文字说的是 淹在这种环境中苦读，很受师生爱戴，人称“颜回 转世”[22]。 庆历学统四起官学遍设时的情景，但据《宋元学案》 范仲淹一生“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一不 及《宋史·儒林列传》，庆历之前虽有聂崇义，邢 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尝自颂曰‘士当先天 昺（bǐng）、孙奭诸儒，称“学统”者却只有睢阳， 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尝推其俸以 而泰山、海陵、徂徕讲学还要在范仲淹天圣掌教睢 食四方游士。诸子至易衣而出，仲淹晏如也。为执 阳之后，而且孙复、胡瑗、石介都是范仲淹的再传 经讲解，亡所倦”[23]。 弟子，范仲淹是睢阳学统最杰出之英翘，为戚氏门 欧阳修在《范公神道碑铭》中说：“（范仲淹） 弟子中唯一入正史别立一传及《宋元学案》中独立 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孝 立传者。 悌忠信。”“大通六经之旨”，道出了他博学精达 二、范仲淹就学与掌教睢阳书院，继承和发扬 了睢阳学统 1、范仲淹继承了睢阳学统 的程度，还反映出了应天书院的教学内容和教学方 法。戚舜宾任应天书院主持，沿袭了“真儒”[24] 戚同文的教学宗旨、内容和方法，因而戚同文的教 范仲淹，字希文，时人称范履霜。卒，谥文正， 育思想对范仲淹的影响就显得很深。 后人咸尊之，称范文公正。生父范墉早逝，初从继 识者认为 , 范仲淹一生行谊实根基于睢阳之学： 父姓。大中祥符四年（1011），二十三岁别母去应 “厥初宋时，天下有四书院，应天府书院为首。先 天府“依戚同文学，昼夜不息 , 冬月惫甚 , 以水沃面 ; 是郡人戚同文聚徒讲授，士不远千里而至，文正公 食不给 , 至以糜粥继之，人不能堪 , 仲淹不苦也”。[18] 亦依之以学。同文为人，质直尚信义，宗族贫乏， 在睢阳学舍刻苦学习五年，大中祥符八年（1015）， 则赒给之，丧则赈恤之。不积财，不营居室，或勉之， 以朱说名登进士第，至天禧元年（1017），始归宗 辄曰：‘人生以行义为贵，安用是义一字’。实与 易名。 公意合。暨公登第立朝，为守为帅以至大用，名位 范仲淹在应天书院学习期间，一个很关键的人 日盛，禄赐日厚，遂成义庄义学”[25]。 物影响了范仲淹，就是北宋初著名教育家——戚同 范仲淹晚年守杭州时，弟子们知他萌有退志， 文。《商丘县志·隐逸·戚同文》里真实地记载了 请求为他治第洛阳以为养老之地。他不予认可，说： 戚同文的历史和他传承中原文化中所做的贡献。尤 “人苟有道义之乐，形骸可外，况居室乎”[26] ？ 其是戚同文的“七榜五十六”[19] 是对他生前教学 其思想和语言与戚同文如出一辙。 成绩的赞誉。戚同文是应天书院的开山鼻祖。此时 2、范仲淹吸收了诸子圣贤的思想 的应天书院已是戚同文逝后三十多年，由曹诚出资 范仲淹有《睢阳学舍述怀》诗，亦说明正是睢 重办，由戚同文之孙戚舜宾为主持的应天书院。 阳之学使他充满“但使斯文天未丧”[27] 的儒者情怀， 范仲淹到了商丘，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却是断绝 培养了他学以用世“泽民”[28] 和复兴儒家理乐文 了家庭的供给，进入极度艰苦而漫长的求学生涯。 教的志向和使命感。《诵诗五首》是范仲淹在应天 他不得不“画粥断齑”，[20] 甚至连“糜粥”[21] 也 书院苦读五年，大通六史之后，对于尧—陶唐、舜— 3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有虞、禹—夏后、商汤、周武王等历代惠政了如指 除天下之弊”，“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的艰苦 掌，自己树立了史学观后，所发出的内心感慨 , 他 实践精神，被范仲淹在改革实践中奉为圭臬，同时， 主张君臣共治天下，君有过则臣谏之，以尧舜为致 他又吸收了墨家的战略防御思想。在宋与西夏的交 君的楷模，“莫道茅茨无复见，古今时有致尧人”。 战过程中，他完全遵循和贯彻了《兵法》中科学的 [29] “长戴尧舜主，尽作羲黄民。”[30] 韩琦称赞他： “上 军事原则。他所以能够领导欧阳修、胡瑗、孙复、 天生公，固为吾宋。以尧舜佐吾君兮，既忘身而忠国； 张载以至王安石、苏轼等北宋新学，奠基程朱理学， 以成康期吾俗兮，又竭思而仁众。” [31] 在政治生 就是在应天书院的睢阳学统得到了真传。 活中，他视弊政如己之疾，视贪吏如己之仇，敢于 由范仲淹《南京书院题名记》所谓“廊庙其器， 反抗执政的皇太后刘氏，勇于揭露宰相吕夷简以权 有忧天下之心”乃是睢阳血统的秉承和光大，可知 谋私，对仁宗不正确的圣旨也敢抵制，对那些不利 《岳阳楼记》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 国利民的权贵，他毫不温良恭俭让，也不作不偏不 下之乐而乐”。 依的恪守中庸之道的好好先生，他的是非界限，及 3、范仲淹发扬了睢阳学统 其鲜明而坚定。另外，商丘古史上阏伯、微子、商汤、 天圣四年（1026），范仲淹丁母忧居南京，出 伊尹、惠施等人的贤德、政绩也影响着范仲淹的成 守南京的晏殊延请范仲淹掌教应天书院。范仲淹正 长。 式以一个先驱者的地位和角色，通过掌教睢阳，识 范仲淹在受戚同文儒学思想影响的同时，在学 拔后学与奏请天下州县皆立学校，领袖群伦，推动 业上又受诸子圣贤的影响，尤其中原文化中的老子、 了北宋前期的儒学复兴运动。 庄子、孔子和墨子等圣贤思想对他影响很大。北宋 他首先提出太平年间教育的重要性。“古者庠 建都中原，给这个王朝的开放政治奠定了丰厚的中 序列于郡国王风。当太平之朝不能教育，何时教育 华文化沃土，赵匡胤发迹商丘——这儒、道、墨三 哉？乃于选用之际患于才难，亦犹不务耕而求获矣 家的故里，给这个王朝的哲学思想开辟了广阔的天 [33] 地。应天书院良好的条件和环境，使范仲淹如鱼得 聚群材、陈政道。使其服礼乐之文，游名教之地， 水，确实象一棵涧松移栽到了肥沃的土地。得到了 精治人之术，蕴致君之方 [34]。”他总是以中华优 充分的营养，为他提供了机遇，让他成长为一棵参 秀文化为内容教悔学生，并且服务于时政，适应社 天大树。他广泛接触到中华数千年的历史和经典著 会发展。范仲淹把“天下同文”的师志，发展成为 ”！“三代圣王治天下，必先崇学校、立师资、 作，其中儒、道、墨、法、名、兵家思想当在其中。 “以天下为己任”的高度。于是：“以天下为己任” “仲淹泛通六经，长于《易》”。[32] 他把《周易》 便成为应天书院的校训。 中所阐述的朴素的唯物论与辩证法作为自己观察事 范仲淹立师道，定学规，制定了完成教育任务 物，认识客观世界的宇宙观和方法论，也是他一生 的措施。他“常宿学中，训督学者，皆有法度；勤 的思想与实践的指导准则。“为民”是他政治思想 劳恭谨，以身先之。[35]”甚至“出题使诸生作赋， 的核心，爱民、顺民、利民、养民、富民、与民同 必先自为之。欲知其难易及当用意，亦使学者准以 乐是为民总纲的分则，既有具体深刻性，又便于实 为法 [36]”。晏殊在荐举范仲淹迁秘阁校理时说：“退 践。范仲淹继承了孔子的“仁爱”思想，作为自己 处睢阳，日于府学之中，观书肆业；敦劝徒众，讲 道德伦理思想修养的根基，也将孔子“王道”、“德 习艺文；不出户庭，独守贫寒，儒者之行，实有可 政”思想，融入他的政治社会观的思想体系中，并 称 [37]”。范仲淹以身先儒行和谨守弟子礼，名立 吸收了孟子的民本思想成份。墨家的“兴天下之利， 了师导之尊。 4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他以修己躬行和道德人格为基本，重视师资的 选拔和任用。讲书王洙，素负文藻，深明经义，学 “一世之师 [41]”，是北宋前期儒学复兴运动“卓 冠群贤”[42] 的领袖。 识渊博，讲习效果突出。但是，应任职于贺州主薄， 范仲淹《南京书院题名记》是他最早的记文， 他极力挽留，上书建议继续留任于书院。王洙后来 可以从中看出范仲淹对传统文化的全面继承和对儒 成为应天书院骨干力量，被提升入朝，在国子监担 学的弘扬和发展。因此，史学家刘子健赞曰：“宋 任重要职务。 学为中国哲学最精彩的一页。明清两代之哲学，胥 范仲淹“以身先之 [38]”的儒学精神和教学风 不能脱离其范围。而宋学之发扬光大，实自仲淹创 格吸引了天下学子。“由是四方从学者辐辏。其后 之。朱陆出于张程，张程导源于仲淹。非张程无以 以文学有声名于场屋朝廷者，多其所教也 [39]”。 树宋学之中坚，非仲淹无以开宋学之先路”。 “朱 在他的精心培育下，第二年（1027）学生中就有王 陆上继张程，张程肇源仲淹。宋学之发扬光大，非 尧臣、赵概分别获得状元和探花。更重要的是还有 仲淹不及此。明道象山一限之传，至明而有王守仁， 后来成为宋代名臣的富弼、张方平 [40] ，而泰山孙 至清而有黄宗羲；伊川晦翁以限之传，至明末清初 复亦在其弟子行中。孙复家贫，范仲淹先曾资助他 而有顾炎武、吕留良。横渠之学在南宋，除晦翁而 学习，继又为他安排学职支薪，使他得以免除奔波 外，兼影响永嘉诸子，至明末清初而有王夫之崛起。 家乡书院之间以养母的劳忧，安心于学。范仲淹甚 吾国学术之辉煌璀璨，皆仲淹倡导之功也”。 喜孙复，授以《春秋》。孙复亦追随范仲淹，次年 作者简介：张学勇，商丘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 12 月，范仲淹赴京馆职，他亦辞学职而归。后十年， 席。 孙复筑居泰山，聚徒著书，讲授《春秋》，称泰山 先生。再后来，应天书院成为国子监，孙复成为国 参考文献： 子监直讲。 [1] 此据王应麟《玉海》卷 112《庆历州县学》。 范仲淹就学与掌教睢阳书院，继承、发展、豁 [2]《宋会要辑稿·崇儒》二之四。 显了睢阳学脉，而睢阳之学亦正赖此得以光大传世。 [3]《玉海》卷一六七《应天府书院》。 所以后来《宋元学案》将范仲淹之学标识为“睢阳 [4] 参见 [ 日 ] 吾妻重二〈美国的宋代思想研究—最近的情 所传”。 况〉，[ 美 ] 田浩编，杨立华，吴艳红等译《宋代思想史论》， 范仲淹为北宋儒学的复兴确定了具体可循的轨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3 年，第 15 页，并参见该书 道，树立了兴学立教的范式，培养了一批经世儒臣 田浩〈编者序言〉。 和儒家学者，而把应天书院办成了宋初儒学复兴的 [5] 儒学乃古称，亦列代儒者讲学之统称。黄宗义、全祖望 摇蓝。宋史有“以文学有声于场屋者多其所教也” 《宋元学案》载：宋代的儒学，指宋代儒者之讲学。 的记载。由于历史资料的缘故，我们无法从统计学 [6] 17 世纪，西方传教士称宋代的儒学为“新儒学”，并 上确切知道这个摇篮所诞育的儒生具体数字，但却 流行于 20 世纪西方汉学界。与明学合称为宋明新儒学，此 可以看到范仲淹一生对劝学育才所表现出来的不懈 也渐为中国学人所采用但概念更宽泛。参见刘述先《有关理 的努力成果。 学的几个重要问题的再反思》（《国际朱子学会议论文集》 他入仕三十七年，无论是供职京师还是出任地 上册，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所，1993 年）牟宗三先生《心 方政府，几乎都在识拔后学，由是带动和组织了一 体与性格》第一部《综论》第一章《宋明儒学之课题》第一、 些在北宋享有盛名的儒学家，推动了这场儒学复兴 二节，罗义俊先生著《宋明理学的几个问题和牟宗三的通 运动。范仲淹生时确为朝野士林所重慕，而被奉为 释》（牟宗三《从陆象山到刘蕺山》附录，上海古籍出版社， 5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2001 年版）。 [32] 《宋史》卷三一四《范仲淹传》。 [7] 《宋史》卷四五七《戚同文传》。 [33] 《范文正公集》。 [8] 《宋史》卷四五七《戚同文传》。 [34] 《代人乞奏王洙充南京讲书状》。 [9] 曾巩：《元丰类稿》卷四二《戚元鲁墓志铭》。 [35] 《范文正公集·言行拾遗事录》。 [10] 《隆平集》卷一《学舍》。 [36] 《范文正公年谱》天圣五年夏六月条摘引。 [11]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七一大中祥符二年二月庚戌。 [37] 《范文正公年谱》天圣六年条。 [12] 《玉海》卷一六七《应天府书院》。 [38] 《宋元学案》卷一《安定学案》。 [13] 《玉海》卷一六七《应天府书院》。 [39] 《范文正公年谱》天圣五年夏六月条摘引。 [14] 《宋会要辑稿·崇儒》二之二。 [40] [15] 王应麟《玉海》以白鹿洞、岳麓、睢阳、嵩阳为宋四 《祭〈范文正公〉文》有云：“某昔初冠，识公海陵，始未 大书院。马端临《文献通考》则以白鹿洞、石鼓、应天府、 闻道，公实告之。未知学文，公实教之。”冯云濠《高平学案》 岳麓为四大书院，并指出嵩阳后来无闻，但石鼓之贡献及影 按引楼弓愧〈跋张方平上范文正书〉云：“文正讲道睢阳， 响亦不能比睢阳。参见陈元晖等编著：《中国古代的书院制 乐全（张方平）以文受之。晏元献公欲择二婿，其一则富文 度》，上海教育出版社，1981 年版，第 14 页至 19 页。 郑公，其二则乐全。可知其时富与张同在睢阳。”《范文正 [16] 《宋元学案》卷三《高平学案·隐君戚正素先生同文》。 公年谱》天圣八年亦追记其事。 《宋史》本传追号“坚素先生”。 [41] 《范文正公集》附《祭文》舒王《祭文》。 [17] 《宋元学案》卷三《高平学案·隐君戚正素先生同文》 [42] 《范文正公集》附《褒贤祠祀》卷一陈垓《高邮军兴 王梓材案。 化县重建县学记》。 富弼在天圣元年范仲淹任兴化县令时已拜入门下，其 [18] 《宋史》卷三一四《范仲淹传》。 [19] 《玉壶清话》。又，《商丘县志·隐逸·戚同文》。 [20] 《范文正公年谱》。又， 《宋史》卷三一四《范仲淹传》。 [21] 《宋史》卷三一四《范仲淹传》。 [22] 《宋史》卷三一四《范仲淹传》。 [23] 《宋史》卷三一四《范仲淹传》。 [24] 《宋史》卷四五七《戚同文传》。 [25] 牟巘：《义学记》，见《范文正公集》附《褒贤祠祀》 卷二。 [26] 《宋史》卷三一四《范仲淹传》。 [27] 《范文正公集》卷三。 [28] 叶大发：《高邮军兴化县重建范文正公祠堂记》曰：“昔 文正公为士时，已有泽民之志。”见《范文正公集》附《褒 贤祠祀》卷一。 [29] 《陶唐氏》（《范文正公集·卷之七·诗》）。 [30] 《依韵答提刑张太傅尝新酝》（《范文正公集·卷之 七·诗》）。 [31] 韩琦《祭文》（《范文正公集·褒贤集之一》。 6 应天文化季刊 ● 2022·冬之卷 人文往事 ● 流金岁月： 从师院中文系到文学院 □ 王增文 这年秋天，中文系开始招第一届本科生。大约到了 2001 年秋天，师院党委始任命中文系新的领导班子， 我任中文系主任，原商丘教育学院副院长秦崇海任 党总支书记，张丽萍任副书记，左怀建、彭国栋、 李保民任副主任。1 年后，张清民从北京大学博士 毕业，亦任中文系副主任，但不久即调往河南大学 文学院任教。 2006 年 5 月，师院中层领导换届，中文系改 称文学院，原中文系新闻传播学专业独立建新闻系， 秦崇海、彭国栋去新闻系工作，师院党委任命我为 从 2000 年 5 月，国家教育部批准商丘师专与 文学院院长，原学校团委书记李辉任文学院党总支 商丘教育学院、商丘师范学校合并，组建商丘师范 书记，孙家付任副书记，孙海芳、王玉霞任副院长， 学院，到 2015 年退休，我在商丘师院工作了整整 张丽萍任调研员。 16 年。这 16 年，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流金 岁月，自然难忘。 一、重任在肩，诚惶诚恐 2000 年元月，我开始担任师专中文系主任。 2011 年 5 月，李辉书记调任学校党委宣传部长， 文学院领导班子又作调整，我仍任院长，孙家付任 书记，陈晓明任副书记，孙海芳、王玉霞、杨春风 任副院长。 7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直到 2014 年 9 月退居二线，改文学院调研员， 到 2006 年，学校开始出台高薪引进高层次人 我一直在中文系和文学院主持行政管理工作，前后 才的措施，中文系也改称文学院，开始进入高层次 达 15 年。在这 15 年中，我深感自己能力不足，却 人才引进和培养的快车道。到我退居二线时，文学 重任在肩，因而诚惶诚恐，始终秉持团结同志、与 院已有教授 10 多人，博士和在读博士近 30 人。除 人为善、为师生服务的理念，总是尽力想把各项工 老教师外，过去的本科学历教师，最低也都获取了 作做好，以不辜负同事们的推荐和学校党委的信任 硕士学位。 和重托。 二、办好学院，最重要的是高层次教师队伍建 文学院先后引进的博士有 : 杨鉴生、黄柏青、 张雅玲、房瑞丽、李卫军、时国强、刘骥鹏、邱峰、 赵鹏、刘海鹏、崔海妍、陈学芬、韩洪波、刘万华、 设 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曾说：“所谓大学者，非 陈功文、张甲子、张富林等。 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我们师院虽然 文学院原有教师考取重点高校攻读并获取博士 只是一个二本高校，但要想办好，最重要的也是高 学位的教师有：杨春风、周引莉、李艳丽、金璐璐、 层次师资队伍的建设。要想建设一支高层次的教师 宁智锋、李振中、朱红昭、常丽洁、张巧玲、王杰立、 队伍，不外乎有两条路，一是培养，二是引进。 刘会凤、谷红丽、庄素真、张松林、张辉、李瑞华、 师院初建时，中文系教师队伍是由师专中文系、 杨晓林、蔡乾等，还有辅导员老师马媛媛、杨同辉。 教育学院中文系、师范语文组教师合并而来，除个 中文系和文学院时期先后评上教授职称的教师 别教师具有硕士学位外，多数教师都是本科学历， 有：宋立民、左怀建、王玉霞、秦崇海、孙海芳、 过去教的是专科和中专的课程，现在要改教本科课 李保民、彭国栋、刘洪生、黄连平、贾学清、韩霞、 程，自然有些难度。所以师院中文系时，师资队伍 杨春风、刘同般、刘骥鹏、谢书民、周引莉等。 建设的关键，是提升现有教师的业务水平和学历、 这 30 多位博士和 16 位教授，虽然有十多位先 职称层次。在当时学校领导的大力支持下，中文系 后调离师院，但绝大多数一直留在师院工作。另外 每年都要派出一批教师到北京大学等重点高校访学 文学院还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副教授和讲师。这些 进修或接受骨干教师培训，到 2005 年几乎轮训一 高层次人才，成为了文学院发展的中坚力量。 遍，同时又鼓励青年教师攻读硕士、博士学位，还 从河南大学聘请华锋教授来院兼职对大家进行传帮 带，从而使教师的整体水平在较短时期内得到了大 幅度的提升。 三、加强专业建设与课程教学，不断提高人才 培养质量 学院最重要的工作是人才培养，而专业建设和 课程教学应该是人才培养的基础工程。基础不牢， 地动山摇，可见专业建设和课程教学的重要性。 师院中文系时就非常重视专业建设和课程教 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是中文系最早设置的本科专业， 大约在 2003 年前后，我们又成功申报了新闻传播 学专业。2006 年，新闻传播学专业独立建成新闻系， 不久我们又开办了对外汉语专业。汉语言文学专业 一直是我院的王牌专业，2008 年被评为河南省普通 高校省级特色专业，2012 年又被评为省级综合改革 试点专业。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外国文学课程和中国 古代文学课程，分别于 2006 年和 2008 年被评为省 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级精品课程，外国文学课程 2012 年还被评为省级 程改革研究重点项目，王立、邹琨、霍霞等老师也 精品资源共享课程，中国古代文学教学团队 2011 都先后获批有河南省教师教育课程改革研究项目。 年被评为省级优秀教学团队。另外，现代汉语、语 文学院还非常重视教材建设，除选用国家级出 文课程与教学论、写作、中国现代文学、文学概论、 版社出版的优秀教材外，我们还自编了《中国古代 中国当代文学、比较文学概论等课程，先后被评为 文学简明教程》《大学语文》等教材，孙海芳、庞 校级精品课程，中国现代文学课程还被评为校级精 可慧、谢书民主编的《新编普通话基础与测试课程》 品资源共享课程。 2012 年被立项为河南省十二五规划教材，当年由 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 通过一系列教学质量工程项目建设、教学竞赛、 教学改革和教材建设，有力促进了文学院人才培养 质量的不断提升。 四、加强学科建设和学术研究，不断提升学院 在中文系和文学院时期，我们非常重视教师的 的办学层次和核心竞争力 课堂教学，经常组织听课评课和课堂教学竞赛，有 学科建设与学术研究是提升学院办学层次和核 20 多位教师先后被评为校级教学名师、教学骨干和 心竞争力的关键。我们加强学科建设和学术研究主 教学新秀，韩霞、张晓玲、邹琨、王立等老师还参 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督促广大教师研究学问，不断 加省级竞赛，被评为河南省教学标兵。 提高学术水平，从而提高课堂教学的学术含量和层 当然，不断提高教学质量也离不开教学改革的 次，以不断提升本科生培养的质量。第二个目的是 研究和实践。在教学改革方面，文学院也取得了一 因为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一直是学校的申硕重点 些标志性的成果。2009 年，我主持的“中文专业教 培育学科，所以我们要培养一大批高层次人才，打 学管理创新研究”课题通过省级鉴定，被评为河南 造学术高地，为尽早开展硕士研究生教育做准备。 省第六届高等教育教学成果二等奖。2012 年，王立 老师主持的“问题化教学在学科课程与教学论中的 应用”获批省级教学改革研究与实践项目，该课题 的研究成果 2014 年亦荣获省级教学成果二等奖。 2013 年，庞可慧老师主持的“师范院校普通话口语 课程教学改革研究”课题，获批河南省教师教育课 我们设想，要想申硕成功，除了要有一大批高 水平的教授和博士以外，还要建设一批省级科研平 台，获批多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和国家教育部人文 社科项目，要在国家权威期刊上发表一些高质量的 论文，在国家级出版社出版一批高水平的学术著作， 要有一批学术成果能够获得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优 9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秀成果奖。这些指标在当时看来都是很难完成的， 威期刊发表论文，他的《韩诗外传传诗论》发表在《文 但后来我们都一步一步实现了突破。 学遗产》2008 年第 3 期。接着，刘骥鹏博士的《一 首先，我们先后有了 4 个省级科研平台。大约 个呼之欲出的文学名词》发表于《文学评论》2009 是 2010 年前后，王玉霞教授牵头申报河南省非物 年第 2 期，并获 2010 年河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 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获河南省文化厅批准，成为 奖二等奖。他的学术专著《变革中的启蒙诉求：中 第一个省级科研平台。不久，李可亭教授牵头，文 国左翼启蒙派文艺思潮研究》于 2013 年由中国社 学院与历史文化学院联合成立汉梁文化研究中心， 会科学出版社出版，并获 2014 年河南社会科学优 2012 年 10 月获批河南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 秀成果奖二等奖。谢书民教授的《文字类型问题研 地。也是 2012 年，文学院以刘骥鹏博士为带头人 究》2013 年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出版社级别 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获批省级重点学科。2014 年， 虽低，但这部学术专著深受学界好评，当年即荣获 以刘骥鹏为首席专家的中国文学演变与文化转型研 河南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这是文学院教师 究团队获批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 获得的最高学术奖项。后来，李卫军博士的《左传 队。 评点研究》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4 年出版，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当时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高 常丽洁博士的《朱自清旧体诗词校注》2014 年由 不可攀，为此文学院年年都要动员博士们积极申报。 人民出版社出版。 刘骥鹏博士首先突破，2012 年他的“20 世纪 40 年 代中国左翼文学创作研究”课题获批国家社科基金 一般项目，接着 2013 年李卫军博士的《左传汇评》 获批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2014 年刘万华博 士的《明清商丘宋氏家族文学研究》获批国家社科 基金青年项目。后来，李振中博士、陈功文博士、 时国强博士、张辉博士、金璐璐博士，都陆续获批 了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引进和培养高层次人才始见 成效。 学科建设与学术研究还应该有另一项重要工 至于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文学院在 2008 作，那就是要经常召开学术会议。中文系和文学院 年就获批了两项，一项是刘洪生教授的《20 世纪庄 时期，我们几乎每周都要邀请本院教师给学生作周 学研究史》，另一项是张晓玲副教授的《莎士比亚 末学术讲座，以营造浓厚的学术氛围。我们还先后 戏剧中的和谐话语研究》。接着，2010 年房瑞丽博 聘请了新加坡国立大学徐杰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 士的《清代三家诗学研究》获批教育部人文社科研 邓绍基、杨义、刘文飞、张炯、陆建德等研究员， 究项目，2013 年李卫军博士的《左传汇评研究》和 复旦大学范哓、蒋凡教授，华东师范大学邵敬敏、 李振中博士的《初唐对外关系视域下的文学研究》， 方勇教授， 中国传媒大学姚小鸥教授，中央行政 分别获批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项目和一般项 学院张大可教授，苏州大学鲁枢元教授，北京外国 目。再后来，金璐璐、张甲子、陈学芬几位博士也 语大学石云涛教授，华中师范大学聂珍钊教授，中 陆续获批了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 国现代文学馆吴福辉教授，河南大学耿占春、张大 学术研究的另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能否在国家权 新、华锋、曹炳建教授等数十位国内知名学者来院 威期刊发表论文，在国家级重要出版社出版专著和 讲学。文学院期间还先后承办了河南省中国古代文 获得省级以上学术奖励。房瑞丽博士首先在国家权 学研究会和外国文学研究会学术年会。特别是 2013 10 应天文化季刊 年 10 月，文学院联合汉梁文化研究中心，承办了 2022·冬之卷 国培计划越办越红火。 汉梁文化与史记学术研讨会暨中国《史记》研究会 第 12 届年会，来自海内外的 100 多位专家学者济 济一堂，共襄学术盛会。承办这次会议，大大提升 了我院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五、办好函授和国培教育，拓展社会服务和人 才培养的广度与深度 中文系和文学院普通本专科在校生最多时达到 2200 多人，最少时也在 1500 人左右。学生管理工 作千头万绪，责任重大，按照当时分工主要由书记、 副书记负责，他们都抓得非常出色。 国培计划是我院应当承担的一种社会服务形 除了普通本专科学生外，中文系、文学院还担 式，同时这种培训也对我院的普通本专科学生培养 负着重要的成人教育任务。中文系时，函授生每年 起到了促进提高的作用，而且按照有关政策，我院 都有数百人，暑假时集中授课，既是为社会培养人 每年几百人的培训任务，也为学院带来了充足的经 才，也能为教师们提供创收机会。中文系时函授教 费支持。 育抓得很扎实，深受学校和成教院好评。 六、自感能力不足，但已尽心竭力，问心无愧 到文学院时，函授教育逐渐被社会办学点接手， 作为中文系主任、文学院院长，一是应该成为 但又承担起了更为重要的国培计划任务。国培计划 教学、科研的带头人，二是应该具有统筹全局和处 是指中小学教师国家级培训计划，由教育部、财政 理各种复杂关系的能力。自己只有本科学历，由于 部 2010 年全面实施，是提高中小学教师特别是农 工作忙一直没有外出访学进修的机会，所以学业上 村师资队伍整体素质的重要举措。我院所承担的主 常有落伍之感。在人际交往和处理复杂关系方面， 要是农村小学语文教师置换脱产研修和短期集中培 自己生性耿直，遇事急躁，而且平生不能饮酒，还 训两项任务。这种培训是国家级培训，学员都是农 有手抖的毛病，从来上不了酒桌，交际圈子狭窄， 村最优秀的小学语文教师，所以我们文学院特别重 严重影响与社会的联系。所以从这些方面来看，我 视，选派了王立、邹琨、霍霞等几位最懂小学教育 认为自己担任中文系主任和文学院院长是不大称职 和最有亲和力的教师担任班主任，从生活、学习到 的，回首往事，也感到许多工作没有做好。但我担 外出研修，对学员既严格管理，又热情服务。我们 任中文系主任和文学院院长长达 15 年，确实也是 除了派文学院最优秀的教师为学员做些讲座外，主 尽心竭力的。 要是聘请国内最知名的小学语文教育专家和一线教 首先是在自己的教学科研上力争能做出一些成 师为学员授课。农村小学语文教师到我们这里脱产 绩来。我虽然行政事务较多，但每学期都坚持给学 研修，我院还要选派最优秀的学生到这些学员原来 生讲课，先后担任过汉魏南北朝文学、唐宋文学、 所在的学校顶岗任教，有不少学生克服重重困难， 李白研究等课程，主持省级教学质量工程项目 4 项， 在农村小学做出了突出成绩。教育部每年都要通过 荣获省级优秀教学成果奖二等奖 1 项，2002 年被 网上问卷，调查各校国培学员学习满意度，我院国 评为商丘师院首届教学名师。在学术研究方面，自 培班学员学习满意度一直在省内领先，所以我院的 2000 年担任中文系主任以来，主持完成全国高校古 11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委会项目 2 项，省社科项目和省政府决策研究招标 我院在师院文科中一直名列前茅。记得当年孙天华 课题各 1 项，独著出版《古代文坛故事译注》《潘 校长多次对我说，你们文学院是学校文科龙头大院， 黄门集校注》《商丘古代文学研究》《文史探微》， 一定要办好呀！我们或许也没有辜负领导的期望。 与刘同般教授合著出版《商丘文学通史》，与魏峨、 记得有一年教师节，受学校党委推荐，当时的商丘 王少华副教授合著出版《中国古代文学简明教程》， 市市长陶明伦代表商丘市委、市政府还专程到商丘 主编出版《中国古代文学专题研究》 《大学语文》等， 师院文学院来慰问我，这无疑是对我工作的一种激 发表学术论文 10 多篇，其中《论散体大赋生成于 励和鞭策。 汉景帝时期的梁国》发表在重要期刊《中国文化研 究》2008 年夏之卷，并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 料《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2008 年第 12 期论点 摘编。 一转眼已经退休 7 年了，回首往事仍然内心激 荡。感恩同事！感恩学校！感恩时代！ 2016 年文学院与历史学院合并成立人文学院， 其次是在工作方面，我尽力做到勤政廉洁，务 实重干，不尚空谈，不搞形式主义，自觉与班子成 员团结合作，和谐共事，顾全大局，与人为善。我 几年来发展势头越来越猛。我衷心祝愿人文学院的 明天更加灿烂辉煌！ 作者简介：王增文 (1955- )，河南太康县人。 一直认为系主任和分院院长不是什么官职，论权力 1978 年 3 月 -1982 年 1 月在河南大学中文系读书， 连个村长也不如，就是个带班干活的，是为师生服 毕业后分配到商丘师院 ( 原商丘师专 ) 工作，1997 务的。所以 15 年间，我始终把中文系和文学院的 年晋升教授职称，2000-2014 年任中文系主任、文 发展作为第一要务，把每一位教师都当做自己的兄 学院院长。2015 年退休后到民办高校发挥余热，现 弟姐妹而尽力服务帮助他们。从我个人的内心来说， 任商丘学院人文学院院长。 我对工作是尽心竭力的，对每一位教师是公正公平 的，是与人为善的，但是由于站的角度不同，又为 工作成效所迫，确实难以尽如人意，还请各位同仁 理解，同时也真诚感谢大家长期的宽容和支持。 值得欣慰的是，在中文系、文学院历届领导班 子和全体教师的共同努力下，我们的工作一直处在 学校的前列。从一些可量化的关键指标来看，比如 教授博士人数，省级教学质量工程项目、省级科研 平台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到高层次学术研究成果， 1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从未褪色的记忆 □ 寿 静心 我就是在这样的大氛围下来到商丘师范高等专 科学校中文系的。也是在这样的大氛围下受到老教 师们的指点和新同事们的帮助，由教育界的新人一 步步站稳讲台，终于修炼成一个桃李满天下的教师。 可以说，在商丘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的十二年， 在我的人生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抚今追昔， 虽说离开商丘师专中文系已近三十年，但脑海中仍 然留下许多虽不连贯却从未褪色的片段。当然，印 象最深的，是当时中文系的教师团队。 那时的系主任李明若，身材高大魁梧，心胸也 似身高，全然没有文人相轻的俗气，总是在尽心竭 力地帮助新晋教师，除在教学上给予帮助之外，还 为他们的成长营造宽松的气氛。我们这群刚从大学 1983 年 7 月初，我于河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 毕业的年轻人，当时被称为天之骄子，自然也难免 被分配到河南省商丘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现 傲然视人，个个胸中鼓荡着不羁的激情，即使对自 为商丘师范学院）任教。 己不甚了然之事，也不知天高地厚地指点江山。李 那时的商丘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刚刚在商丘老高 明若老师对此毫不以为意，常常一笑置之。后来我 中的基础上建成。学校位于商丘市郊区，校门前一 做了中华女子学院汉语国际教育系的主任之后，常 条窄小的柏油马路，校园后便是麦田。校园内几栋 以李老师的胸怀为榜样，尽量为年轻人在教学和科 楼，一些平房便是各系的教室。作为高中它很老了， 研上营造一个宽松的环境。 但作为师专它还很年轻。很老的高中集合了一批富 以李老师的资历和阅历，自是一眼看穿我们这 有经验的老教师，很年轻的师专招来了一批又一批 些虽自视甚高但文化基础却相对薄弱的年轻人在教 刚从各个大学毕业的学生。那时的师专和当时的国 学和科研上的短板，所以，他常鼓励我们出去学习 家一样，到处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和奋进的激情。 进修。记忆中，凡是年轻人要求外出学习的，李老 13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师从来是一口应允。我到学校的第三个年头，因为 教古汉语的马玉山老师酷爱书法，只要不是上 参与编写《汉语与写作》教材，需要去保定统稿， 课吃饭时，他手里总是拿着一支毛笔在空中划来划 想顺便去北京图书馆看一看查些资料。本以为要求 去，即便是开会发言时亦是如此。初冬寒潮来袭， 有些过分，心中难免忐忑，没想到李老师爽快答应： 马老师的黑棉袄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披在身上。他 收集资料，开阔眼界，既是做学问的基础，也是做 披着黑棉袄走在校园里，手里的一支毛笔在空中划 一个好老师的必备。去吧。 来划去，见人打招呼时那支毛笔也跟上了发条似的 今日已名满天下的耿占春老师，当年来求职时 划个不停。天蓝得发青，风已有些凛冽，校园里的 趿拉着一双拖鞋，头发胡须皆乱如麻丝，但凡心胸 树木除了冬青尚绿，余皆一片萧瑟，披着黑棉袄的 狭隘的领导恐都难以容忍，李老师却欣然接受。搁 马老师划着毛笔晃悠在校园里。哎呀，那真是绝妙 在今日，不知还有几人似李老师般慧眼识珠，虚怀 的一幅图景。 若谷呢？ 中文系文艺理论教研室的三个老师都是年轻 中文系书记葛瑞林，乍一看颇似一运气纠结的 人，也都很有思想很优秀。张来民老师呆的时间不 私塾学究：乱发蓬松，面色黄黑，无论冬夏，身上 长就去河南大学读研究生了，后又去中国社会科学 似从未穿过新衣，每年冬天皆一旧军绿大衣裹身。 院文学研究所读博士，成为改革开放后河南省第一 常觉得他如果再念叨几句“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 个文艺理论博士，因在商丘师专中文系呆的时间不 道么？多乎哉，不多也”之类的，可就是一典型的 长按下不表。 孔乙己形象了。待到知晓他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 且当年还是高材生时，任谁心中都不免一惊。 耿占春老师今日已名满天下。当年虽不事修饰， 胡须头发皆乱，但才华横溢，授课有深度，颇受学 现在的大学校园，男女学生可以自由恋爱。不 生欢迎，粉丝甚众。常有学生课后找到耿老师宿舍 仅花前月下，课堂之上也常见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拉着合影，其风采一点不输今日的一些明星大腕。 的对对情侣，甚至学生结婚、怀孕、生子都不再是 最有意思的是张力群老师，讲课幽默，深入浅 新闻。可在当时，学生守则明确规定，学生不准谈 出。为人豪爽热情，甚少文人酸气。张来民比他晚 恋爱。有一次，我班里的两个男女生谈恋爱，葛老 到学校一年，他便以老大哥自居，不仅请张来民吃 师找到我这个班主任，让我和两个学生谈一谈。我 饭，还教当时尚是单身汉的张来民炒鸡蛋，说只要 有点不以为然，说在学校谈恋爱还为社会减轻负担 会炒鸡蛋，就不愁饿死，这叫“一招鲜”。张力群 了呢，有啥不好的？省的大男大女走上社会后让家 老师酒量甚大，一旦喝成“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长焦心、工会主席忧心。我就是在学校谈恋爱的。 的境界，便妙语连珠，再喝下去，妙语消失，好汉 葛老师搔了搔本就很乱的头发，看了我一会儿，一 出现，凡敬必喝，席上如有朋友作为难状逃避喝酒， 语未发，走了。这两个学生自然也就继续恋爱下去， 他立马替人解难，一口闷下，干脆利落。因为体壮、 毕业后结婚成家了。 粗犷、豪爽，说话高喉咙大嗓门儿，常被人误解为 教古典文学的赵德润老师，因妻子多年身体不 校工。一次去粮店买面，售货员听闻他是师专老师， 好，一直未能随他调入北京，而只得从北京师范学 便笑问：没见过你啊，你是东伙还是西伙的？（师 院中文系调回商丘师专中文系。他说话轻声细语， 专当时有两个食堂，东边的称之为东伙，西边的称 温文尔雅，听他缓缓剖析“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 之为西伙）后传为笑谈，不时有人开玩笑问他是东 晓风残月”和“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时，觉得 伙还是西伙的。每当看到张老师热情助人、大声张 诗景、诗情和讲课的语调是那么贴切。再后来，赵 罗时，总觉得张老师是误入教书这行，原本他应该 老师做了师专的代校长。 是梁山泊的弟兄才对。 14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教古典文学的王树林很有些夫子风，他生就一 当宋老师站在讲台上仿佛不经意间便把鲁迅的文章 副笑眯眯的娃娃脸，非常有亲和力。去听过他一次 大段背诵，诗歌成首成首吟诵时，想想下边坐着听 课，从开讲到下课，那笑容犹如贴在脸上一般。印 课的那些十八九岁的男女学生吧！那时的学生既没 象中很少见过他不笑的时候，好像那笑容原本就是 有手机、电脑，也没有信息高速路，中学教育相对 他相貌的一部分，如果没有了笑容，王树林就不是 刻板，为应付高考又难以大量阅读，在宋老师的才 王树林了，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了。王树林老师笑 华和激情兼备的冲击之下很容易沦陷。所以，宋老 得好学问做得也好。在明末清初散文家、被称为明 师无论课下还是闲暇，总是被学生众星捧月般簇拥 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研究上，如果他说自己 着，关于他的种种逸闻趣事，也在一届又一届的学 是第二，估计没人敢说是第一了。 子中广为流传。 若论起学校名人，大概非教现代文学的宋立民 时光荏苒，再回首已是白头。但无论时光如何 老师莫属了。宋老师教鲁迅研究，又教诗歌欣赏， 逝去，在商丘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那些年的记 上课时的风采真是无人可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忆虽已不连贯，却从未褪色。 讲到鲁迅的某篇文章，随口便可大段背诵，诗歌也 是为忆。 是张口就来。当年可是既没有多媒体也没有幻灯片 2022.09.16 等先进教学手段的时候啊，教学全凭的是老师的真 作者简介：寿静心，笔名静心，中华女子学院 功夫：口才、板书、记忆、知识储备、科研成果。 ● 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学术动态● 杨金华博士获批 2022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 2022 年 9 月 13 日，2022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青年项目、西部项目进行了公示， 此次我校获批两项，我院获批一项。历史系青年教师杨金华博士的《郭廷以与“中研院”近代 史研究所早期发展研究（1955-1975）》成功中标 2022 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 《郭廷以与“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早期发展研究（1955-1975）》以大陆赴台豫籍史家郭 廷以（1904-1975）为中心，全方位探讨其主持“中研院”近史所期间，如何从人才培养、学科 建制、学术交流等方面推动台湾地区中国近代史学科的发展。“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目前是 中国台湾地区规模最大、成立最早、影响最大的专门以中国近代史为主要研究方向的学术机构， 在海内外学术界享有崇高声誉。 此次我院青年教师成功获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不仅展现了我院青年教师的强劲动力，同 时与学院各级领导对于科研工作的高度重视密不可分。今后我院将继续加大对于各级教师的科 研支持力度，力争 2023 年在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 科学研究一般项目、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河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 目等国家及省部级项目申报中再创佳绩，俾为学校推动建设高水平大学、历史学国家一流本科 专业建设及硕士学位授权点申报作出更大贡献。 15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 文学沙龙 ● 怀 念 麻 □ 徐 强 义尾巴”割掉了，改革开放初期又重新出现。其主 要功能在于保证社员家庭的基本口粮，但不知道为 什么父亲会种上麻。也许只种了那一年，但给我印 象很深。二队张环家在自留地里种的是花生，这在 今天算是一种普通的油料作物，但当时是我们心目 中的高档副食品，一年只在过年时候才买一次吃的， 他们自己家种了一小片，真奢侈。他家四个儿子， 日子过得很“累巴”，不知为什么会那么奢侈。 我想，我们家种了麻，……为什么就不能种成 花生呢？ 冬天的夜晚，我们剥麻。 麻从地里起出来以后要“沤”，就是在水里泡， 麻是在东沟以东最早的那一小块自留地里种 泡烂，泡软，泡得皮质柔韧，也泡得麻皮“离骨”， 的。——那块地我记得只有三分。麻株在地里长全 容易剥掉。麻是怎么种、怎么收、怎么沤的，我一 的时候，很高，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以至于后来 点印象都没有了，可能这些环节我都没看见。我只 我学到“密密麻麻”这个成语后，无端地以为这个 记得父亲把一捆沤好又晒干的麻抱到了屋里。麻捆 词的意思就是来源于“麻”本身，乃至如今只要一 竖立在炕前，散开绳子。沤好的麻，皮好像呈青灰色。 提起这个词，还有诸城方言中的“麻麻扎扎”“麻 麻杆笔直，细长，每一根都亭亭玉立。印象中高出 麻秧秧”等语词，东沟自留地里那一片麻地的印象 炕沿很多，最高的差不多触到顶棚了。——但也许 就有意无意地浮现出来。有关资料部分地证实了我 没有那么高，因为孩子心目中对距离、重量等的感 的这个记忆。《中国农谚》：“种麻要稠，种谷要 觉是不可靠的。小时候上学走四里路感觉是长途跋 稀。”（湖北）、“麻麦稀，没改移。”（江苏）《浙 涉，现在偶尔回去饭后散个步不知不觉也就到当年 东农谚》：“播麻多子无怨。”“密麻难看，船装 的小学校所在的地方了，四里路原来这么近！ 车拉。”……这些谚语都是强调麻要密植。[1] 自留地一度被当作农村集体经济中的“资本主 我们种的麻是哪一种？资料显示，麻在中国历 史悠久，分布广泛，种类也不一。《诗经》里的王风、 16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齐风、陈风、豳风有“丘中有麻”、“艺麻如之何”、 那么苘麻又是怎么回事呢？父亲说，苘麻一般 “可以沤麻”、“禾麻菽麦”等句，其中的“麻”， 没人种，多是在池塘、水沟附近野生的。对照着网 是指大麻，又称火麻，高 1-3 米，除了纤维用途外， 上照片，那些硕大的果实骨朵，使我立即回忆起来 用途广泛，例如种子可食，可榨油，是油漆、涂料 的确有很多这样野生的草本植物，记忆最深的是张 原料，油渣可作饲料，果实入药，即“火麻仁”或“大 坡家南园外水沟里的那棵，不算高大，叶冠延展很 麻仁”。但因其幼叶和花序中含有大麻毒，很多国 宽，长了许多多瓣骨朵样的果实，我们叫它“麻包”。 家禁止种植。“文革”前出版的《山东农谚》（山 小心剥开麻包，每一瓣里都密集着很多芝麻大小的 东人民出版社 1962 年）有“麻黄种麦，麦黄种麻” “麻 白色籽粒（熟后黑色），是可以吃的，脆而略有汁， 杀八十八，七十五天也可杀”等少数几条，注释中 口感不错。我们种的这种并没有那么多麻包，因此 都说麻是“大麻”。《齐民要术》中记载了胡麻， 它不可能是苘，而是黄麻，这一点终于可以断定了。 主要是油料，可以食用，“白者油多，人可以为饭”， 且说回到剥麻。 但在有关后期处理的记录中，没有提到“沤麻”程 我说“冬天夜晚”，也许不准确，但至少是深 序。胡麻也即我们今天常说的亚麻，植株高 30-120 秋了。谚语说“九月九沤麻，十月一捞”。加上晒 厘米，是重要的油料和纺织原料。此外还有四川达 干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总之天气冷了，天短了， 州盛产的苎麻，高 50-150 厘米，麻农站在地里， 晚饭后的时间很长，不适合在外面活动了，正好有 麻高仅及人腰；视频展示了收麻场景，村民是直接 剥麻的活计聊以为度。油灯忽明忽暗，母亲在靠西 从长在地里的麻株上剥掉青绿的麻皮。 墙的缝纫机前“卡他卡他”做针线活，父亲站在炕 我家那年种的麻，在高度上和大麻最接近， 前剥麻。从粗头开始，扯下一小根，顺着麻杆很容 但在收获处理方式上跟上面描述的几种似乎都有差 易拽到杆梢，扯掉两三根后，白白的麻杆就裸露出 别，我在本文初稿中曾经确认它属于另一种——苘 了一半，这时从中间部位轻轻一折，麻杆断为两截， 麻。网上说，苘麻的高度有两米——这最符合我记 分别从断处往两头一别，就各自完全脱离了麻皮。 忆中的麻了。村子里有句俗语，是形容人长得瘦弱， 剥掉的麻皮捋顺了，挂在搭擦脸布子（毛巾）的绳 说是“苘杆子腿、麻杆子腰”，极言其细，十分形象， 子上，白花花的麻杆满当门是，收拾起来放到灶坑， 母亲就很喜欢用这句话形容身材苗条的人，尤其是 烧火用了。 女孩子。在乡亲们的审美眼光看来，这是不美的， 父亲剥一会麻会在地上转几圈，跺跺脚，大概 因为不实用——“粗腿大棒”才是真正的美。我引 腿脚也“麻”了，或许是脚冷了。然后从院子贮埋 这句俗话为佐证，以为能说明苘麻在当地的普遍性。 的萝卜坑里扒出一个高桩子青萝卜，切成块分给大 但初稿在家族群里分享后，引起了好几位前辈 家吃。土埋贮的萝卜不糠，水分足，冷凉，吃了提 和同辈的讨论，大家一致认为种的是大麻（黄麻）。 神，父亲牙口不错，萝卜一直是最爱吃的“水果”。 父亲且连带回忆起当年有一种“红麻”做成的绳子， 其实谈不上最爱，那时候也没有别的啊！ 比黄麻要粗硬一些，还从家里找出一团剩余的粗麻 爱好文艺、已经在村小教了十几年书的父亲吃 绳拍照发来。这团麻绳是 1990 年代母亲向在粮食 罢萝卜，会抄起胡琴，拉上一会。绣金匾，洪湖水 局工作的三爷爷讨要的，主要是为了拆散后用来穿 浪打浪，手拿碟儿敲起来。要么就是北风那个吹…… 软箅子的。照片上 30 年前的麻绳的确显得粗硬结实。 起北风了，好在小后窗很小很小，而且这会早已经 而据二爷爷说，三爷爷这些麻绳当时就已经在粮囤 用一块搀合着麦草脱成的厚厚的泥坯堵得严严实 里放了二十多年了，那么它实足有半个世纪的历史 实，我们姐弟趴在被窝里，感觉无比安全。 了。 17 “仙人剥麻”一定也是那时父亲给我们讲的。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这是一种酷刑，汉奸秦桧作恶多端，害死了英雄岳 称的牛骨，吊起麻线，以手拨转，能够使两股细麻 飞，最后被用这种酷刑处置，其法，据说是用水 纤维上满劲，往一起一拧，就拧成一根麻线了。东 胶——你也许会看成是“胶水”，其实不是，是木 头瘸腿大姑家有这样的“拨棰子”，大姑父常搓麻线， 匠用的那种“水胶”，像松香一样的透明固形物， 我每次都看得好奇。大姑的儿子叫小波，小伙伴们 在火上熬化了，极为粘稠，粘物冷却后十分坚固—— 给他取的外号就是“拨棰子”——他比我小，小时 将麻粘在秦桧的身上，等胶冷却干透后，再一条条 很聪明，成人后因为变故，精神受刺激，云游失踪， 地把麻剥掉，人皮就会一缕一缕剥落下来，秦桧就 好几年了；瘸腿大姑也作古很久了。写到这里，我 是这么活活疼死的。听起来很解气，但又很血腥、 忍不住为一生命苦的瘸腿大姑难过得掉泪。大姑日 很瘆人，浑身不舒服，或许还因此做过噩梦…… 子过得不富裕，但对我很亲、很舍得。我永远记得 一捆或者更多捆的麻剥完，夜深了，我们早已 进入梦乡了。 很多个夜晚过去了，父亲不再剥麻。 第一次住校时她慷慨地把那个精巧的闹铃让我带上 的事情。愿她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受苦…… 底胎裁好了，麻线搓好了，接下来就是用针锥、 攒下很多的麻，也不卖，留着干什么呢？ 顶针、大头针和麻线，一针一线纳成“千层底”。 搓成麻线，纳鞋底啊！ 这是个艰巨工程，一双鞋底往往要纳上几十天。母 母亲做全家人的鞋。母亲有个夹子，里面夹满 亲到生产队上工，都要带鞋底，工间休息时抓紧时 了“鞋样子”，就是按照我们家和姥姥家、还有别 间纳上几针。针脚越密，当然鞋底越抗磨。妇女们 的常来常往的亲戚家每个人的脚，用报纸剪成的脚 在田间地头飞针走线也是一番风景，或许，婶子大 型，有脚底的，也有鞋帮的。所谓夹子，是一本封 娘们也是在暗中比试谁的针线好吧！ 面印着“打倒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十六开 母亲一年到头要做很多双鞋，耗费的麻线想必 本的大批判画册，有几十页，每页里面都夹上一张 也是很可观的。所以我只记得剥麻之后的这一个用 鞋样子，最后这本书已经严重鼓肚子了。我喜欢翻 途了。钉盖帘、钉传盘（一种有边、六角形的盖帘， 看这本书，不是欣赏流线型的鞋样子，而是欣赏里 用以盛饺子不会滑脱，在场合上也可以用来传菜）、 面把刘少奇画成小丑一样的各种批判漫画；一边欣 钉箅子、做笤帚都要用麻线穿引或绑扎固定。但后 赏，一边念流行的儿歌：“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面这些活计我们家似乎没有自己做过，都是买，或 老虎不吃食，打倒刘少奇……”为什么要打倒刘少 奇？……小孩子哪里知道，甚至压根也没有想过这 样的问题。 且说母亲做鞋，最繁难的步骤是纳鞋底。先要 是请人做。 那一年种了麻，别的年头是否种过呢？如果没 有，那么纳鞋底用的麻是哪里来的？我实在是想不 起来了。 打袼褙，我们叫“打壳（que）子”，就是用积攒 后来，——后来我们的脚长大了。我们走远了。 的各种碎布（“破铺衬”），在枣红色小长饭桌上 而且，有了胶鞋，球鞋，皮鞋。母亲不再做鞋 铺好，一层层铺平用糨子粘起来，晒干成硬硬的壳 了，鞋样子闲置，掉落，毁弃，大批判的本夹子也 子。用多层壳子比照鞋样子裁出鞋底、鞋帮的形状。 无影无踪。 至于麻线，是用麻纤维搓成的。手工做法是直 不用说，麻，是再也没种过了。 接在小腿上搓。奶奶最擅长此道，她平时遇到的丝 我幼年居住的老宅，在奶奶去世后闲置了。父 线都不舍得扔，攒到一块在小腿上搓成各种线绳备 亲多次修缮，一直保留着，因为那里留有我们姐弟 用，直到晚年还保持这个习惯。半“机械化”的做 三人太多的记忆。今年雨水大，两道间壁泡水颓圮， 法则是用两个“拨棰子”——中间细、两短粗而对 又找人修了一次，姐姐拍了修好的图片给我。这次 1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间壁只把顶梁的两端以砖垛垒砌到顶，中间敞着， 原来的三室完全打通了，从东头一直可以看到西屋。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墙上还糊着陈年的报纸，年 画，几张奖状……那是我记忆最深的所在。剥麻的 记忆，就发生在那里。这再次证明了我的一个信念： 空间还在，记忆就不会消失。因作“麻的怀念”。 献给亲人们。2022 年 9 月 21 日 作者简介：徐强，东北师范大学教授，从事文 艺文献等方面的研究。 参考文献： 《辞海》“苘麻”条。1989 年版，缩印一卷本 652 页。 [1] 《中国农谚》，农业出版社 1980。书中同时也有“麻 空滚鸡蛋，麻杆长又圆”（山东）、“疏麻密粟”（浙江）、 “稀麻密麦”（江苏）等强调麻不能太密的谚语，想来这并 不矛盾，因为稀 / 稠是相对的，作为对比的参照作物不同， 稀稠强调也有不同，总之是“合理密植”。该书专设“麻” 类，收各省有关麻的谚语二百多条，其中有二十多条采自山 东，证明山东地区种植较为普遍。《浙东农谚》，宁波出版 社 1995。 大麻（黄麻）。单株或不高，密植则长得直而高。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胡麻”条。石声汉校释《齐民要 术今释》（科学出版社 1958 年版）第一分册 122 页。 胡 麻 19 2022·冬之卷 应天文化季刊 红麻 重庆荣昌麻农打苎麻 30 年前的一团旧麻绳，可能已有 50 年历史。红麻制成 《北平笺谱》中的“儿 童笺” □ 余锐 在鲁迅跌宕起伏的生命历程中，他对美好事 物的投入倾尽了全力，几乎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苘麻。值得注意的是它的果实骨朵 后人对他的文字感受多囿于言辞的犀利和批驳的彻 20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底， 形 成 了 符 号 化 的 据日本学者阿部幸夫《鲁迅书简与诗笺》一书的考 “ 斗 士” 的 印 象， 这 证，鲁迅在长达二十五年的时间里，在 400 封书信 种 体 认 也 没 有 错， 只 中一共使用过 560 张笺纸，种类多达 170 余种，如 是 过 于 简 单， 难 免 遗 此频繁的使用笺纸，恐怕早已超出了日用的范畴， 漏了富有声色的部分。 这里折射出的是鲁迅的文化涵养和审美情趣。鲁迅 在鲁迅所处的时 后来选择木刻这一形式作为推动青年美术创作的载 代， 他 给 青 年 的 印 象 体，跟他日常对笺纸、版画的深度揣摩不无关系。 与现今人们的感受颇 晚年力推《北平笺谱》和《十竹斋笺谱》，只因“这 有 不 同 的 地 方， 比 如 类作品尚能引起人们的一定兴趣，因为它们是中国 白薇回忆：“当民国十五年，中国蓦起革命的洪涛， 古代版画的最后样品。”鲁迅自身有保留文化火种 我表弟从北京把《呐喊》寄到东京去，我读了才惊 的意识，就身体力行地为后人拾薪抱柴，希冀将一 知中国有一位文才鲁迅，在我的幻想中，以为他是 些良品留存与后世。他也确有这样的自信：“将来 极为矫健俏皮的青年。不久我回到广州，郁达夫先 的光明，必将证明我们不但是文艺上的遗产的保存 生对我说：‘鲁迅是中国惟一的美少年。’”倘若 者，而且也是开拓者和建设者。”而我们现在回头 不是自身散发着情感的热力，鲁迅是不会深得青年 看鲁迅在笺纸上的收藏，不得不服膺其穿透历史长 的喜爱的。鲁迅说： “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 河的眼光以及超出常人的品鉴能力，但又没有丝毫 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 居高临下的卖弄和炫耀，而是使人从心底里发出赞 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他自觉有为青年开 叹，并生出令人亲近的感觉。 辟道路的义务和责任，却从不以先贤自居，他看中 鲁迅与郑振铎一起编纂、刊印《北平笺谱》， 青年身上的生机与可塑性，觉着国家与民族的前途 发生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晚年的鲁迅身上鞭痕 必然取决于精力弥漫的一代，所以不惜心力引导和 累累，血迹斑斑，在这样一种凶险的境况之中，选 栽培。鲁迅和青年之间的交往，整体上是朗然而开 编《北平笺谱》一事，如果只在美术传播或者左翼 阔的，文献中记载的鲁迅的“大笑”，大多发生在 美术运动的层面上解读，无能怎样说都是不够的。 与后生后学的交往场景中。 回到鲁迅生活的现场，在他的晚年，有两件事 但鲁迅也深知青年易被激情所鼓惑，必须以历 构成了生活中的重心，一个是杂文的写作，这种文 史的意识加以淘洗，才能从中获得教益。因而，在 体在他的手里得以成熟，所针对的是现实中的问题， 文艺播布的道路上，鲁迅也是用历史的眼光来度量 意欲达成的目标是实现“明理”，也就是思维方式 一切文艺形式，看能为青年提供何种帮助与滋养。 如何步入澄澈，不再是那种暧昧含混的一团，在人 所以，鲁迅在古籍、金石、绘画、笺纸等诸多领域 的身上达成头脑清醒的目标；一个是美术的推介， 有着收藏的癖好，这绝非仅是个人学识养成的需要。 开启了中国现代美术发展的新篇章，所针对的是感 我们看他晚年不遗余力地推动“左翼文学”和“新 官钝化的问题，意欲达成的目标是引发“共情”， 木刻运动”，推介青年文学家和美术家，实际上是 也就是人从感官层面对自我的再发现，在人的身上 将自身的积累贡献出来，以其特有的方式让青年们 培养情感丰富的机制。现代中国面临的危机一个接 从历史积淀中获取养分。 一个，紧迫的形势下，效用性就成为方法、路径选 鲁迅对笺纸的收藏也是终其一生，在他 1912 择的标准，但鲁迅觉察到单凭现实效用性来改造、 年北上途经天津之时就花了四圆二角购买了《百华 建设民族与国家，过分凸显的工具性会影响到长远 诗笺谱》二册，并在《壬子北行以后书帐》中记载： 的发展，所以他把美术作为补正的手段，而且他认 “四月二十九日 百华诗笺谱二册 四·二〇。”根 为这两者之间是能够很好地融合，并不存在内的冲 21 2022·冬之卷 突。因为对鲁迅而言，视觉审美上所形成的体验和 应天文化季刊 鲁迅写下《上海的儿童》一文时，正处于编纂 感悟，以及这其中所蕴涵的审美情感并不是也不可 《北平笺谱》的期间，他看到当时虽有给儿童看的画， 能单独存放于心智中的某一角，它必然会与自身构 但里面的形象大都是“横暴冥顽”甚至“流氓模样”， 成中的其他方面共生，身体上的感觉、内心的情感、 要不就是呆气死板， “衰惫的气象“，他意识到：“观 思想与观念……，这些认知在个人的身上是以活体 民风是不但可以由诗文，也可以由图画，而且可以 的方式存在的。 由不为人们所重的儿童画的。”因为“顽劣，钝滞， 在《北平笺谱》所收录的作品中，有一个类别 都足以使人没落，灭亡。童年的情形，便是将来的 的入选是值得深味的，即陈福丁所绘的四幅儿童画 命运。”所以在《北平笺谱》中我们见到四幅由六 笺。关于这四幅画笺，鲁迅在《北平笺谱序一》中 岁的陈福丁所画的“儿童画笺”，而画山水的高手 只字未提，但郑振铎却在《北平笺谱序二》中专书 溥儒也不过选了四幅而已。 一笔：“时六龄童子陈福丁信手涂抹，独见天真， 亦得付之匠氏，足征作笺之事，颇亦为时人所歆羡 矣。”那这是不是说鲁迅认为儿童画笺的入编不值 得书写呢？这一点要比较他和郑振铎各自在序言的 撰写上所采用的视角、所表达的重心来分析。鲁迅 所作的序言，着眼点在木刻的发展史，从可考证的 历史事实出发，对木刻的发展作整体的概说，所以 远追唐宋，其间的转折变化自然只能是选择关键性 的节点和代表性的人物，运用的是通史的笔法，对 木刻这一艺术形式的发展以过往、当下和未来作全 陈福丁所作儿童笺 面判断，所以不会面面俱到。而郑振铎的序言，首 那些画，是吸引儿童自身的场景呈现，所见有 先聚焦在诗笺的发展史，并非考察诗笺所属的木刻 喜，便画了出来，蹲在鱼缸旁边的猫、街头的小汽 的流变，所以立足于史实就只以明末为起点，然后 车、尖嘴的雏鸡、房子和人，都是日常熟悉的事物， 第次叙说；另外，郑振铎所写序言中的另一重要内 但于儿童是颇有趣的。这些作品，确如郑振铎所言 容是交待选编、刊印《北平笺谱》一事的缘起和经过， 是信手涂抹，天真必定是有的。难得的是从画面构 如何搜罗样式、访寻刻工，对已成书的各组成部分 成来看，没有讲究，提笔就来，全凭自己内心的那 必定一一道来。由于各自立足点的不同，两人在表 点欢欣来画，是我们常见的墙上、地上那些一眼就 述重心上必然会有差异。 能看出来的儿童的涂鸦。初见者看见目录里面有“儿 但儿童画笺的入选，着实与鲁迅的眼光有关， 童画笺”的条目，通常会以为是不世出的天才才会 他从自身的记忆出发，就中国传统文化对儿童的驯 有的手笔。但格外令人心生暖意的是，入选的画里 养有着深刻的剖析，《二十四孝图》中那些令人生 面，恰恰看不见天才的气息和经过修整调教的痕迹， 佈的事例是鲁迅极为痛恨的，文化上的暗面一开始 极自然也就极有生命力。不仅如此，入选的画每一 就侵蚀着儿童的心智，其毒性的流播预示了成人品 幅都有款识，是反朱文的“福丁”二字，从刀法看 格的残缺。“救救孩子”的呼声潜藏有历史的反省、 必定出自名家之手，不似陈福丁这位六龄童自作， 当下的观察和未来的寄托，鲁迅觉着本国的传统中 但留下款识就是正正当当地视他为创造家，而不是 没有足够有益的可供儿童正常生长的养料，于是译 戏作。入选的其他作品，无一不可作技法层面的分 《小约翰》《小彼得》《表》，希冀借助外来的冲 析，进而谈风骨、谈格调、谈意境，但面对这四幅 击打破旧观念的桎梏和豢养。 儿童画笺是开不了这样的口的。 2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翻看《北平笺谱》中的内容，每每都有不同体 家佃户，只常姓一户自耕农。祖上无精彩出奇人物， 会，譬如将艺术巨匠和黄口小儿同列一席，初见难 虽然新修的族谱照例把远祖附会为明朝的开国将领 窥堂奥，一旦领略到两位先生的用心之深和用心之 常遇春。明王士性《广志绎》云：“宛、洛、淮、汝、 细的地方，就总被触动、被感染。或者，两位先生 睢、陈、汴、卫，自古为戎马之场，胜国以来，杀 编这部《北平笺谱》的心意深处，不在技艺、也不 戮殆尽，郡邑无二百年耆旧之家，除缙绅巨室外， 在观念，而在情思。 民间俱不立祠堂，不置宗谱。”读后坦然，以为善 作者简介：余锐，苗族，湖北鹤峰人，文学博士， 哉斯言。祖父谈及先世，亦称“三百年里都是种地 三峡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的，没干过什么事。”2016 年春间陪祖父在京游览， 谈及故宫是明朝皇帝修建的，祖父说：“跟着明朝 的朱元璋打天下的有咱家爷们儿，叫常遇春！”—— 比较起来，我更喜欢祖父这种称古人为“咱家爷们 儿”的做派。 祖 父 的 一 生 祖上人丁单薄，自天祖俊峰公、高祖明志公、 曾祖文礼公以来，数代单传，也因此之故，百年间 累积起一份小小家产，足以与四周富贵之家往来酬 □ 酢且缔结姻亲了，曾祖母、伯祖母、祖母皆为地主 常 富农家的小姐，想来亦是看重常氏人事清简、有兴 丽 同样看重常家这份薄产的还有当时的土匪与恶 旺之象。 吏，祖父常讲起两件事：一是高祖母七十多岁上曾 洁 被土匪“抬去”——彼时土匪尚有古风，不抬人家 年青妇女——索要赎金二百大洋，家中月余后凑齐 送去，高祖母即被送还，较前在家时气色更佳，因 土匪一日三餐精心侍奉不敢怠慢。另一件是归德府 中兵痞三人，“穿长袍、戴礼帽、拿着手枪、开着 三厢斗子车”来找曾祖父要钱，适值曾祖父用独轮 车推着高祖母到孔楼去看宅基地，留守家中的曾祖 母拿不出钱，惨遭殴打，到底四邻帮着凑了五百元 祖 父 富 金 公， 生 金圆券才打发走兵痞，临行还留下话让三日之内拿 于 1931 年 8 月 25 日（辛 出“四两老海、四把手枪、四杆长枪”，如果凑不齐， 未年七月十二），卒于 就开着汽车来冲毁我家。曾祖父文礼公彼时正值壮 2021 年 4 曰 26 日（ 辛 年，又天性慷慨有血气，回到家一听，当即约了一 丑年三月十五），得年 个侯姓把兄，骑上自行车追进城去。一直追到归德 九十有一。 府城大隅首，一个没留神，三个兵痞中不见了两个， 我常氏世居豫东， 文礼公再不犹豫，上去一把揪着衣领，将这人揪下 依照现下的行政区划， 车来，扭送至当时的日本宪兵队，前后情由一说， 属商丘市睢阳区路河镇 主事者靳晓奋（音）大怒，当即将另二人拘捕来， 蒋庄村。此村原为谢寨大户谢氏外庄，村民多为谢 令三人赔偿伤人费两千元，后又枪毙其中两人，以 23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儆效尤。文礼公拿到这两千块钱，在城中连摆三日 她和伯祖母妯娌二人躲在院门里面，隔着门缝看热 酒席，宴请各方人物，一分钱也没往家里带。推算 闹，乍听曾祖父“吭吭”两声咳嗽，俩人吓得赶紧 时日，这应该是 1940 年前后的事情。 溜回屋里。二是高祖母喜欢祖母做的饭食，指定让 文礼公以一介农夫而有如此胆识气魄，出于天 她专门做饭。三是某个冬夜，家人团团围坐在堂屋 性处当远过于所谓学识教养。他那快意恩仇、绝不 烤火闲话，年迈的高祖母坐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 忍辱偷生的磊落，他那不屑于锱铢必较、千金散尽 忽然抬头说：“鸡窝没有堵。”祖父出去一看，果然。 还复来的慷慨，至今仍若隐若现地存在于后世的血 待堵上鸡窝回来，高祖母已溘然长逝。 脉绵延中。人的一生，囿于境况，多难于完全舒展 祖父虽未入学，而脑筋清明远过侪辈。村中分 天性，文礼公这类做派，若生在不同环境中，难保 地，会计打着算盘一五一十地计算，却无十分自信， 不是开天辟地的人物，至不济，也该是孟尝君一流 须得祖父在一旁帮忙口算，俩人同时开始，祖父总 人。 是早早算出数目，会计再拨弄算盘珠半天，才确认 文礼公育二子一女：伯祖父贵金公居长，年少 无误。父亲幼时，祖父每拿“一百个和尚一百个馍， 远游，戎马半世，晚年定居辽东；姑祖母其次，适 大和尚一人吃四个，小和尚四个人吃一个，问有多 近村杨氏；祖父最幼，一生居乡务农，未曾稍离。 少大和尚、多少小和尚”一类题目考问他，近于如 祖父生在小康之家，又是幼子，家中难免骄纵 今的奥数题目，父亲日后读书有成，多少有赖祖父 些。伯祖父自幼往私塾读书，自三字经、百家姓、 启蒙之功。我读初中时，母亲所在的供销社解体， 千字文读到上论语和下论语，循规蹈矩。祖父贪玩， 分得一爿店铺，一人照应不来，便让祖父来帮忙， 桀骜不驯，直到十岁上才背上书包去上新式小学， 彼时祖父六十余岁，大字不识，店中数百种商品的 自己觉得年纪老大，读一年级太丢脸，要求读三年 名目价钱，记得毫厘不爽，又惯于谈笑，人问这个 级，读了三天便再不肯去了，实在是学不会。祖父 多少钱，答曰一块，问能少否，祖父笑嘻嘻：“能 纵然天赋高卓，在毫无根基的情形下也难以应对学 少啊，你给一块一吧。”对方亦忍俊不禁，生意谈成， 校课程，只能一逃了之，日后提起，也只自嘲说“上 皆大欢喜。 过三天大学”。 我见过祖父写自己的名字，这大概是他会写的 年纪稍长，尽管雇有帮工，祖父弟兄也需参与 为数不多的几个字，笔画全无章法，左奔右突，居 耕作，家中田产多是零星购得，散置四方，远者且 然成字，说是写，不如说画更合适，且近于写意派 在十几里外，兄弟俩扛了农具与干粮，远征一般去 画法。大约痛感自己学识不足，祖父很乐于见人读 地里除草施肥，这场景在我想象中，似乎总是发生 书上进，我自己的读书生涯迭遭顿挫，祖父问起， 在春天，明亮的阳光下，两个英武少年结伴同行， 总是说：“还要接着考啊。”到了读博士时，他问： 言笑晏晏，兄友弟恭。 “再往上还有吗？”我答：“没了。”他才满意点头。 祖父十六岁上便结了亲。祖母尤氏，闺名月娥， 祖父有清晰的地理概念。在京游览时，到了长 我开玩笑说月里嫦娥、正合嫁到常家。祖母也赞常 城的居庸关，祖父说：“长城往东伸到东海里，那 字声音朗亮，而鄙薄邻居郭姓，以为郭字发声暗浊。 边叫山海关，出了山海关就是东三省了。”谈话中 祖母家境优裕，家里有两顷地，还开着油坊和磨坊。 提到湖南，祖父说：“湖南湖北搭界，离咱那儿也 她们姐妹出去听戏，都是坐着轿子，在戏台前垂下 不太远，两千地！”我在地图上一拉，果然准准的 轿帘，以免被市井少年偷窥了去。祖母嫁到我家来 一千公里。父亲在南阳师专读的是地理科，我自幼 时，抬的嫁妆从头到尾，绵延了二里地。 看着床边墙上贴的地图长大，每到一处去，总要非 祖母描述初嫁时的光景，一是村里有婚娶事， 常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地球上的那个地方、在城市的 24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那个位置，心中才觉安妥，这其中，大约就是祖父 的步子，一节车厢三十六七步，我一步是七十厘米， 的基因在起作用。 粗略一算，每节车厢当是二十五米。曾自笑无意识 祖父有一肚皮的故事，有的是听戏、听道情听 地累积此类知识的习惯，或许是想应对可能有的来 来的，有的是听读过书的人讲的，多是中原一带盛 日大难，但转而一想，又何尝不是在农耕文明中浸 行的英雄故事，程咬金穆桂英之类。听过一遍，祖 润日久的父祖习性的遗存。 父即可复述周详，且添油加醋肆意点染，是不折不 祖父直到八十八岁时尚独居，生活自理、腰板 扣的再创作。祖父述说一件事情，总是前因后果清 挺直、眼神明亮，满口牙齿无一脱落，能吃瓜果， 晰详赅，逻辑周全，更兼口齿清晰、语速平缓、声 能啃甘蔗。冬天的时候他自己去镇上澡堂洗了五次 调抑扬、表情生动、手势丰富，颇具一流演说家的 澡后，老板不干了，说之后再去，务必有人陪伴， 风采。我读硕士的时候，带了几个朋友——山西汾 因为从没有年近九十的人还自己去洗澡的。我要帮 西徐辉君、河北涉县李晓云君、湖北武汉刘萍君回 他洗衣服，他不让：“我换下来顺手就自己洗了， 老家，我在厨屋准备午饭的当儿，祖父在堂屋里已 从来没让人洗过衣服，能不麻烦就不麻烦人。” 经摇起大蒲扇，为三位文学和经济学硕士朗声讲起 祖父喜鲜衣美食，儿孙辈给的钱钞，他总能花 杨家将来了。我间或听上一两句，正讲杨家男丁几 在合适处，从不委屈自己。一年四季，他都为自己 欲丧尽，杨六郎躲在花园影壁的夹墙里面，寇准要 置办应时衣物，穿得干净利落，一眼看去，风仪严 进园查找那一段，眉飞色舞绘声绘色连说带比划的， 整，此概因祖父身形挺拔、眉目疏朗、姿态落落大 把几个姑娘小伙儿笑得前仰后合。三位老友当还能 方，衣饰也整洁得体故也。某年冬天返乡，见祖父 记起当日情形吧。 的棉衣裤很合身，问在哪买的。祖父说找裁缝做的。 祖父谈话时常辅以手势，最常用的是右手竖起 父亲接口道：“哪天领你去城里做一身更好的。” 大拇指，往后上方斜挑。其余或拍抚胸口，或伸展 祖父耳背，没听见父亲的话，径直道：“在城里红 手掌挥出，不一而足。前日在家中与亲旧闲话，婶 阁做的。”父亲一愣，他要领去的也正是这家店， 母忽说我手势很像祖父，翻出旧照片一看，果然。 距离蒋庄三十里路，是商丘县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店。 祖父问问题，总是直指要害。我做讲座，他问： 祖父非饕餮之徒，他心仪的美食，只要一个“鲜”字。 “坐满了吗？”我答：“差不多满了，将近二百人。” 他一向无意于大鱼大肉，而只喜时鲜蔬果，且不计 他继续问：“讲的时候有人走吗？”我觉得背上隐 代价。羊角酥瓜甫一上市，镇上要卖八块钱一斤， 隐有汗意，答：“走了三四个吧。”他点头：“那 农人多半咋舌，祖父却毫不犹疑买下尝鲜。其余葡 讲得还不错。”他隔几年便问一下我薪水数额，每 萄、苹果之类，莫不如此。我完美继承了祖父这一 次都伸出几个手指来： “能拿这个数不？”神奇的是， 习性，每年心心念念吃头茬，隆冬时节的红颜草莓， 他几乎每次都能猜对。 初春的临安雷笋，仲春的榆钱、槐花，从无稍辍。 祖父自有一套度量衡标准，一块地面积多大， 近年托吴家姻丈之福，夏秋时节又得尝江西名产白 他横跨一过，再竖跨一过，随口报出数目，与实际 玉豆、丰水梨和马家柚。至于年年一到四月中旬， 相差无几。测量较小物事如座椅板凳的尺寸，或两 就每日上街游荡，必要在本地小樱桃上市的第一天 臂伸展为一庹，或手掌张开拇指到中指为一拃，各 买到尝鲜，更是成了朋友们调侃的话题。如今祖父 有数目，毫厘不爽。父亲克绍箕裘，一大步跨出去， 长逝，我亦无人可与分享这种吃头茬的乐趣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米，无需精密测量时，每见他摆开 祖父吃饭颇矜持，老来更是节制，清淡为主， 架势“步一步”。我十多年里频繁往返于燕宋之间， 浅尝辄止。我见他自做的饭食：一小碗凉拌绿豆芽， 在高铁站台上行走时，常无意间一五一十地数自己 25 半块馒头、一碗开水冲泡的鸡蛋茶。卧床不起的时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节，也多是吃一小块油饼、几个饺子、半碗蛋羹、 在吧。 一碗面汤或米粥之类，我带回去试图让他换换口味 祖父大去之时，正是三五月圆之夜。次晨返乡 的椰蓉吐司、五香牛肉之类，他都摇头不要，大约 守灵，随叔伯父兄、姑嫂婶姊分跪棺木两侧，听他 怕造成不必要的肠胃负担。前几年春间祖父在京小 们随吊客来去而或哭或止，总不大能进入状态，我 住数日，与老二陪他游览名胜之余，也吃了京川滇 岂不知做戏亦是德性一种，奈何委实做不到，只木 淮扬等各个地方风味的食物，他都能一一品鉴，各 然随着主事人的召唤进进出出、为“官亲”们行孝 有褒贬，足见口味并不狭隘。但他对火锅向无好感， 子之礼、跪拜如仪。夜来驱车返城，见旷野间一轮 总觉得生肉下锅，不多时便捞出来吃下，总嫌没有 暗黄的圆月升起，乍然生凄怆之意，那个深知我心 煮熟似的。 事的爷爷到底是没有了。从此只能独力迎战四方， 祖父种瓜是好把式，他总喜欢自夸的是曾种 背后再无依傍。一念既起，哀恸难当，终于大哭一场。 出过特大个儿的西瓜，推了独轮车去市上卖，一车 祖父大去前两日，我在西安参加纪念创造社成 才推了三个瓜。因为风险太大，最大的一个迟迟没 立一百周年的学术研讨会，念及祖父弥留，心思不 有买主，祖父便操刀把瓜一剖两半，大红沙瓤的好 属，发言既毕，便仓促离会。发言时倡议与会同仁 瓜，立时便有俩人一人一半买走了，称上一约，一 投入现代作家旧体诗词研究，以为学术固然是天下 半十五斤，一半十六斤半。谈及自己来日无多时， 之公器，但现代文学学科本来狭窄，古代文学研究 他也笑嘻嘻地说：“像瓜一样，熟透了。” 者又正觊觎二十世纪旧体诗词，危机意识似应略具， 祖父对儿孙辈自有宠爱。父亲自幼书生气足， 比较之下，个人在研究中出点错误、贻笑方家，倒 十七八岁上，从村口的井里挑一担水，走起来还摇 是微不足道的事了。这番话积存心中既久，前此总 摇晃晃到不了家，祖父便总是去半路接应。三姑读 以为由地方二本院校的无名小卒说来，不无僭越之 小学时，小辫都是祖父扎，扎得不好看，三姑还要 嫌，此番念及祖父一世英华，必不喜我自我设限， 生气以不去上学相威胁。孙辈数十人，祖父一一记 遂略无顾忌，言出赤诚。知我罪我，其惟诸公。 得每人的生辰，最是难得。田里园中果物成熟，祖 后日祖父下葬，深夜草此，情词仓皇，惟略识 父每年都会送些给我们吃，或专门留下等我们回去 祖父生平点滴，聊尽人子之责。愿祖父永得安息。 吃，老院里的红枣、地窖里的甜秸、南瓜萝卜石榴 2021.5.1 侵晨 柿子麦黄杏，四时不绝。 祖父十七岁上成了父亲，三十七岁时便做了祖 作者简介：常丽洁，文学博士，商丘师范学院 父，一生有三男四女，孙辈二十人，曾孙辈三十三人， 人文学院副教授。 玄孙辈三人，五世同堂，得享九十一岁高寿，在世 时未有大的疾患，弥留之际尚脑筋清明，卧床年余， 儿女轮流侍奉，殊无懈怠。祖父一生，算得功德圆满。 祖父天性旷放，了无拘忌，时有旁逸斜出之举， 偶或引得谤议丛生。祖父例无挂碍，终其一生，一 直在有限的时空中做尽可能的腾挪辗转，辅以必要 的杀伐决断，以见个体生命的自由舒展。同时也能 随俗俯仰，迎送酬应，略尽人事，以全伦理。其间 种种冲突抵牾处，祖父端底如何消化调和，旁人殊 难猜度。惟愿世间事，少嗔怨多恩义，去执念得自 26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继周堂读《庄子》随笔之三： 逍遥游是励志的 □ 庄桂森 从《庄子》一书看。 出而作日落而息。岁月静好还蛮有情调，用今天流 庄子休先生是真的很潇 行语讲，那真的是愉悦感强强的、获得感满满的、 洒， 真 的 很 逍 遥， 他 辞 幸福指数高高的。这生活方式、这生活境界，逍遥 去 了 有 编 制 的、 在 国 有 啊！ 漆 树 林 场 的 工 作， 坚 决 《庄子》首篇为《逍遥遊》，据学者们研究， 不受每天必须签到、打 《逍遥遊》一篇为庄子思想的核心。专家学者们认 卡的约束；坚决不看领 为，庄子休先生在此告诉人们，人生的乐趣是优游 导的眼色行事；坚决不 自在、无挂无碍、无拘无束。权利地位功名富贵都 再提防小人背后使损招。 是假的，是人生的桎梏，是生命的枷锁。这一篇写 庄子休先生不仅很潇洒、 得好写得真好，对昨天的人今天的人影响都很大。 很坚决而且很有定力，不为名动不为利往，经受住 在《逍遥遊》中，庄子休先生不顾他人眼色、 了权力金钱的考验。对楚国的相位愣是没有动心， 由着自己想象，很自在、很得意、很认真、很动情 拒绝了冠盖云集高官厚禄。 地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 漆园吏，待遇怎么样，现在我们无法知道，估 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 计是可以解决温饱的。庄子休先生辞去漆园吏，从 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 他拒相一事看、决不是因为工资少待遇低。辞去漆 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鱼，大到不 园吏，为生存去垂钓、去打鸟、去粘蝉、去卖草鞋， 知其几千里；鸟大到不知其几千里，咋想出来的！ 艰难，辛苦、不容易！舍易而就难，他犯傻呀。 难怪有人奉《庄子》为天下第一才子书，有人夸《庄 庄子休先生，出身贵族，受过良好的教育、有 子》“其文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 大学问，可他辞去工作拒绝相位，喜孜孜的与村民 莫能先也。”现在，不少人，夸他人或鼓励年轻人 野夫相来往，屁颠颠的与引车卖浆之徒相过从，乐 胸有大志怀揣抱负富有理想时，往往使用鲲鹏展翅、 哈哈的曝背田间扪虱村头。朝为灌园夕偃草庐，日 鹏程万里、凌云之志、扶摇直上、一飞冲天等成语， 27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这些成语均出于这篇写得好写得真好的《逍遥遊》。 只有不安当下，只要主动作为，只要有追求、愿努力、 魚儿离不开水，鱼在水中生活是有乐趣的。但 肯付出，梦是可以圆的、愿是可能偿的、理想会变 北冥这地儿寒冷而且黑暗，水中的能见度很低，生 现的。庄子休先生，《逍遥遊》中的鱼化鸟是这个 存环境不好，生活难度大，生存、生活在这个地方， 意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要不然，您羽化以后， 幸福指数低。南冥那地儿光明而且温暖，空气中阳 人们怎么会从《逍遥游》中提炼出鲲鹏展翅、鹏程 光充足。鱼，生活在寒冷而且黑暗这地儿的鱼，它， 万里、凌云之志、扶摇直上、一飞冲天这些树雄心、 怎么也不愿怎么也不能甘于现状。“哎呀，我要飞 立大志、自砺、自强的成语，而且广为各类识字的 跃”！变吧，化吧，应该有理想，必须有追求！鱼， 人用呢。 不甘于现状我要飞跃的鱼，长上了两只大翅膀长出 庄子休先生，《逍遥遊》中的鱼化鸟鲲鹏展翅、 了两条大长腿，成了一只大鸟，扶摇直上，飞向南 鹏程万里、扶摇直上这故事从哪儿来的，俺也不能 方飞向远方，飞向那光明而且温暖的地方。在空中， 问您俺也无法问您俺也问不成。现在的文艺理论家 看云卷云舒、揽山川之胜、听天地之籁，多开心多 们讲，艺术源于生活。想想再想想，猜猜再猜猜， 满足多幸福！ 是不是从孔仲尼老夫子人生旅程那儿来的。鲁国武 庄子休先生，您老在天之灵知道吗，自西晋以 士叔梁纥六十多岁时，娶了青春年少的颜徴在为妻， 后，您那三十三文章使多少人为之须发尽白地去猜 年龄太悬殊，差了几十岁，不合情不合理，司马迁 测、使多少人为之彻夜不眠地去领悟、使多少人为 挥动他那手中的史家大笔，记为“野合”。叔梁纥 之痛下苦心地去误读。有人猜到了、有人悟出了、 死后，颜徴在不为叔梁纥大老婆施氏所容；年幼的 有人误读成功了，因此，这些人也名利双收了。 孔仲尼为长兄孟皮所妒。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生活 庄子休先生，我脑容量小、脑洞也不容易开， 艰难，年幼的孔仲尼不得不去打工， “委吏”、 “乘田”， 对您说的道理悟不出来，当然，我决不去误读。我 都是“鄙事”，都是累而且脏的“力巴”活。可他， 只能猜了，认真地告诉您，猜，我是认真的，我不 他，他“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硬是大长能耐， 怕伤害为数不多的脑细包；猜，我是“以一贯之”。 由长鳍须的鱼变成了有翅膀的鸟，扶摇直上鹏程万 庄子休先生，您想用《逍遥遊》中的鱼化鸟这 里，五十多岁时“飞到了南方飞到了光明而且温暖 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翻检后面的篇什，认真想、 的地方”，成了上下班坐专车、吃饭很讲究、讲究 细心揣；想不出、揣不到。从全书看，庄子休先生， 精细有营养的部级干部。庄子休先生，在天有灵的 我猜，您认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生的整体状况 您，如果我猜错了，您给个白眼呗；如果我猜对了， 是命——道决定的，人生的少年、青年、中年、老 您，笑笑。在这里，顺便说一句而且我是认真的。 年不同年龄阶段，可以在不同环境中有不同的身份 庄子休先生，您在《逍遥游》里，讲鱼要变鸟， 和不同的形象，这就是说人，命以外，还会有这样 想想再想想，猜猜再猜猜，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咱 那样的运。如果你昨天“朝三暮四”那你明天就“朝 老庄是个有人生规划的人！咱老庄是个有理想有追 四暮三”。昨天，你是一个激扬文字的文艺青年； 求的人！咱老庄也是个有梦想的追梦人！咱老庄的 今天，却是一个循规蹈矩唯上是从的小吏；明天， 毕生追求就是活出自我！咱老庄的人生目标就是逍 什么样，那可说不定，或许脑栓心梗后压床板子度 遥——优游自在、无挂无碍、无拘无束的活一辈子！ 过后半生。庄子休先生，我猜，您想用这个故事告 庄子休先生，在天有灵的您，如果我猜对了，您， 诉我们，人，生存环境、身份和形象是可以换的， 笑笑。庄子休先生，在天有灵的您，如果我猜对了， 2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那古往今来许许多多的人认为逍遥就是消极避世、 足身心娱乐身心快乐，要有这样的生活，不容易！ 就是没理想不做梦、就是不思进取不学能耐，完全 逍遥的生活方式、生活境界要有钱、有财、有物作 是度以己意，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保障，不为衣食住行发愁。可以去健身房锻炼身体， 今天，似乎喜欢老子、庄子的多了起来，有人 可以开越野车去郊外钓鱼，可以陪家人去农家乐里 在办公里悬挂上善若水，有人在书房中张贴守笃静、 采摘新鲜蔬菜水果，可以到名山大川甚至异国他乡 无为、顺应自然等。朋友多未必是好事，于是，我 去饱眼福，至于搞个老鳖弄条牛鞭炖些中草药补补， 这方面的字责多了起来，多少有点不乐意甚至有点 自然是经常项。生活惬意、从容、放旷而且精致。 烦。一些公务员、事业单位的离退人员特别是曾经 如果是工薪一族，收入不高，经济在温饱或温饱以 拥有使用过点公权力的人，常有逍遥之说，或他人 上，“急、难、愁、盼”的问题尚没有解决，断不 夸人逍遥、或自谓自嘲逍遥。上善若水、笃静、无为、 会也不可能去想逍遥的。 顺应自然等，不难理解。至于逍遥吗，似乎要思量 思量。 今天，把逍遥挂在嘴上的，似乎好象曾经手中 有点权有点势的人较多，想当初，灰色收入多少都 逍遥似乎等于与世无争、等于安于现状甚至等 有点，烟茶酒时不时有人送点，购物卡多多少少收 于消极。逍遥不是与世无争、不等于安于现状更不 点，脚丫子每天都有人请去洗洗捏捏，退下来没权 是消极。 了这一切都不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碎到沙 查查相关的书籍，在《诗经·白驹》、 《诗经·羔 滩上，失落多少有点。没办法，安于现状吧，笃静 裘逍遥》里有逍遥，嘿，逍遥，这个词出现的还挺早。 吧、无为吧、顺应自然吧，这是逍遥吗？自以为是 《逍遥游》，是《庄子》一书的第一篇。参考历代 的标榜呀。当然，也有不少人，以逍遥告诉后继者， 学者们的注解，“窃以为”，逍遥的意思是有地位、 单位的事不管了不问了，我要笃静、我要无为、我 有钱财，无衣食之忧、有房车之优，且有些脑子、 要顺应自然，我要休息了，事大事小事多事少与我 有点品位的人所追求的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境 没半毛钱的关系了，我要安排自己的生活了。这应 界。这种生活方式、生活境界，是身体无拘无束行 该可以说是逍遥了。 为不受羁绊，心灵自由放逸精神没有桎梏，近于任 性而又不同于任性。这种生活方式、生活境界，是 一种挺自我还有点自私的选择，于他人，构不成伤 害侵权，没有任何关系；于自己，身体放旷心性放逸， 不受名利束缚但不消极不自损不自残。精致利己！ 对于大多数上班一族来说，不用上班下班加班， 不受打卡的束缚，不看领导的眼色，不需要提防小 人背后使损招。盖因此吧，离退人员才有逍遥之说。 当然，这实实在在与作为生活方式、生活境界的逍 遥无关。 仔细想想，在当下，与其说追求生活方式、生 活境界的逍遥，不如说是追求生活的质量。高质量 的生活幸福指数高、满足感强、获得感足，身心满 29 作者简介：庄桂森，商丘师范学院原学报主编。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 访 学 杂 记 □ 李 东晓 17 个小时的飞行，我终于降落在了美国旧金山的国 际机场，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美国，也是我第一次出 国，兴奋夹杂着慌张，都在落地美国的那一瞬间袭 来。 2007 年，我进入浙江大学传媒学院读博士， 彼时的我有着年轻人对学业和科研的渴望，那时候 国际性的学术交流还不多，线上的会议都还没有， 一年当中少有国外的学者来讲座，所以读了博士之 后总有些愿望想要到国外大学去看看。2008 年秋， 我申请了美国富布莱特联合培养博士生的项目，本 来没有抱太多希望，但经历了初选、面试和英语考 核后，我意外地被选中了，我便在博士三年级的时 半年前好友发来信息，邀我为他们新办的期刊 写篇在美国生活记录样的文章，询问好友，内容应 聚焦什么？好友说“啥都行”。写惯了学术文章的我， 面对这种“啥都行”的不定题文章竟有些无从下笔。 幸好，过去的十多年里，前后有过两次美国访学的 经历，每次访学都有一年多，先后在 3 个不同的城市、 3 所排名都还算不错的大学待过，多少有些见闻和 体验，便围绕“啥都行”写写两次的旅居印象最深 的经历吧，正是这些“浅尝”的经历构成了我对美 国最基本的印象，影响着我对这个世界差异性和多 元性的理解。 独立日那天，我第一次到了美国 2009 年 7 月 4 日，正值美国独立日，经过了 候获得了去美国学习一年的机会。 高兴之余是忐忑，在这之前我从没出过国， 对美国的印象仅限于《成长的烦恼》《FERIENDS》 《绝望主妇》等几部电视剧和好莱坞的电影，英语 水平也只停留于书面阅读和听力考试，虽然对出国 学习充满期待，但语言上的短板又让我惴惴不安。 不过，这种不安在我踏入旧金山机场后被一点点的 打破了。进入机场一眼望去，黑头发、黄面孔的人 到处都是，甚至海关安检的人员也都有会说中文的 亚洲面孔，这种情况直到转机到奥斯汀时都是如此。 我的第一站是德州大学的奥斯汀分校，这所排名不 错的大学也是中国学生的留学胜地。仍然清晰记得 在校园里只要抓住亚洲面孔的人问路时，十有八九 30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会得到中文的回答，课堂上和公寓区的中国学生也 他告诉我 Nancy 有屋出租，如果我不介意跟一个独 很多，这使得我在德州大学两个月的暑期学习过得 居的中年女学者和她的两只猫、一只兔子一起生活 异常顺利。只是，九月开学后，我便需要转去了位 的话，可以考虑租在她那里，生活和交通都很方便。 于 DC 的乔治华盛顿大学开始正式的交换学习阶段。 Nancy 有一套四层的联排别墅，位于离 DC 很 导师、女房东和流浪汉 近的阿灵顿市，步行 5 分钟是地铁站，坐 5 站地铁 由于在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两个月是 就可到学校，交通方便是其一，其二是八百美元的 富布莱特专门提供的语言和文化学习（据说是专门 房租除了日常吃食和个人洗漱用品，其他全包，考 为英语不太好，且是第一次赴美学习的的学生提供 虑到不用为水电气暖、网络电视费心，我欣然接受 的——不过我未曾考证过这一说法），住宿、课程 了恩特曼的推荐。Nancy 离异，45 岁上下，性格爽朗、 和活动都是基金会委托学校的国际交流部门安排 待人亲和，大概是嫌房子太空，抑或是想补贴些养 的，因此除了吃喝，不必为找房子、入学、选课等 房成本，她长期将一层和四层的三间房子出租，她 事务操心，但在 DC 的学习是正式的访学项目，基 自己则住在三楼，留二楼作为公用的餐厅和客厅。 金会除了提供资助，其他的都需要自己联系和安排。 Nancy 的房子装修是很典型的美式风格，跟电 在 DC 遇到的第一个困难便是住。乔治华盛顿 视剧《成长的烦恼》里杰森家的装修风格很像，设 大学是我自己联系的学校，由于我拒掉了富布莱特 计和色调处处透着温馨。我最喜欢二楼的餐厅，开 给我推荐的弗吉尼亚理工大学，他们便不帮忙解决 放式的厨房，岛台将厨房和餐厅分成两块，靠西的 房子的问题。想去乔治华盛顿大学主要是因为当时 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窗边放着一张足有两米的餐 政治传播学界的大牛罗伯特·恩特曼教授刚刚调任 桌。落日时分，余晖透过玻璃照在餐桌上，橘红的 该校，他在框架研究方面提出的见解对我的博士论 色调让整个餐厅充满浪漫气息。正是对这暖人色调 文研究很有帮助；再者因为学校在华盛顿特区，是 的迷恋，我特别喜欢在晚上五点左右出动，到厨房 美国的政治中心，也是美国媒体活跃的中心，搞政 随便做点晚饭，在餐桌旁慢慢吃着，吃完后再打开 治传播的总想离中心近点；还有就是恩特曼教授特 电脑学习一会儿，直到余晖落尽，伸个懒腰抱着电 别的谦和热情，当我冒昧联系他，跟他说我获得了 脑回房。上楼时路过客厅，窝在沙发里的 Nancy 通 富布莱特奖学金想到美国跟他学习时，他不仅欣然 常都会暂停电视，与我闲聊几句，再互道晚安。 同意，还特意告诉我他很荣幸能跟来自中国的富布 莱特学生合作（这句话当时让我受宠若惊）。 可以说，住在 Nancy 家给我第一次异国他乡的 求学带来了家的感觉，使我可以专心自己的学业， 但我没想到的是，DC 虽繁华，住宿和物价却 生活上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不便和困难。尤其是过 比奥斯汀贵很多。学校附近的一居室公寓就要上千 节，Nancy 放假在家，都会炖一大锅牛肉丸汤，烤 美元，这个数额将消耗掉我每月所得资助的绝大部 一大块牛排，买一大盒冰淇淋，叫上我们几个租客 分，着实让我这个穷学生负担不起。那个时候社交 一起聚餐，聊各种有趣的故事。如果说从恩特曼处 媒体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我在美国也没有亲友，除 获得的帮助主要是学业上的，那么对美国人的日常 了学院办公室给我推荐的校园附近的公寓外，我再 生活的了解，对美国当地的文化的感受，却主要来 没有其他途径获得租房信息，无奈之下只好求助导 自于 Nancy。 师，想让他帮忙推荐更划算的租房门路。恩特曼再 由于毕业论文的压力，在 DC 的生活是充实而 次爽快地答应下来，并回信说不用担心，他一定会 紧张的，少有外出游玩的时间，唯一能跟社会面接 帮我解决好（又一次暖心的回复）。后来，恩特曼 触的就是往返于家跟学校的路途中和周末偶尔去城 帮我联系到了在学院做兼职教授的女学者 Nancy。 区的闲逛。游走于 DC 街头，印象特别深的是随处 31 2022·冬之卷 应天文化季刊 可见的 homeless（无家可归者）。他们有的坐在 就行。美国的小学教育是免费的，开学前按照老师 街头，旁边放一个牌子等待施舍，有的游走在街上 给的清单一次性购买了学习用具后，再没有其他杂 问过往的人要钱，在 DC 数白宫附近和教堂门口的 费了。但因为小学放学太早，如果家里接不了，要 homeless 特别多。这些乞讨的无家可归者不像我们 在学校的晚托班混到五点半或者六点的话，则需要 印象中的残障者或者没有收入的老弱妇孺，而是年 消耗一笔不小的晚托费用。我因为一个人带孩子， 轻的年老的，男的女的，胖的瘦的，不同肤色的， 为了能有多一点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女儿都是放 什么人都有。记得有次一个身着紧身短裙、扎着脏 困难班的。不过，不似国内小学的困难班是坐在教 辫、浓妆艳抹的女孩冲我走过来，动情地说自己的 室里写作业，美国的困难班都是体育和游乐项目， 朋友罹患重病，需要钱治疗，希望我能给她们捐赠 一半时间户外，滑梯、秋千、攀爬架，或者老师带 一些钱。由于刚到美国，不了解这里的 homeless 着踢球、做游戏；一半的时间在室内体育馆，跳绳、 文化，我很是被女孩儿的情绪所渲染，果断地把随 篮球，或者看书、做手工。有老师带着，一群小朋 身携带的二十多美元都给了她，结果回去被 Nancy 友一起玩儿，女儿还是很喜欢在学校待久一些的。 说我大概率是被骗了。Nancy 告诉我美国街头有好 美国小学的入学年龄也是以当年的 9 月 1 日来 多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不学习、不工作，到处要钱， 划线的，但对于九月份出生的孩子有个弹性选择机 有的是吃喝挥霍掉，也有的是去买毒品。她建议我 制，即家长可以根据孩子的情况申请读高一个年级， 下次碰到搭讪或要钱的，快步走过去就好，不要停 由学校老师组成的评估组对孩子进行评估，如果认 下来跟他们搭话。当时也有听朋友说在地铁站碰到 为孩子的阅读、认知、表达、自理等各方面的能力 过持刀要钱的 homeless，他建议是最好随身带些零 达到，便可以进入高一年级就读。所以，虽然女儿 钱，碰到就给他们一些，以保人身安全，好在我去 当时还不足 6 岁，但因为是 9 月中旬出生的，我还 美国两次，都没有碰到这样的危险情况。 是给她申请了一年级。幸运的是虽然她英语表达不 小学教育与大学课堂 2017 年，距离我第一次访学 7 年之后，我又 申请到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资助，到威斯康星大学 行，但经过老师们的评估认为她的认知、自理和社 交能力没问题，便允许了她一年级就读。相比之下， 国内 9 月 1 日入学是死线，是没有任何弹性的。 的麦迪逊分校做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与第一次作 美国的小学教育没有统一的课本，教学内容有 为联合培养博士生身份不同，第二次去的学习和论 个大概的纲，具体内容都是老师们自己准备。一年 文任务没有那么重，最主要的是自己的课题，想趁 级主要的学习内容是阅读、写作、数学、艺术、体 着访学专心把压在手上的几个研究做完。还有就是 育等，学习任务基本都在学校完成，几乎没有作业。 第二次去访学时，女儿已经六岁，自出生就没离开 每个学生在学校都有一个柜子，自己日常需要用到 过我的女儿访学自然也是要带在身边的，这使得处 的物品都可以放在柜子里，一个学期需要用到的文 理女儿上学和在美的日常生活成为我进一步观察和 具都是在开学初买好，开学第一天带到学校后就放 融入美国社会的机会。 在学校就不再拿回来了。没有课本、没有文具和杂 我在我们抵达麦迪逊的第二天，便给女儿报了 物，所以孩子每天的书包几乎都是空的，不带书包 社区内部幼儿园的暑期学校，一是想让她尽快交到 也没问题。老师平时不会日日反馈学生的情况，也 朋友，适应英语环境，二来也想让她为九月份的小 不会经常跟家长联系，如果是必要的通知都会发邮 学入学打点儿基础。美国小学入学不需要户口，只 件或者让学生把纸质通知带回家。每个学期老师跟 要是租住在片区的适龄儿童都可以申请入学，而且 家长都有单独的面聊时间，但没有全员家长会，需 租住的证明也很简单，就是租房合同或水电缴费单 要家长到学校去的，一般是参加活动、做志愿者或 3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者是观摩孩子的表演等。学期末的面聊也是例行的 二手买卖啥的都在群里进行，甚至还有人在群里讨 交流，老师一般都会说学生的优点和取得的进步， 论专业问题。另一个求助的渠道是当地的教会。 不会说缺点或批评学生。总体上小学一年级的学业 2017 年在麦迪逊访学时，居住的社区周末常有教会 轻松、老师亲和、同学友善，女儿很快便适应了学 在社区活动中心组织活动，这些活动一般会有专门 校生活。 的儿童托管服务，有时候周末临时有事儿没办法管 与小学教育相比，美国的大学教育就没那么轻 孩子，就可以把孩子托管过去，教会会有专人带孩 松了。第一次到美国由于是博士生身份，需要修一 子画画、读书等。还有一些华人教会，跟他们的沟 些课程，还得跟导师门下的其他博士生一起参加组 通会更加顺畅，他们人也很热情，如果有什么求助， 会，课程文献的阅读量大，课堂需要发言和讨论， 他们也都会尽力帮忙。此外，还有一些当地的华人 由于上课模式的不同和语言的障碍，一年当中我一 也常常为我们这些学生或者访问学者提供帮助。我 直都感觉压力很大。第二次访学我也去旁听了一些 在麦迪逊访学时，就通过学校的朋友结识了一位当 课程，由于没有修课的压力，不需要做作业，相比 地的华人，还是她告诉我女儿如果是九月份出生， 之下轻松了很多。通过两次访学课堂学习的经历， 可以申请高一年级就读，并帮我给校长办公室打了 以及自己在国内高校的教学经历的对比来看，感受 电话询问了具体的申请流程。此后，我女儿和他们 最深的差异是国外大学课堂学生的参与度很高，文 的孩子也成了好朋友，后来女儿英语飞速提高，与 献的阅读量大，课堂学生讲的比较多，研究生的课 跟他们孩子经常一起玩儿有很大关系。 程更是，老师很少一整堂讲下来。相比来说，国内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困难都能顺利解决，我在 大学的课堂仍然会以老师讲为主，虽然现在的研究 美国也遇到过一些需要通过投诉才能解决的问题， 生课程也要求学生参与，但如果是提前布置的发言 最折腾的一次投诉就是选房和换房。在麦迪逊时， 或讨论，学生的参与度还算高，如果是课堂即兴的 我们租住在威斯康星大学的学校公寓，有点类似于 发言或讨论，学生的普遍被动，参与度很低。另外， 国内的家属院，只有与大学相关的人才能申请。只 从我所参与的课程来看，无论是理论课还是方法课， 是公寓房子数量有限，要提前很久排队，而且，房 专业课还是通识课，老师们的讲课风格都比较传统， 子派发下来的日期并不是抵达麦迪逊的时间，公寓 就是围绕课程内容展开，很少为了吸引学生的注意 管理部门会根据排队的先后和抵美的大致日期匹配 力讲故事、讲段子，听久了确实会觉得枯燥，但尽 房源，有时候被派到的房子会比抵达日期早一二十 管如此，也少有见到学生落座在角落里或从最后一 天（最长的听说有早一个多月的），这时候即使不 排往前坐的情况，学生反而更喜欢在老师看得见， 住，也要支付租金，如果拒绝了第一次的分派，则 更好与老师互动的位置落座，整体的课堂氛围更活 需要再次排队，那么下次的分派就很有可能到滞后 跃一些。 于抵达的日期，这样就需要在没拿到房子之前找地 求助与维权 方过渡。我大概是在半年前提交租房申请的，此后 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更何况 的三四个月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直到我询问了两三 是走到语言不通、文化不同的美国。我两次在美国 次后终于有了回复，但他们给我提供的是一个提前 的访学都曾遇到过大大小小的困难，免不了要求助 将近一个月的房源，我询问是否有邻近日期的房子， 他人。除了导师和学校外，我在美国最常用的求助 对方直接回答没有，然后告知我如果拒绝就需要重 方式有几个，一个是当地的华人学生学者联合会， 新排队。我怕到美国后带着孩子“流落街头”，只 第一次访学这个联合会的成员是靠 qq 群联络，第 好接受了这个房子，但也因此白白多支付了将近一 二次访学则变成了微信群，通常搭个车、问个事儿、 个月的房租。 33 2022·冬之卷 应天文化季刊 尽管是多支付了费用，但当我抵达麦迪逊并 及城市，但因为乘车人口有限，公交车的班次很少， 收拾好入住后，我才发现派给我的房子有很大的噪 如果错过了，等下一班的话要好久。再就是麦迪逊 音问题。美国的房子楼板极薄，隔音特别不好，我 纬度高，冬天又长又冷，出门一趟雪地里一脚深一 得到的房子刚好在一个污水处理器的上面，这个污 脚浅，十分不便。本来想生活简单一些，平时坐坐 水处理器每晚两点开始启动作业，四点结束，两个 公交，节假日蹭蹭邻居的车凑合一年，但俩月后的 小时机器轰鸣，地板振动，严重干扰睡眠。在忍受 一次受冻的经历让我终于下了买车的决心。 了两个月的糟糕睡眠后，我决定向公寓管理部门提 那是一个周日，按惯例要带女儿去图书馆，然 出换房。公寓管理部门告诉我换房是允许的，但给 后到校园里的一个冰淇淋店吃甜品，这是每个周日 我发来了长长的换房政策，其中有两点我特别不能 女儿最期待的环节。我们一切按计划进行，五点多 接受，一个是要排队等待新的房源，二是旧房的押 从冰淇淋店出来，打算乘公交车回家。十月底的麦 金不能退回，新租的房子还要再支付押金。我认为 迪逊已经是要穿棉衣外套了，尽管如此，也扛不住 我支付了等量的房租，理应获得同等质量的房子， 在户外久待的寒冷。我跟女儿在公交站等了许久， 因房子本身的问题所产生的换房损失不应该由我承 始终没见到公交车来，女儿的脸已经冻得通红，天 担，更何况我还忍受了两个月的糟糕睡眠。于是我 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我有些 直接去公寓管理部门说了我的想法和诉求。工作人 不安起来。我跑到路口询问一个穿着制服（大概是 员态度还算和善，他们说会充分考虑我的诉求，然 保安）的人，问他知不知道公交车为什么一直没来。 后安排一个正常流程的调查和论证。就这样，在我 那人告诉我，由于这附近下午有活动（具体什么活 投诉后的隔天就来了一位“调查员”（具体的身份 动，记不太清了），公交车改线了，整个这条路都 名称我记不太清了），他让公寓管理人员临时打开 不会有车开过。由于准备工作不足，并没有想到会 污水处理机器，他则拿着一个仪器里里外外、上上 有等不到公交的情况，所以我手机中没有安装任何 下下进行测试，一番操作后，便在提前准备好的调 叫车软件，像麦迪逊这样的城市出租车也都是需要 查报告上填上各种数据和检测结论。临走时，他告 预约的，大街上几乎没有招手即停的出租车。此时 诉我他很重视我的投诉，会及时把调查报告反馈给 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冷风早已吹透了棉衣，我 管理部门，接着跟我说他自己对噪音也是很难忍受， 们所在的地方距离住的地方不算近，我还拖着六岁 让我放宽心，我的投诉是合理的。我没想到事情处 的女儿……正当我犹豫是否要给一个刚认识的中国 理得很顺利，在调查结束后的两三天我便收到了反 老师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一下的时候，突然看到 馈，公寓管理部门不仅给我提供了新的房源，还承 一个男生走到公交站也开始傻傻地等车。我赶紧走 诺在我腾出旧房时退还我全额的押金。通过这件事 过去告诉他今天公交改线了，不会有车来了，然后 儿，我发现美国社会在微观运行上，虽然程序复杂， 问他没有公交了打算怎么走？他疑惑了一下，没明 但各个沟通和投诉通道还算畅通，对个人正当的权 白我的意图，我连忙告诉他我的困境，询问他如果 利也会给予充分的尊重和保护。 他刚好要叫车，能否与他共乘一辆，我可以先把他 买车、考驾照，融入社区 送到目的地，再让车送我们回家，车费我来付。他 在 DC 访学时，我基本没有遇到过出行困难， 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后来他早早下车了（大概 DC 的地铁解决了我大部分的出行问题，偶尔需要去 公交也就 2 站路），车子又走了更远的距离送我和 些地铁不可及的地方，房东 Nancy 也会很热心地开 女儿回家，而当我打算付车费的时候，司机告诉我 车送我。但到了麦迪逊，出行成了我和女儿不得不 那位男生已经在网上结算了，并给他留言一定要把 面对的难题。麦迪逊没有地铁，公交系统虽然可遍 我们送到目的地。回到温暖的房间，我一面感慨没 34 应天文化季刊 车的不方便，另一面则感激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2022·冬之卷 比如音乐会、美食节、体育活动等，电影也看了不少。 经过了这次“危机”后，我终于下决心买车了。 图书馆也常常会举办故事会、观影会和手工活动等， 美国买二手车很方便，有个人注册的二手车交易网 都是带孩子的好去处。这些活动的参与，让我们更 站，也可以到经销商处购买，还可以在社区的信息 多地融入了地方和社区，感受到了不同文化的碰撞 栏里贴的买卖广告里找信息。当然，华人学生学者 和交流，近距离观察了美国社区的公共文化和公民 联合会的群里几乎每天都会发布车子买卖的信息， 参与，这些都构成了我对社会和文化多样性的理解。 也是个常用的渠道。我图方便，就在社区的信息栏 作者简介：李东晓，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 里扒拉，选了一个品牌、车型、里程数、价格都还 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富布 能接受的车子，就直接联系了卖家预约看车。我是 莱特访问学者（2009-2010），美国威斯康星大学 个果断的人，卖家开车过来，我开着车在小区里兜 麦迪逊分校访问学者（2017-2018）。 了两圈，大概检查了下车况，看了维修和保养的记 录，又磨了点价钱就定下来了。隔天去过户，手续 也特别简单，买卖双方到车管所填单子、缴税、过户、 领牌照，就算完成了。 但有车还不能上路，还需要考驾照。美国考驾 照都是开自己的车去考的，所以先买车后考驾照是 正常程序。驾照考试分为理论考试（机考）和路考。 德克萨斯州印象 理论考试就是刷题，有题库不停的刷，把知识点记 牢靠就行。美国交规跟国内的略有不同，但大部分 □ 张旻瑜 的交通标识都差不多，题目不难，最主要的还是专 业术语和语言障碍，通过理论考试让我又学了不少 新的英语单词和表达。理论考试之后预约路考一般 要在一个月以后了。路考就是几条线路的实地考试， 需要上路练习熟悉路况，有几个必考的动作是车灯 指示、启动、倒车、靠边停车、变道、超车、转弯、 掉头等，运气不好的话会碰到校车、消防车、救护 车或行人突然出现等特殊情况，这时对即时出现情 况的应变和处理也是考试项目。考试结果在路考结 束由考官当即给出，都通过的话就可以等待驾照了。 整个流程下来，我大概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也就 是说我十月底买的车，到十二月初才算正式可以上 路了。 有了车之后，我和女儿的活动半径一下子拓宽 了好多，我们也真正体验了一下人们常说的“车轮 上的生活”。威斯康星是农业州，地广人稀，大多 数的公路都是免费的，为了让女儿更深入地体验美 从 2010 年赴美求学以来，在德州生活已有十 国人的日常生活，我常常周末开车带她到稍远的农 几年，那我就用自己真实的感受来描述一下对德州 场、田间、小镇去走走，也参加了不少公共生活， 的印象吧。 35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红色标记为德州 牛仔节上牛仔的表演 在说德州印象之前，不得不先说一下德州的历 我是在 2010 年搬至德州，至今已经在这里生 史。德州曾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在 1821 年以前 活了十二年，如果只让我用几个简单的词来形容 是西班牙殖民地，墨西哥独立后，成为墨西哥的一 德州 , 那第一个词一定是“大”！ Everything’s 部分后又于 1836 年宣布独立，即德克萨斯共和国， bigger in Texas ！它的面积非常大，是美国面积 1845 年加入美国成为美国的第 28 个州，它也是唯 第二大州，仅次阿拉斯加，因为阿拉斯加与美国之 一一个以国家身份加入联邦的州，因为德克萨斯国 间隔了加拿大，很多美国人认为德州最大。德州东 国旗上只有一颗星，加入美国后也被称为孤星之州 （The lone star state）。 西长约一千二百多公里。对了，德州还有一段州级 公路限速 136 公里，也是美国州际公路的最高限速。 德州人喜欢开大车，皮卡，SUV 是路上最常见的车。 德州的食物份量也很大，有一个著名的德州烧烤店 不用盘子而是直接用大筐子装肉，也可见德州人的 豪放。 德州州旗——孤星之州 德州也是美国著名的牛仔之乡，尽管牛仔时 代已经过去，但它孕育的牛仔奋进开拓的精神和文 化却传承了下来。休斯顿每年都有牛仔节，去牛仔 节的大人和小孩通常都会穿上格子衬衣牛仔裤牛仔 靴，戴着牛仔帽，一副牛仔的装扮，也体现了大家 对牛仔文化的喜爱。 限速 85 英里的州际公路 ——路两边是德州最常见的景色 36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说完大德州和热德州，不得不还要提到一个词， 那就是朋友嘴里经常出现的“boring ！”我觉得这 个无聊来自两个方面：第一、天气热，半年夏季很 多室外活动没法在三十七八度高温下进行；第二、 德州地处大平原，没有峻美的自然景观，文化氛围 也相对荒芜，所以德州也成了很多人心中 boring 的代名词了。但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个又 大又热又枯燥的德州呢？不得不介绍一下德州的几 个大城市。 休斯顿，德州最大的城市，全美第四大城市， 德州烧烤——量大又实惠 说完“大”，那第二个词一定是“热”！德州 紧挨着墨西哥湾，著名的石油城，全球没有任何一 个大的石油公司不在休斯顿设联络处，很多石油公 处于美国南部，属于热带气候，冬季温暖，夏季炎热。 司的主要办公地点甚至总部都设在休斯顿。除了石 特别是我居住的城市休斯顿，一年中半年都在夏季， 油行业发达，休斯顿也是著名的医学中心，拥有全 最高温度在六、七、八月份，经常温度高达四十度。 美名列前茅的儿童医院和全球最强的癌症治疗研究 拿今年来说，因为雨水少，在六月份就开始有四十 中心，全美最大的心血管研究中心等等。整个医学 度高温了。德州夏季长冬季非常短，十二月圣诞节 中心占地面积非常大，类似一个小城市建在休斯顿 的时候，经常还可以看到穿短袖逛街的人们。最冷 的中心地带。然后还有航天中心 NASA，航空中心有 的时候通常在一二月份，三月份又春暖花开了，德 各种航天科技相关的展品，登月介绍，还有实物航 州特别是德州南部是很少下雪的。 天飞机，大型火箭，发动机，空间站，火星展区…… 记得刚来这里读书时遇到了一次寒流气候，温 是航天爱好者的好去处，也是小朋友寓教于乐的地 度降至零度，学校宣布停课，整个学校全部放假， 方。说完这些，休斯顿因为挨着墨西哥湾，还有 我当时有点不敢相信，零度学校就要关门了？这些 一个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海岛小城——Galves- 年生活下来也已经习惯了，稍微有那么一两次零度 ton，休斯顿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夏天我也经常 的“极端天气”，学校一定会放假，公司也会要求 带着孩子去海边玩沙踏浪。 居家办公，说是担心路面结冰增加交通事故，因为 德州人没有冰冻路面的驾驶经验。 休斯顿能源走廊——聚集很多大的能源公司 热德州室外不宜吃冰淇凌 37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德州是共和党的铁杆票仓，奥斯丁是德州唯一的民 主党大本营；相对于休斯顿传统能源公司云集，奥 斯丁则是很多高科技公司的聚集处，比如 Apple， 戴尔，IBM，Google 等，它也有“硅丘”之称，与 美国的高科技核心“硅谷”相呼应。加上奥斯丁有 德州大学奥斯丁分校 -- 德州大学系统的旗舰校区， 整个校区约有五万名学生，两万名教职工，在奥斯 丁的人口比例中占有相当的分量，这也让奥斯丁有 了更浓厚的文化氛围。 休斯顿医学中心——安德森癌症治疗中心 奥斯丁夜景 休斯顿宇航中心——用于展览的土星五号运载火箭 德州大学奥斯丁分校校园 说完奥斯丁再说说达拉斯吧。达拉斯位于德 克萨斯州的北部，是德州重要的几个大城市之一， 美丽的小岛——Galveston 达拉斯是一个金融城市，也是美国著名航空公司 说完休斯顿再来说说奥斯丁。奥斯丁是德州的 American Airlines 总部所在地。达拉斯不是一个 首府，同时也是德州最有文化氛围的城市，我个人 旅游城市，我个人觉得它是一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地 感觉它是最不像德州的德州大城市。德州基本上是 方，因为在德州北部，夏季没有那么燥热，城市不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奥斯丁市却有科罗拉多河流经； 是特别大，游客也不多，整个城市感觉很安静。虽 3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然不是旅游城市，但达拉斯的植物园值得一提，整 个植物园分不同的区域，一年四季都会不同主题的 展览，每个区域各有特色，我最难忘的是植物园的 儿童乐园，有很多知识性的项目，让孩子在玩耍的 过程中收获很多知识。 最后说说德州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圣安东尼 奥。圣安东尼奥距离休斯顿约三小时车程，那里有 著名的海洋世界，是个类似迪斯尼比较商业的游乐 园，里面有一些大型的海洋动物表演，儿童水上乐 园，以及一些美国化的表演秀、卡通人物巡游等。 圣安东尼奥还有一个很适合游玩的地方——河边步 行街（river walk），全长大概有四五公里，河两 圣安东尼奥的河边步行街 边布满了餐厅酒吧等，而且墨西哥餐厅非常多，还 有墨西哥风格的旅游纪念品店，穿着五彩斑斓的墨 西哥服饰弹着墨西哥吉他跳着舞的墨西哥人，游客 们经常被感染，跟着一起跳。说到圣安东尼奥的墨 西哥文化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阿 拉莫，他在德州历史上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阿拉 莫原是十八世纪西班牙传教士建立的传教所，后成 为墨西哥军队的军营。1835 年，争取独立的德克萨 斯军民赶走了驻守在这里的墨西哥军队，建立了自 己的要塞。第二年当时的墨西哥总统亲率军队围困 阿拉莫，阿拉莫的二百多守军坚守十三天终被墨西 哥军攻破，守军全部阵亡。这就是德克萨斯历史上 圣安东尼奥阿拉莫遗志 有名的“阿拉莫之役”。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军民 写了这么多，大概就是我对德州的认识，它又 再次反击，击溃了墨西哥军队，并俘虏了率军的墨 大又热还有少许无聊；它民风淳朴又彪悍——合法 西哥总统，赢得了德克萨斯的独立。德州人民对这 持枪比例最高的州；它坐拥几个风格各异的大城市； 段历史极为自豪，于是在遗址上修建了博物馆，如 它生活便利成本低——低油价低房价；它就业机会 今成为圣安东尼奥旅游的必去之处。 多——传统能源公司、高科技公司聚集。德州吸引 了世界各地的人们在这里学习工作和生活。在德州 的十几年中，我也经历了学习工作买房生孩子，完 成了人生好多大事，德州给了我相对舒适的生活， 这就是我对德州的印象和感受。 作者简介：张旻瑜，河南商丘人，2006 年毕 业于中国地质大学地球科学与资源学院。2010 年赴 美就读于休斯顿大学地球物理专业，获硕士学位。 毕业后就职于哈里伯顿。 海洋世界——鲸鱼表演 39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位置优势，促成当地广植橡胶树，泰国的橡胶产量 泰南合艾 位居世界前列，主产地就在泰南地区，我们所熟知 的泰国乳胶枕、乳胶床垫基本都产自这里，种植橡 胶树是当地老百姓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 郝鹏飞 合艾是一个手工艺品购物天堂，大大小小的 泰式手工艺品充斥在超市、商铺、街边摊的货架 上，琳琅满目。市区最主要的手工艺品购物场所在 PLAZA MARKET( 广场市场 )，这个市场跟我们所住 公寓仅一路之隔，每周一、三、五晚上六点至十点 定点营业，极其热闹，内有服饰、美食、工艺品等 等，在合艾旅游的各国游客都会前来挑选手工艺品 作为馈赠亲友的礼物。由于我们离市场很近，初到 合艾，兴趣盎然，每当市场营业时都会准时奔赴， 但是日子一久，非必需品的话，也不再前往，毕竟 该买的东西也早买了。这个市场令我印象深刻的当 数其安保措施，泰南边境是社会较为动荡的地区， 时有恐怖事件发生，进入市场前要严格安检，包括 汽车的后备箱、摩托车的底座儿等等都会一一检查， 以确保游客的安全。 缘于 2017 年，爱人作为公派教师赴泰国宋卡 王子大学孔子学院任教，我也随任前往泰国。工作 的地方位于泰南一个叫合艾（Hat Yai）的城市， 相较于泰国的曼谷、芭提雅、普吉岛等知名旅游城 市，合艾真的有点寂寂无名了。合艾在行政上隶属 于泰国宋卡府，虽然不是府会，但这个小城却是泰 南十四府的交通枢纽和经济中心，也是泰南最大和 发展最为蓬勃的城市。当然，我之所以说它是个小 除广场市场，较有特色的应当还是两个郊外的 城，在于其行政规模大抵只相当于我国江浙等发达 公路市场。我们去了其中一个，由于离住地较远， 地区一个县城的大小。 只能选在周末早上搭车过去。这个市场位于公路边 合艾能在泰南取得这样的成就，主要得益于优 的小树林里，如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里面居然隐 越的地理位置，它地处狭长的马来半岛南部，东西 藏着一个喧嚣的场所。汽车停靠在路边，径直穿过 两侧皆临海，东边为泰国湾，西边为安达曼海，气 一片树林，伴着愈加响亮的泰国歌曲，豁然开朗， 候适宜，不似东南亚其他地方一般炎热，海风习习， 随即也就看见了这个藏在树林里的公路市场。公路 极尽凉爽，吸引着世界各国大批游客前来旅游观光。 市场基本也以手工艺品和泰国美食为主，手工艺品 由于合艾距离马来西亚只有数十公里，且东盟十国 和广场市场的大同小异，但也有一些比较有特色的， 实行免签政策，因此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游客居多， 例如这里有很多用椰子壳作为原材料的工艺品，美 是这两个国家短途旅游团的首选之地。热带的地理 食主要是泰国的各类风味小吃。除此之外，这里聚 40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集有较多的泰国民谣歌手，树林下还有简单的书屋、 一碗酸酸爽爽，价格还不贵。水上集市，顾名思义， 咖啡厅。总体来说，这个公路市场略偏文艺和清新 各类交易主要在船头进行，卖家手拿一根长长的竹 风格一点，适合青年游客休闲旅游。 竿，竿头一个类似大勺子一样的器具，卖家用这个 竹竿把货物递过来，买家伸手取货，顺便把钱放进 去。水上集市除了船只外，河边还有专门用于演出 的舞台，舞台上的节目会随着台下观众不同而适时 调整，当中国游客较多时，演出人员便会把《甜蜜蜜》 这首泰国老少皆会的歌曲唱给大家。 合艾虽小，但却是一个多族群、多文化融合的 城市。泰国以佛教为主，这里有世界第三大的卧佛。 但泰南是整个泰国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地区，有着大 批信仰伊斯兰教的穆斯林人。爱人下飞机后说好似 富有特色的水上集市是泰国各地都有的旅 游景点，合艾也不例外。合艾的水上集市位于市 郊，需搭乘嘟嘟车（音 tuk3tuk3）或双条车（音 suŋ³tʰiu⁵）前往。相比曼谷，这里的水上集市要小 很多，体现在河流较窄，船只较少，但小有小的乐趣， 到了中东，因为这里有太多裹着头巾的男男女女。 除穆斯林外，华人在也是这里的主要人口，尤其在 政界、商界、教育界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为当地发 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泰国官方对各族群的文化与信 仰都给予充分的尊重，因此在合艾工作最为舒心的 事情就是隔三差五会有不同的节日假期，这些假期 热闹不减，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河边船头摊贩的 除了泰国本土族群的节日之外，还有穆斯林和华人 叫卖声，游客们的讨价还价声以及集市舞台下观众 比较重要的节日。不同的节日，商场会应景地更换 的喝彩声回响在河边的每一个角落。水上集市主要 不同的主题元素，例如泰国本土的泼水节，穆斯林 以当地的美食为主，由于靠海，较多的美食都是以 的开斋节，时常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中国最重要 海鲜类为原料。海鲜在合艾是最为普遍的食材，种 的传统节日春节自然也是泰国当地的法定节日，放 类丰富且价格便宜。在很多自助餐厅中，提供最多 假一天。春节前几天，华人家庭会精心准备过年的 的食材便是海鲜，一顿自助餐大概折合人民币不到 各种年货，在房檐下挂上红灯笼，分外喜庆；商场、 五十元，但海鲜多得让你怀疑餐厅老板还能否赚到 餐厅、街边商铺也会播放以闽语和客家话为主的中 钱。水上集市售卖的海鲜虽然不是太多，但还是占 文歌曲；大型超市更是为了揽客，提前一个月就树 据了一部分，其中最受中国游客喜欢的是泰式鱼鳔 立关于春节的巨幅广告牌，布置跟春节贴合的各种 汤，碗里的鱼鳔超级 Q 弹，汤底以酸辣为主，吃上 场景，店铺的女性工作人员穿着有龙凤图案的红色 41 2022·冬之卷 旗袍，扎一个像中国年画（连年有余）上的发型欢 应天文化季刊 们一直就有“宁卖祖宗田，不忘祖宗言”的家训。 迎游客，春节期间“中国红”是当地绝对的流行色， 除了华裔外，还有很多本土泰国人也热衷于汉语的 喜气洋洋。大年初一早上，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也令 学习，路上总是能碰到一些跟你说“你好”“谢谢” 身在异国他乡的我们分外激动。同时，当地的很多 之类的泰国人。最为惊讶的还是学校的自习室里， 会馆也会在春节组织舞龙、舞狮的活动，召集大家 经常能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泰国老人在翻看一本 一起吃团员饭，过年的气氛一点真的也不亚于国内。 《现代汉语词典》，里面做的标注密密麻麻，原本 想着可能是位泰国本土的汉语教师，类似我们国内 的英语老师那样，总要时不时翻看一下牛津词典， 可通过交流，才得知人家是一位工程师，并非本土 汉语教师，学习汉语的热情仅仅只是为了去中国旅 游方便，而且已经打卡了中国很多城市和景点。这 一方面中泰两国的老人还是略有差异的，中国老人 出国旅游可能首先想着找一个旅游团，配上一个好 翻译。这位工程师偶尔也跟我们聊一些中国的企业 家，像马化腾、马云、柳传志等人，观点和角度都 很新颖，其对中国之熟悉令人钦佩。 我们所在的孔子学院是由广西师范大学和宋 卡王子大学大学合作开办的，以汉语教学和中国文 泰国人学习汉语的热情并非只在华裔和老年人 化传播为主要教学任务，学院教授的对象主要为宋 群体中，年轻的大学生也是汉语的爱好者。首先有 卡王子大学的各年级学生，此外也会应邀去一些华 很多大学生选择前往中国留学，但来中国留学需要 人聚居的会馆和位置偏远的中小学义务教授他们汉 相应的 HSK 等级证书，因此他们学习汉语的热情颇 语。有过一段时间，客家会馆就成了我们常去上课 有一点我们考英语雅思、托福的情形；其次，来泰 的地方，教授的学生都是各行各业退休的老年人， 南做生意的中国人很多，急需汉语泰语皆通的人才， 他们学习汉语的热情类似我们学英语的劲头。起初 因此间接地为当地创造了很多工作岗位，并且中资 我也有点疑惑，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学习汉语 企业工资较高，尤其在一些中泰合作的银行和公司 呢？询问后，答案是他们想去中国旅游，想回祖籍 里；在泰国大学里，中文专业的录取分数相对较低， 地看看。会馆里的退休老人基本都是老华裔，很多 某种程度上也使学习汉语的人数增多。虽然学习的 至今会说地道的客家方言，寻根问祖的情结始终伴 人口持续增加，但汉语毕竟是他们的第二外语，英 随着他们，当然这也跟客家人的语言态度有关，他 语才是首选外语，可以想象他们学习汉语难度之大， 4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不过却也愈显热情之高。无论是华人还是泰国本土 的是客家方言，想着尽可能也调查一下海外客家方 人，学习汉语的热情都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国 言，后经千辛万苦的寻找，终于找到一位合适的客 力和影响力的不断强大，他们学习汉语正是为了更 家话发音人，发音人姓卢，是一位在客家会馆授课 好地和中国进行交流和沟通。 的本土汉语教师，大家都称呼他卢老师。卢老师祖 籍地为广东梅州人，在泰国已经是第三代了，除了 说泰语，依然会说地道的客家话。卢老师的客家话 语音上比较纯正，但词汇里面却已经开始吸收一些 泰语词汇，这就是语言接触现象，是文化融合的体 现。调查过程中，卢老师也讲起了客家人在泰国打 拼的经历，以及客家文化在泰国客家群体中的传承， 令我收获颇多。调查顺利完成，还有很多意外收获， 也算一偿心愿了。 出于所学专业的敏感性，到合艾后不经意间就 开始关注当地华人所讲的汉语方言。众所周知，东 南亚国家有着数量众多的华人，合艾也不例外，在 这个小城里，街道的指示牌或景观牌上随处可见汉 字，有些还是繁体字。东南亚华人的祖籍地多为我 国东南沿海的潮汕地区以及两广地区，这些地区所 讲方言基本为客家话、粤语和闽语，因此东南亚国 家的汉语方言大抵也是这些方言的海外变体。但由 于迁出地和现居地环境都有所差别，因此即使同样 是一种大方言，也会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例如合艾 就有半山客和深客两种不同的客家话，这是因为他 们的迁出地不同造成的。暨南大学陈晓锦老师在海 外汉语方言这一领域孜孜不倦耕作三十余年，成果 丰硕，每每读陈老师所写论文，总有一种想去海外 进行方言调查的冲动，心向往之。借此机会，在出 发去合艾之前，我就谋划起来，由于硕士论文调查 43 合艾除了物美价廉的手工艺品，还有洁净的沙 滩，吃不完的热带水果。年难留，时易损，离开合 艾已有四载，但每每想起，依然怀念那段在泰南生 活的时光，怀念那个生活节奏比曼谷还慢，能让你 感觉到一天时间很长的城市——合艾。 作者简介：郝鹏飞，文学博士，商丘师范学院 人文学院讲师，研究兴趣为汉语方言及语言资源保 护。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马尼拉生活记 □ 邵 婷 菲律宾的首都是马尼拉，指的并不是马尼拉 市，实际上是 Metro Manila，由 16 个城市和 1 个 自治市组成的马尼拉大都会，也是国家首都区，而 市就相当于北京的区，总面积 620 平米公里，曾经 辉煌过，因此被称为“亚洲的纽约”。很多旅行者 对马尼拉的印象是“脏、乱、差”，也许是因为他 们的目的地不是首都马尼拉而是长滩、薄荷、宿务 等旅游胜地，仅仅把马尼拉当做一个中转站，因此 在短暂的路途中所看到的是满天缠绕的电线、狭窄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元素、符号和标志。 堵塞的马路、破旧不堪的房子。其实马尼拉最现代 谈到日本，就会想到幽香、雅致的樱花；谈到中国， 的区域，也是最受华人和其他外籍人士青睐的区域 映入脑海的是鲜艳的五星红旗和伟岸的长城；那么 是博尼法西奥环球城（Bonifacio Global City 简 说起菲律宾，给人印象最深的则是一个坐拥世界级 称 BGC）。这里有现代建筑群、干净的街道、高耸 海景，输出享誉全球的“菲氏保姆”以及气候炎热 的摩天大楼、最好的配套医疗、最高等级的安保， 的千岛之国。今年初夏，办妥了国内的工作手续之 当然还有最高的物价。 后，我踏上了一场准备许久的菲律宾之旅。耳机里 循环播放着耳熟能详的 SHE 的“热带雨林”，怀抱 着哭闹之后疲惫不堪沉入梦乡的孩子，看飞机平稳 下降时的海天一色，伴随着最后一声飞机降落的轰 鸣声，终于抵达菲律宾马尼拉国际机场。机场的破 旧和小气陈设令人些许失望，“国际”二字名不副 实，嘴巴张张合合说着“菲氏英语”的海关人员让 初到一个陌生国度的我感到手足无措。然而当家人 把一切安顿好之后，生活随着步入正轨，我也逐渐 适应了这个气候温和、节奏缓慢，一半是蔚蓝大海、 一半是绿野仙踪的国度。 高楼林立的现代化 BGC 44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然而就像古诗所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 里女性都被尊称为 Mum，以至于初来乍到时很纳闷 骨”。马尼拉贫富差距过大，一墙之隔可以将两个 地问别人为什么每个人都被叫“妈妈”。他们的日 世界完全隔离，一边是高楼林立，光鲜亮丽，灯火 常生活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悠然自得。但是令人 通明的富人区；一边是大片的破烂不堪，脏水横流 诟病的一点就是菲律宾人的慵懒和拖沓。与国人的 的贫民窟。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有拦车要 吃苦耐劳、踏实能干相比，菲律宾人过于慵懒，因 钱的穷人，特别是衣衫褴褛的孩子，但是当拐到下 此使物产受到限制，原本是生产大米的国家，却还 一个路口好像突然穿越时空，仿佛到达了陆家嘴或 要进口大米来保障国人的饮食。他们和雷厉风行完 者新加坡。富人们坐拥繁华的 BGC 地段，穷人在低 全不搭边，7 月有机会参加了一次菲律宾的雅思考 矮破旧的贫民窟遥遥相望，一面天堂、一面地狱带 试，毫无时间观念的考官硬是把考试从早上七点拖 给人们强烈的视觉冲击。 到下午两点，走出考场的考生们饥肠辘辘、头晕目 眩、仰天长啸。菲律宾人懒惰的特点也就解释了为 什么菲佣的价位只有国内保姆的四分之一了，因为 这里的菲佣虽然价格便宜，但是效率却不如国内阿 姨的四分之一。菲佣工种分工明确，家务、做饭、 带娃分得清清楚楚，想要集家务和带娃于一身的菲 佣很难实现，因此一个家庭请三个工种的菲佣也不 足为奇了。由于菲律宾人乐天知命的性格，他们很 少存钱，甚至因为没有耐心等到月末，要求月中发 工资，但是微薄的收入仅能供他们半个月的潇洒。 贫富对立的马尼拉 因为夜生活的丰富，路边有很多酒吧，老百姓们可 菲律宾的天气给国人的印象是闷热无比，其实 以在这里放松和享受，闲散度过一个一个悠闲的夜 不然。菲律宾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形成的热带海洋 晚。“今朝有酒今朝醉，吃了上顿没下顿”用来形 性气候，使平均温度保持在 30 度，气候湿润，既 容菲律宾普通百姓再贴切不过。 不会像国内南方的闷热干冷，也不像北方的酷暑严 相较于交通运输高度发达的中国城市，马尼拉 寒。加之此时恰逢菲律宾的雨季，几乎每天都会电 的交通非常糟糕，可以说天上地下之分。公共交通 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因此早上和傍晚有些许凉 设施比较差，只有几条地铁路线。马尼拉非常具有 意。菲律宾没有春夏秋冬四季之分，只是分为旱季 特色的交通工具是根据二战时美国留下的军用汽车 和雨季，12 月到 6 月为旱季，6 月到 12 月是雨季， 改造的吉普尼，车身色彩斑斓，用五颜六色的劣质 也许老人和孩子比较适合这样不冷也不太热的天 颜料涂画着精心设计的宗教或者文化图案，迥异的 气，对于年轻人而言，能够感受不同季节的魅力， 车身印证了“世界上没有两辆一模一样的吉普尼” 享受不同厚度的衣物带来的新颖感更加令人着迷。 这句话。由于气候的原因，吉普尼没有窗户和车门， 也许正是气候原因，大部分菲律宾人敦厚、温 内里坐满了乘客拥挤不堪，声音恰如国内的拖拉机 和、乐观、善良、礼貌。过马路时，所有的车辆都 的轰鸣声。我曾经见过像印度火车那样悬挂在车后 会静静地等待行人通过；出入公寓楼和商场时，保 面的乘客以及坐在副驾驶半个身子快要被挤下来的 安会微笑着、大方地打招呼，回应他们对于克制、 人。大街小巷都能见识到播放着音响，横冲直撞， 内敛的中国人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因此大多数情况 冒着黑烟，咆哮而过的吉普尼，加之它可以随时停 下都是羞涩地低头回应一句；在马尼拉无论走到哪 车兼索价低廉，便成了马尼拉交通拥堵的罪魁祸首 45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之一。另外不得不吐槽的是其城市规划完全是随意 免不了要给站在你车旁微笑着矗立不走的小哥一点 而为之，亦或者是设计者的脑回路清奇无比，道路 小费。在餐馆吃饭，也一定要预留一定的小费放在 婉转而曲折，直路基本没有；本为了节省时间避免 餐桌上；从超市出来，也要给帮忙搬运货物的工作 拥堵的高架或者地下隧道比辅路还要拥堵；城市道 人员小费。 路建设没有入口的高速公路，让人不知什么时候就 要掏钱为高速路买单。 菲律宾人当地的语言叫 Tagalog，但是政府规 定英语为官方和商业用语，加上学校教学语言也是 英语，因此菲律宾人英语基本识字率高达 93%，在 亚洲排名第一。可以说上至总统下至穷苦百姓都说 一口流利的、带有菲律宾口音的英语，使之成为全 世界第三英语大国，加之继承了美国的教育模式和 机制，吸引了众多亚洲国家的学生前来菲律宾学习 英语。当然如果不太懂英语，也可以凭借丰富的肢 体语言和散装英语在这里生活得游刃有余。菲律宾 几乎全民信教，特别是天主教和基督教，百分之 八十五的人口是天主教徒，因此全民幸福感比较高。 每周末是我们小家庭的购物时间，由于本地快 当然由于根深蒂固的天主教思想，菲律宾人非常传 递服务的延迟和网络购物的不便，加之手机支付并 统和保守，比如它是世界上唯一个将离婚列入非法 不流行，那个早已在我的世界中销声匿迹的钱包又 行为的国家，并且不允许堕胎，因此很多女性都是 开始发挥它的剩余价值。服装基本上都写着 made 有好几个孩子的单亲妈妈。 in china，并且款式过时。当第一次走进菲律宾首 网上流传这样一段话描述菲律宾：“蟑螂乱窜， 都最贵商场的 Zara 时，那些悬挂在橱窗里的精美 动物是宝。保安配枪，乞童疯跑。不爱穿鞋，人爱 服装款式老土而过时，让人误以为是大特价的商品， 傻笑。交通混乱，车祸很少。摩托声大，吉普尼闹。 后来才发现是当季最潮的时装，它们大多数是五颜 睡觉很晚，零食常叼。个子不高，身材很好。贫富 六色的露脐装，品味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在这里根 不均，有钱不老。”虽然字面带有些许歧视意味， 本无需考虑服装的款式和品质，简单清爽的 T 恤、 但是也把菲律宾的一些独特的特点总结到位。但是 短裤和拖鞋才是菲律宾生活标配。怀揣着厚重的现 仅凭一段话是不能看透菲律宾的，它过于复杂，现 金走进琳琅满目的超市，没有个大几百块钱走不出 代与原始并存，富裕与贫穷共有。总体而言，繁华 来。一个小西瓜就要六十元，让视西瓜为最便宜的 的“亚洲纽约”已经成为昨日光景，贫民窟里的呐 水果的中国人望而却步；一小把菠菜二十元，两根 喊才是当代真实写照。与其沉浸过去、慵懒躺平， 芹菜十几元，一个孩子巴掌大的西蓝花十几元，外 不如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才能重新仰望星空。菲律 面的中餐更不用说，高昂的物价使我们小家庭的恩 宾是看不完的，作为异客，只有怀着一颗宽容的心， 格尔系数直线飙升。除了日常购物消费外，还有一 才可以看到菲律宾的生活百态，也看到异国他乡更 种隐性消费——小费。去超市下地下车库停车之时， 加坚定的自己。 车前总会突然冒出一个疾驰而过帮司机找停车位的 作者简介：邵婷，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讲师。 小哥，就算车位就在眼前，他也会非常卖力的使用 不标准且夸张的交通手势指挥停车，当然下车之后 46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南 美 行 □ 李宋燕 南美的自然景色很美，殖民地和当地土著文化 的融合也很有意思，我的南美之行，就从南美的交 通说起吧。 失落之城马丘比丘念念不忘。玻利维亚是因为国内 的游记把天空之镜炒得很火，我就动心了。 飞机落地利马，就立刻感受到了潮湿闷热的天 气。运气好，赶上了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一小时一 班，六点末班车），车子一路横冲直撞，随意变道， 看得我目瞪口呆，也理解了游记上为什么说外国人 hold 不住利马的路况。 第二天，我跑去玻利维亚大使馆，想办玻利维 亚签证（在利马中国人也可以办玻利维亚签证，手 续也简单，但是在英国境内办就很麻烦，所以我就 没提前办），结果被告知，因为国内罢工（国内罢 工和大使馆办签证有关？），本周签证停办，只能 因为是高原，火车不发达，只能依靠飞机和大 去普诺的边境办落地签。 巴。秘鲁的飞机也还好，玻利维亚的飞机很贵，比 秘鲁贵一倍，我就基本全程选择大巴了。他们的大 巴倒是比国内的干净很多，尤其是秘鲁，本身比玻 利维亚富裕，有些豪华大巴还送餐饮。过夜大巴也 基本上都是可以平躺下来睡觉的。但是你能不能睡 得着，就只能看自己了。秘鲁的大巴上有毛毯，玻 利维亚的就没有（穷国的穷体现在方方面面），高 原的晚上很冷，我在玻利维亚坐过夜大巴冻得根本 睡不着，几次担心会不会第二天就感冒，还好没有。 此次南美的行程定的是秘鲁和玻利维亚两个国 没奈何，只好按照原定计划去 Larco 博物馆。 家，秘鲁是因为小时候读了三毛的南美游记《万水 这是一家私人博物馆，创建人是拉斐尔 • 拉尔科 • 千山走遍》，从此对她笔下那个神秘的印加帝国和 奥依拉 (Rafael Larco Hoyla），收藏了秘鲁从原 47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始社会一直到印加帝国时期的文物，数量非常多， 但是懂奇普的人都被杀了，这门知识没有传承下 种类也很丰富。博物馆爱好者一定要来，普通游客 来，至今也无法破解。专家经过研究，只解读出了 最好也来。事实上我就碰到一个国内的老年旅游团 数字的标记，但是奇普很复杂，绳子的颜色质地和 来参观了。 线扭转的方式都有特别的含义，可惜现在没人知道 博物馆和其他地区国家风格完全不同，一进门， 了……我一边读说明一边想西班牙人真是造孽啊！ 猫头鹰神就让我眼前一亮。还有好多好多动物造型 想想希腊人统治埃及之后虽然土著人估计也死差不 的塑像。远古时期的秘鲁人相信，宇宙分为天空大 多了，但是他们接受了埃及的文化，也算不错了？ 地和地底三个世界，鸟代表了天空的权力，猫科动 博物馆的库房也开放，走进去简直震撼，看不 物代表大地，蛇代表地下。所以非常多的造像是这 完，太多了。随便拍了几张。我好喜欢原始时期的 三种动物，包括后面帝国时期，印加皇室成员也戴 陶像，很有古朴稚拙的意趣。 有这种形象的首饰。 博物馆最有名的部分，大概是收藏的大量的与 性爱有关的塑像。游客们在其中走来走去，时不时 发出会心地笑声。 第三天，我参加了一个 Peru hop 的旅游团， 去看 Paracas，南美唯一的沙漠绿洲 huacachina， 以及我此行的第一个重点：Nasca Lines（纳斯卡 大地画）。 先去了 Paracas。这是一片海岛，有好多好多 鸟，我除了企鹅和海鸥都不认识。导游说英语也像 西班牙语，基本上听不懂。 海狮好多！好可爱。看到有海狮拿鳍挠痒痒， 还有小海狮莫名其妙乱叫，叫的声音很像男人在大 喊。 博物馆先是按年代分接着就是按类别分。金银 器部分，看着还行，不过当我想到这已经是 13-15 世纪的作品，而古希腊人在公元前就做出了那么精 美的金饰，就觉得……印加人未免也太落后了点？ 想不通。明明原始社会时期，陶器看着挺像样的， 同时期的中国也差不多，怎么后来文明停滞不前？ 我很好奇。不知道专家有没有解答。 印加时期的首饰都巨大无比。看得我不禁怀疑 他们的脖子和脑袋是否承受得了。印加帝国没有文 还路过了当年华人劳工在这里挖海鸟粪的码头 字，偌大的帝国（横跨南美，包括现今的厄瓜多尔 （海鸟粪当年是很重要的肥料，秘鲁的出口物资）。 秘鲁玻利维亚和巴西阿根廷部分）交流就靠结绳记 现在秘鲁街头还能看到中餐馆挂着 chifa 的招牌， 事（奇普）。但是很可惜，西班牙人入侵之后，为 就是中文“吃饭”的意思。 了巩固统治，大力消灭当地文化，几乎毁掉了所有 开车大概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 huacachina。 的奇普，现在博物馆保留的是最大最完整的一份， Peru hop 安排的行程是在这里玩沙子。先是坐车在 4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沙海驰骋，然后滑沙。司机大概为了让我们体验刺 卡人怎么掌握了这种技能，在地上画出如此巨大的 激，开车超级猛，跟过山车似的在连绵起伏的沙丘 图画且比例形态都对，就不得而知了。 上上下下，后面不知哪国的白人姑娘尖叫就没停过， 图画有鲸鱼，宇航员（真的是像一个人穿着宇 我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又没有安全带，只能紧 航服的样子），猴子，蜘蛛，秃鹫，蜂鸟等等。即 张地绷在座位上。 使在高空中也看得清楚，很是神奇。 其实我压根对玩沙子没兴趣，只是很想看纳斯 结束了利马周边的行程，下一站是库斯科。因 卡大地画，查了半天攻略，要是自己去，行程也很 为坐大巴时间太长，利马的飞机也不贵，我就选择 赶很累，不如报这个团。 了飞机。 库斯科是印加帝国的首都，古城的结构（墙壁、 街道）还保存得比较完整，让我想起了云南的丽江。 天空很蓝，空气很干净，也干燥。我住的酒店 旁边就是武器广场，它是库斯科的中心，旁边矗立 着天主教的 cathedral 和 church 。傍晚路过广场 有当地人在跳不知道什么舞蹈，还挺好看。 既然来了，不如参加。我手脚并用爬了华山 90 度垂直的悬崖，又克服恐高症扒在滑板上，让司 机把我推下沙丘。其实玩下来跟滑滑梯没有太大区 别。之前看综艺，艺人们走在沙漠都显得很累，我 这次算是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沙子不是实的，一脚 踩下去就会陷落一个坑，非常吃力。 黄昏时我在湖边坐了一会，看天色慢慢暗下去， 在超市买了仙人掌果。我早就想尝尝了。要说 灯光渐渐亮起来，远处传来酒吧和餐馆的音乐声。 好吃吗，也还行，有点酸，不太甜。后来在街上看 这里都是低矮的房子，没有高层建筑，湖边种着许 到当地人推着小车在卖，有人买一个，小贩（多为 多树，恍惚之间，好像是《一千零一夜》的场景。 大妈）就现削皮递过去，他们就这样用手拿着吃了。 纳斯卡大地画是我此次南美行最想看的地方。 看得我目瞪口呆。 库斯科附近的圣谷，据说有好 还是重读三毛的南美游记才决定来的。三毛为 多印加帝国的遗迹，于是第二天我就参团到了圣谷。 了看它坐长途汽车过去，结果晕车晕到起不来（那 圣谷的自然风景很美。高原的天空真是美到无 时候秘鲁的路况想必很差，这次开过来的公路明显 言！白云之白，就算暗处都像银子一样在发光，配 是新修的），万里迢迢跑到纳斯卡，结果没能坐上 上青山，蓝天，光坐在那看风景就够了啊。 飞机亲眼看一看，我都替她可惜。 印加遗迹，要我说其实没啥好看，都是石头块。 纳斯卡大地画是世界著名景点，也是不解之谜。 但是想想印加帝国是怎么在高原上建起一座座石头 几千年前的纳斯卡人到底为什么在岩石上刻下这么 城，甚至石头之间都没有粘合剂只靠形状巧妙地结 多形态各异的图画，众说纷纭。我看到比较合理的 合在一起，还是很感慨。帝国往日的荣光早就烟消 解释是，这是家族图腾，用来标记水渠。但是纳斯 云散，现在它的子民都在废墟门口卖纪念品。 49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我在利马看到的秘鲁人，明显都是西班牙人后 也就是光秃秃的石头。啥装饰也没有。印加文明是 裔，顶多混了土著血统。土著妇女都穿着长裙，已 真的落后。彼时的中国已经是物质文化非常丰富的 婚妇女戴着黑帽（还是西班牙的风俗），而且都光 明朝，欧洲也有了发达的文明，我路上还在想，为 脚穿凉鞋。 什么南美的土著国家这么落后呢？ 导游让在一个饰品店参观，明显是合作的，反 正我也不买，也听不懂西班牙语，就在门口坐着。 一个土著小女孩拎着篮子过来，我摆摆手不买，她 也不怯生，笑嘻嘻地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土著人还 喜欢随身携带家畜当宠物。一个兜售小饰品的女人， 我开始以为她咯吱窝夹着一只玩偶，结果走近才发 现是一只活的小猪。不远处，还有两个土著小孩牵 着羊驼给游客拍照。 结束圣谷游，我就坐火车去了马丘比丘。被称 为“失落之城”的马丘比丘，曾经是印加帝国贵族 一路爬太阳之门的时候我问过几个人，还要多 的乡间庄园，可惜在帝国崩溃后就渐渐成了废墟， 久，那边风景怎样，一个美语口音的小哥说风景很 直到 1911 年，一个美国学者被当地向导带到了这里， 好，还给我看他拍的马丘比丘的图片。三毛坚信自 文明世界才重新发现了它。 马丘比丘在山上，游客通常来说要乘火车在山 脚下的温泉镇落脚，之后再乘车去马丘比丘。入园 之后一直在爬山，足足爬了两个小时。一路看到了 己的前世是印加土著，她说在马丘比丘感受到了古 老的灵魂，我也试图感应一下，可能是游客太多我 也太累，完全找不到那种感觉。 因为要去玻利维亚，下一站就是秘鲁的边境城 祭祀石，祭品（活人）就被放在这里，割开血管放血， 市普诺。这也是我此次南美行海拔最高的城市（3800 向太阳神献祭。印加帝国在很多方面都非常原始和 多米）。普诺的城市区破旧肮脏，到处都是尘土， 野蛮。爬到主神殿上面才能看到栓日石，被视为“神 是为我平生所见市容最差的城市。但是 titicaca 之子”的印加皇帝就住在这里。 湖的风景确实很美。普诺的湖上旅游主要就是看浮 岛。这是秘鲁特有的。传说浮岛先民是为了躲避印 加帝国的迫害才逃到湖上。所谓浮岛，顾名思义， 就是浮在湖上的。踩在上面，地面都是软的，因为 铺的是干燥的芦苇。由于会被水浸湿，芦苇大概隔 几个月就要换。芦苇下面是浮岛浮起来的关键：芦 苇的根。土著人把根挖出来，编在一起，逐渐增大， 丢在水里就能浮起来。铺上芦苇，就可以居住了。 浮岛寿命大概 30-35 年左右，编一个这样的浮岛需 要一年。 大概因为有高原的背景，马丘比丘远观很美很 震撼。设想这堆石头废墟如果是在平原上，可能就 完全没有这种效果。雅典的卫城山还是公元前的建 第二天早上从普诺坐车到拉巴斯——玻利维亚 的首都。 拉巴斯是我见过最穷最破的首都。也不奇怪， 筑呢，多么美！马丘比丘都是 14、15 世纪的建筑了。 玻利维亚是南美最穷的国家。因为是高原上的山城， 50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发展地铁不现实，公交也不太行，他们（据说是现 共同之处是什么呢？是我们都曾经或现在和英国有 任总统提议）开发了缆车作为公交的主要方式。于 关。印度夫妇是英国第二代移民（其实算是第三代， 是缆车就成了拉巴斯全城观光的最佳途径，许多旅 他们的祖父辈从印度移民到非洲，父辈移民到英国） 游攻略推荐。坐在上面我才发现，缆车的高度我也 标准的伦敦腔，也就他们的英语我听着最顺。他们 受不了，轻微恐高，坐在缆车上根本不敢往下看， 俩都长得很漂亮，我猜他们大概是婆罗门吧？爱尔 紧张地抓着椅子催眠自己这是在飞机上，坐了一站 兰大姐在苏格兰工作，德国大妈曾经在伦敦工作。 就落荒而逃。 一群都和英国有关的人如此巧合地凑在了一起。 终于回到库斯科。本来只觉得辛苦，没觉得多 累，但是好不容易洗了澡洗了衣服躺在床上睡觉（我 已经两天没洗澡了，乌尤尼的住宿简陋到没有洗澡 的地方），一觉醒来才觉得废了。根本走不动。在 酒店躺着又觉得对不起钱，还是挣扎着出门了。 独自走到武器广场旁边的 cathedral ，教堂 建于 18 世纪，里面的雕像绘画却全是文艺复兴风格， 再加上天主教的浮夸，似乎有些俗气。出来之后我 跑到山上的教堂，工作人员告诉我可以上钟楼，我 坐了一夜大巴，第二天到达乌尤尼。这个小镇 破得好像是西部电影的背景。 爬上去发现正好可以俯瞰库斯科全城，这才觉得钱 没白花。 天空之镜在荒漠中，没办法自己去，参了一个 三日游的团。先去火车坟墓。其实也就是废弃的火 车堆在荒漠上。感觉没啥好看的。然后去达卡拉力 赛。看了做盐砖的。接着去天空之镜，玻利维亚之 行的重点。这是一片盐沼，如果有水，天空就能清 晰地倒影在水中，所以叫天空之镜。可惜我去的时 候不是雨季，也没赶上下雨（去之前就想到了，玻 利维亚雨季是 1 月开始，我赶不及了）； 不过，即便没有水，只看干涸的盐沼也是很震 撼的。悠远辽阔的蓝天下，一望无尽的银白，高原 去到另外一个教堂的路上经过著名的十二边石 的风在呼呼地吹，像是世界尽头。感觉这里很适合 和印加古城墙。库斯科经过几次地震，大教堂都塌 苦修，吹尽红尘烦恼。 了好几次，但是印加人垒的石头墙基却安然无恙。 第三天的重点是红湖和火烈鸟，这也是我此次 南美行第四个目标。没有想象中的火烈鸟飞起来遮 论用石头盖房子，印加人确实是专业的。而且这些 石头都没用粘合剂！纯靠榫卯结构。 天蔽日的画面，虽然火烈鸟不算多，可是配上红湖 第二天早上奔去看了太阳神殿。它曾经是印加 的背景，再加上蓝天白云和高原，确实很美。我也 帝国最大的神殿，但其实除了墙基啥也不剩了，就 算是不虚此行了。 像库斯科古城一样，西班牙人把财宝掠夺一空，又 我们这个团 5 个人，除了我，还有一对印度 把神殿拆了，建了个修道院。我早就看过游记说现 裔夫妇，一个爱尔兰大姐，一个德国大妈。我们的 在没啥好看，但是琢磨着，印加最大的神殿，就算 51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只剩石头也得去看一次吧，而且还有学生票！ 印加时期的东西似乎只剩下石头。看了一些修 道院的宗教画，依然是天主教的浮夸加文艺复兴风 格。南美的圣母圣子像也很有趣，圣母玛利亚活像 我们是一个村儿吗 是一个土著姑娘，黑色的辫子，黄色的皮肤。 来了秘鲁，怎么也得尝试一下特色菜。所以虽 □ 王 翔 然不饿，还是给自己安排了烤豚鼠当平安夜大餐。 味道还行，肉很嫩，皮有点不好嚼。服务员端上整 只给我，我立马拍拍拍，他等我拍完，又端下去切块。 看来拍照留念是烤豚鼠的流程之一。 回想南美之行的两个国家，秘鲁给人的感觉很 破，但是玻利维亚更让我惊呆，作为首都的拉巴斯， 除了人多，和国内的偏远山区小镇没区别。街上的 房子看着都像拆迁危房，破烂不堪。穷，真是各个 方面的，比如汽油。我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汽油， 但味道特别大，满大街都是那种汽油的恶心味道。 玻利维亚大概因为穷，格外地薅外国人羊毛。一进 科帕卡巴纳，就要收什么进城费，离开拉巴斯，又 收什么税。虽然钱不多，但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我有时在想，地球村真的存在吗 ? (一) 2015 年秋天的某天，我走进台北街头的理发 店。 “小哥，剪头发喔 ?”一位看起来二三十岁的 但是南美的自然风景确实是很美。下次我还想 去巴西，去阿根廷，去坐船游亚马逊河。 小时候读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种下了这颗 向往南美的心愿种子，现在实现了，bucket list 少了一项。后来重温这本书，才发现三毛的标题来 自邵雍的诗：万水千山行已遍，归来认得自家身。 南美之行，就此结束。 作 者 简 介： 李 宋 燕， 商 丘 师 范 学 院 中 文 系 1999 级学生，现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艺术语言文化 学院攻读博士学位。 女生问道。 “对，剪头发。”我说道。 “请这边坐吧，听您口音是大陆来的喔？是来 这边旅游吗 ?” 她又问道。 我紧接着回答道：“对，大陆来的，来这边读 书做交换生。” 她又感兴趣地问道：“中国大陆很大！你是哪 里来的 ?” 我随声附和：“对啊，大陆太大了。我是山东 的，在海南读书。” 52 应天文化季刊 她追问道：“从山东到海南读书远吗？坐公车 的话要四五个小时吧 ?” 我突然精神起来，微笑着回答道：“坐公车怎 2022·冬之卷 我在高级班把该事件当作案例来进行分析及教学。 “我来把视频播放一下，虽然会一定程度上引 起大家不适，但是这样才方便我们了解及讨论。” 么会到海南，太远了啦，坐飞机要四五个小时吧。” 我说道。 她吃惊地说道：“那么远！还要坐飞机？真的 吗？有机会我真想去大陆看看！” 后来我们又聊 “又是打人事件啊，我不要看，我看过好多中 国这样的视频了！”一位学生带着偏见地回答。 了很多，至今已记不清具体聊过什么内容，印象深 “好，你可以选择不看，没问题。”我心中五 刻的只剩下这辆从山东开往海南耗时四五个小时的 味杂陈，这位学生便把头一扭开始做他的事情。“对 公车。 只是没想到，这辆从山东开往海南的公车， 啊，这就是中国 !”视频播放完，该学生补充道。 因为女生的那句“真的吗 ?”，也由此开始了自己 此刻我正努力克制内心的躁动。 的国际行程。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样的事情不止是发 (二) 2020 年 6 月，此时距离我离开格鲁吉亚只剩 下个把月，而我从 2018 年开始，已在这片土地上 工作、生活了两年。 生在中国，哪里都会发生啊，在我们德国也有啊， 我就亲身经历过！”另一位学生反驳道，并讲述了 他的经历。 随后，该学生又惊奇地瞪大眼睛大声问道“真 “ 嘿！ Wang， 我 和 Tina 有 件 事 情 要 告 诉 你。”Levan 一身酒气地张嘴说道。 我也略微有点醉熏熏地回答道“什么事情？” “我和 Tina 决定！你要做我第二个孩子的教 的吗？” 显然他并不相信，而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一句“真的吗？”，让我陡然发现，即便是同 种文化背景下的交流，也竟会如此乏力。 父！”Levan 扯着嗓门说道。 我有点迟疑地重复道：“什么？” Tina 说 :“对啊，你要做我们第二个孩子的 教父。第一个孩子的教父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被安 排好的，是我们的伴郎和伴娘，这是格 鲁吉亚的 传统。但是第二个我们可以自己决定。” (四) “真的吗？有机会我去大陆看看！” “真的吗？ 我可以做孩子的教父吗 ?”“真的吗？我的国家会 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句“真的吗”，可以是憧憬的、激动的，也 可以是充满怀疑的。亦可以是无知的、忐忑的，更 此时我才反应过来“真的吗！”又有点不解地 可以是固执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刻意回避他 问道：“可是我们有 不同的宗教信仰及文化背景， 们，否则一句句“真的吗”便永远只是疑问而无从 这是允许的吗？” 解答。 Levan 继续说道：“我们才不在乎，我们就做 我们最酷的事情！担心什么？” 我时常在想，那我们该如何解答这一个又一个 的疑问，此时我也只能想起 2008 年的一句歌词“我 我没再担心，取而代之是激动，是兴奋，是感激。 家大门常打开，开怀容纳天地”。 那晚回到家， 在格鲁吉亚的的一幕幕从我眼前闪 所以，地球村存在吗？我想了想，哪个村儿 过。巧合的是，一切也都和 Levan、 Tina 有关。 里还不有点儿闲言碎语？哪家哪户还不有本难念的 宗教、肤色、语言、文化背景，即便都是不同 经？尽管打开门，敞开怀，去就这么大点儿的村子 的，一句“真的吗 ?”也可以变成“真的”! (三) 里串串门儿，去和三五成群的村民唠唠嗑儿。自然 避免不了吵架和拌嘴，也少不了相拥和碰杯！尽管 2022 年 6 月，“唐山打人事件”刚发生不久， 去拉伙儿斗殴，也尽管去享受开心的某刻。 53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们回过头，大字报上四个 字：集体拆迁。 情原因，在国内上了一年半的网课。）于是我怀着 复杂微妙的情绪登上了前往异国的航班，正式开启 是啊，我们是一个村儿。 了人生一段新的旅程。 作者简介：王翔，本科毕业于海南大学英语专 初初落地，脑海中对于这片土地的第一印象就 业，硕士毕业于兰州大学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目前 是大且空、稀落且平坦。因为俄罗斯占地一千七百 就职于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外派于德国弗莱堡 多万平方公里，但只生活了 1.45 亿人口，建筑与 大学孔子学院。 建筑之间所隔极远，却到处都是树木与花圃。手忙 脚乱地办完了入境手续和宿舍入住手续之后，终于 闲下来准备到处走一走。刚出门，便被劈头盖脸的 暴风雪狠狠教育了一顿，甚至在痛苦扑打身上牢牢 黏住的雪花时，还看到了前方两名仅穿 T 恤短裤的 壮汉怡然漫步雪中，从此便对战斗民族这四个字的 莫斯 科 小 记 方方面面有了深刻理解。 □ 李雪瑶 五月，仅下了三分钟雪的路面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莫斯科的天气总 是这样，忽而艳阳高照，忽而风风雨雨。 突然回想到，在动身前往俄罗斯之前，还和肖 肖老师感叹，说故事的最后，商丘师范的风还是吹 到了莫斯科。却遭到了她无情的回复：“已经吹两 年了，再吹不到你就可以直接毕业了。”（因为疫 教堂负一层的面包店 54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生活稳定下来后，每一次外出时被国内朋友询 最初使用的公交卡一个月就要花费两百到五百元人 问在干什么，递出的答复都是看教堂、逛公园、拍 民币不等，但幸好及时办理了学生社会卡，只需充 建筑、参观博物馆，所以我一度被贴上了“退休养 值六十元左右便可随意乘车。于是只要有空闲的时 老留学生”的荣誉标签。 候，我便会约上三五好友，一起挑选一个感兴趣的 俄罗斯人大多信奉东正教，总是把教堂建造得 主题公园遛弯儿，如果公园里恰巧能遇到一个有意 华丽与神秘。包完头进入教堂后，就会到看神色虔 思的博物馆，那便是大赚特赚了。研一的时候系里 诚的斯拉夫人，喃喃地在对主诉说。但于我而言， 开设了一门《古斯拉夫语》，这门课可以简便理解 愿意前往教堂的最大原因是隐藏在教堂地下负一二 为俄语的甲骨文，学这门课程的痛苦程度不亚于上 层的松软面包店（肠胃实在是接受不了强大的大列 程大敏老师的《文字学概要》。但每一个教堂里的《圣 巴），每个面包店都非常像一个小小宫殿，常常会 经》，却又都是借此编撰，博物馆展馆的古文字也 猜测柜台上的面包会不会是黑夜小精灵烘焙的。由 大都与此有关。因此，我每到一个博物馆的心路历 于饮食习惯的不同，莫斯科人大多不热衷于早餐与 程大致如下：这个博物馆好有趣！进！——天呐！ 午餐，中午至多在一两点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好有氛围！我一定要仔细观看！——这展示的是什 用来喝杯咖啡，吃口简餐，所以一片适口的面包对 么？这是啥意思？——人，最重要的是懂得放弃， 我来说简直是救命恩人般的存在。 拍照等于我来过。 说到博物馆，不得不提来到莫斯科必去的“特 列季亚科夫画廊”。我一直认为留学其实就是换了 一个国家学习，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触。一次午后， 室友兴冲冲地告诉我，说有一个画廊对艺术系的学 生免票，其余学生凭学生证即可半价，等于白送一 次看展机会。我和男友被明晃晃的“白给”两个字 迷惑了头脑，排队进展时才发现，室友是，但我们 并不是艺术系的学生啊！我们不“白给”啊！幸好， 威登汉公园里的喷泉 最终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四字真经，才没有错过 这一场视觉盛宴。俄罗斯一定程度上以艺术闻名， 各个时代的艺术大家创造出的作品填满了这个冰雪 国度，使其有了悠久深厚的文化底蕴。进入画廊后， 直面一幅幅充满张力的画作，嘴唇微张，想对男友 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遣词造句。那时，我才 有了清楚的认知，我来到了一个新的文化世界。留 学并不仅仅是换了一个地儿，换了一种语言做题， 而是完全深入地进入了另一种的文化，享受到了不 一样的生活方式。我们不只是一个整体，我们更是 博物馆里的古斯拉夫语 莫斯科地属欧洲，建筑却有自己的一番风采。 一块块碎片，散落在世界各地，我不仅在看世界， 我更在找自己。在多元文化的对比中，更因出身和 人们总喜欢挑一个悠闲的下午，找一个安静的公园， 成长在华夏文明里而自信和骄傲。在多样生活的体 静静地坐下来读一本书。莫斯科的公交地铁纯靠自 验里，才能找到自己最适合、最喜欢的一种，不枉 觉刷卡乘车，连上下车开车门都需要自己按按钮。 之前跋山涉水走的路。 55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雄赳赳地昂首阔步的“咕咕”鸟，便存心使坏，紧 跟在它后面想逼它飞起来，却被身旁男友神色紧张 地拉住，好吧，这才知道，原来追赶鸽子也是会被 驱逐出境的。 苏里科夫《女贵族莫洛卓娃》 这幅画占据了一整面墙 俄罗斯是热情的，尤其在知道我们是来自中国 后。刚来的时候，也会因为语言的问题而手足无措， 这时总会站出来陌生人，放慢语速，细心帮助。也 时常会被中俄的友谊感动，走在路上总会听到滑着 询问可以拍照后努力想让猫猫 滑板车的年轻人大喊着“你好！”；从地铁搬运行 正对镜头的俄罗斯大叔 李时总会有人帮忙，道谢后对方还会说“我们是朋 友，无需客气”；在公园漫步总会有年轻一辈的人 上来攀谈，言语间是对中国的向往及对中俄关系的 肯定；在索契逛市场时，所有商铺的老板在得知我 们是中国人后，都会悄悄地降价。但我想，爱从来 都是相互的。知道凌晨两点有阅兵彩排后，急匆匆 赶到红场，却发现路边等候的都是中国留学生；胜 利日游行的时候，游行队伍里不乏手举中国国旗者； 莫斯科国立大学 和宿管阿姨交流时，听到俄罗斯许多产品被制裁， 我小声说您忘了我是来自哪个国家了，阿姨脸上露 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在这边生活一段时间后，发现俄罗斯人有很 多我认为非常有趣的习惯，比如真的会在飞机成功 俄罗斯更是我这个“猫猫教”信徒的天堂，动 落地后疯狂鼓掌以示庆祝；会在公交车和地铁上留 物在这里有过于完全的自由。宠物对于俄罗斯人来 下猫猫小狗专属的乘车座位（我愿称之为铁汉柔 说，更像是家人般的存在。在任何时间，都能在林 情） ；打喷嚏以后会得到周围陌生人大声的祝福—— 荫小道上遇见牵着小狗或抱着小猫散步的居民。我 “Будьте здоровы ！”（祝您健康）；冬天时穿着 目前居住的宿舍是苏联时期的建筑，除了烟雾报警 外套进入屋内会被认为是不尊重人的表现，所以大 器灵敏到我怀疑每年都会换新的之外，一切都是年 家都是半截袖套羽绒服；男生可以在路上随便找一 份悠久并且固定的，包括宿舍外面的动物和环境。 个人借烟，提供烟的人还会慷慨地帮助点燃；只能 每天清晨，叫醒我的不是闹钟与梦想，而是宿舍楼 拎着电脑进图书馆，不允许自带练习本或者教科书， 下嘎嘎乱叫的小野鸭。但最有趣的还属成群结队的 否则会被认为是不尊重图书的表现。多么有趣的俄 鸽子，在这里，鸽子是受保护的，它们不可以抓捕， 罗斯人！ 可又实在泛滥成灾。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面前总是 由于地处高纬度区域，俄罗斯会出现濒临极昼 56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或极夜的情况，虽然它和中国只有五个小时的时差， 究生考试。所幸付出有所回报，在 9 月成功收到了 我又身为国内的“修仙党”，刚来的时候还是被折 录取通知。备考的过程中，有很多人问我：“你不 磨得苦不堪言。和妈妈打电话总会开玩笑道现在是 是俄语科班生，甚至之前都没有接触过俄语，为什 被发配到西伯利亚种土豆了，但其实这边更偏向欧 么要选择攻读如此困难的语言学？”当时总是玩笑 洲一些，气候也一样。每次出门，都会被天上的云 着解释，说这个专业 QS19，我也不想的，可这排名 彩吸引到久久驻足停留，更不用说每天晚上九点十 实在太高了。但心里却明镜一般，一切都早有预兆： 点的落日了，每到这时候，我的眼睛便如同画布一 是大一在张辉老师《现代汉语》课上的痴迷，是读 般，被染上了斑斓的色彩。 到庞可慧老师推荐《汉语和汉语研究十五讲》封面 上那句“在传递语言的途中，我们接触到人类精神 的核心，人之所以为人的独一无二的特征”所受到 的震撼，是在张晓玲老师《外国文学史》课堂上被 渲染艳丽的俄国文学所点燃的向往，是她们，种下 了一粒粒种子。 在此，向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各位老师表达 我衷心的感谢。 作者简介：李雪瑶，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 2016 级汉语言文学（高级文案方向）专业学生，现 就读于莫斯科国立大学语文系研究生二年级。 随手一拍的落日 关于挪威的记忆 □ 刘 帆 标志性建筑：圣瓦西里升天大教堂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可以邀请你到莫斯科来看 一看。这里有饱经风雨却依旧庄严的红场，有一个 个经典且主题不同的地铁站，有细腻华丽的艺术作 海明威有一句话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 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 品，有舞姿翩翩的芭蕾歌剧，有不太爱笑却热情豪 后一生中无论走到哪里 迈的俄罗斯友人，更重要的是，这里永远和中华文 她都与你同在。”这句 化交流碰撞着。 话里面的关键词是年轻 附：2021 年 6 月，经过一年的预科学习，我 两个字，人在二十多岁 鼓起勇气报名参加了莫斯科国立大学语文学系的研 的年纪，处在“我”的 57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重要探索时期。所以会对这一时期所生活的城市有 卑尔根是挪威的第二大城市，交换的卑尔根大 着特殊的感情。挪威很巧合的出现在我人生中的一 学坐落在山上，有次上学路上被迎面走来的路人对 个关键节点处，也就意味着“此后一生中无论走到 着我们说了句 chinese virus xxx（中国病毒）。 哪里她都与你同在” 想到国外因为武汉疫情，有些地方反华严重，由于 与挪威的缘分源于学校的研二交换项目，这个 疫情之初欧洲人不戴口罩，就导致亚洲人戴口罩很 项目是戏文系的项目，专门为本科戏剧教育专业以 容易被认定是中国人，吓得我和师妹两人即使在挪 及研究生社会表演学专业量身定制的。得知这个信 威出现病例的时候也不敢轻易戴口罩。我们俩每次 息放出来的时候，我就积极递交申请，多亏同行的 上课要走一段山路，弯弯绕绕来到学校，一路上花 衬托，我以英语六级的成绩险胜，幸运进入英文面 花草草都是新奇的。 试拿到了交换资格。我一直都习惯把自己的成功归 班 级 除 了 全 英 授 课， 其 他 和 国 内 没 太 多 区 结为运气，就像从商师考上心仪的上海戏剧学院也 别， 课 上 需 要 我 们 合 作 演 出 TIE （Theatre in 是运气好，就像满分 150 分的专业课考了 145，依 Education）片段。上课内容是学生分组集思广益 然在听到别人夸赞时，连忙不好意思摆手道“运气 提供故事新点子，一起入戏扮演角色，整节课下来， 好”。不是谦虚，是真的觉得题目刚好都复习到罢了， 表演欲强的选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欢闹非凡。我 这种心理模式很少肯定自己。本科的那个时候还意 们这个班级除了中国的交换生，还有隔壁国家比利 识不到自己的低自尊以及讨好型人格，考上研究生 时的一个女生，她只要一当众说话就脸红。不过她 以后，审视自我的时间变多了，然而所有的自我较 会私下夸我的黑色头发漂亮，挪威的本地同学里面 量，矛盾冲突在去挪威之前达到焦灼状态。 我最喜欢皮肤白白的 Nora，因为她是第一个给我打 当时正值武汉疫情刚刚爆发，直飞的机票被取 招呼握手的，那个笑容甜的我现在还忘不了。加了 消两次，好在当时疫情还没演变为席卷全球大流行 同学的联系方式之后，我打开了她们的脸书动态， 的传染病。按照学校正常的交换计划，我收拾好行 发现很多女生身材按照国内审美不是最好的，甚至 李，在国内疫情最严重的 2020 年的 2 月份从上海 比我都胖一些，但她们很自信地展示身材，发在脸 浦东出发。先飞到法国戴高乐机场，再转机到挪威。 书上的都是原相机的照片，没有 p 图的概念。我在 一路上战战兢兢，跋山涉水，操着蹩脚的英文辗转 学校、路上、沙滩上看到的是她们洋溢着自信的真 机场不停问路，花了 10 多个小时的路程才到达挪 实的大笑，真是好久都没见到过了。 威的卑尔根。摘掉口罩的那一瞬间，我呼吸到了自 由的空气，此刻的挪威是 0 病例。从机场坐上轻轨 拖着行李前往宿舍，窗外冰雪覆盖了整个城市，在 这趟雪国列车上，我满心皆是欢喜和期待。 不过这样的欢喜没有持续多久。新冠还是从一 地一城爆发成席卷全球的大流行传染病，三月的某 天，中午课上我还愉快地和小组成员商量剧本的细 5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节，当天下午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学校通知 墓园，很多墓碑前都放着新鲜的花朵，这才想起瑞 停课放假，要求居家上网课，开学更是遥遥无期。 典电影《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的开头，欧 停课之后，意味着要减少外出，避免与人群接触。 维买了束鲜花，前往去世的妻子墓前说话，看来鲜 那天我和师妹不惧外人眼光，勇敢戴上口罩，在超 花与墓地真的是北欧人的日常。 市囤了一个星期的粮食。好在挪威人是维京人的后 到了六、七月份，挪威进入夏季，极昼把白天 代，战斗民族的抵抗力强，加上北欧人即使是在熟 拉长，我开心得一塌糊涂。本来冬天时候，一到晚 识的人之间，人们也不太行贴面礼——这可能是北 上街上会发生持刀抢劫案，不敢出门。白天长了就 欧人生性冷淡的表现——所以减缓了病毒的传播， 能多见见阳光，用脚多开拓一些边界了。我爱上了 确诊人数的增长速度也在放缓。 爬山、散步、逛墓地、探索每条未知的道路。这个 过程中与食物的关系奇迹般缓和了，不再用食物拼 命塞满自己，我学会了吃饭。 隔离在家上网课期间，我常去溜达的地方就是 墓园。这里遍地都是墓园，我的硕士毕业论文的开 题就是在墓园的长椅上想出来的。每次逛墓园，都 异国他乡，没买到回国的机票，独自滞留的那 会有新的发现，大大小小的墓碑，有的青苔爬满； 段时间，彷佛这个世界就剩我自己。有时散步回来， 有的鲜花常新；有的雕塑小天使姿态各异；我会根 坐在长椅抬头，天空挂着粉红色的云，像棉花糖， 据日期计算相邻两块墓碑的人的寿命，比较那个活 想躺上去打滚儿，顺便吃两口。有时从山上下来坐 的长一些，有次还发现了个中国人。我不知道欧洲 在码头眺望，晚霞染红天边， “云在天上，人在地上， 基督教的礼节，唯恐打扰了他们，所以时常路过， 影在水上，影在云上。” 会默念你好呀陌生人，为表示礼貌，我还会毕恭毕 敬的合掌鞠个躬再离开。刚来时，纳闷挪威的超市 和门口的小店，怎么成批成批卖的都是鲜花？哪来 的这么大需求量？后来才发现，它们大部分归宿是 卑尔根是个多雨的城市，和英国环海的地理位 置有点类似，当地人评价 365 天有 300 天都在下雨， 记得 7 月份雨天的那个晚上，卑尔根的小雨刚停， 天空灰蒙蒙的，加上山风吹，冷的很。我独自卧在 59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公寓，好在室内暖气又开始供应了，晚上十点去厨 修出个什么东西。研二的时候来到挪威，我也想不 房熬了一碗粥，在房间点了香薰，我抱着大腿对着 通为什么到了挪威，竟放下了执念。心理老师说可 电脑看剧本，等着粥冷却。“好喜欢此时此刻的感 能是你已经走到谷底，那么接下来无论怎么走都是 觉”，这时候我能意识到我就是我，这就是我，我 在上坡吧。 想活在当下就是这个感觉吧。 回想自己在上戏读研的第一年，过得非常不开 去挪威学习的这段经历对我影响较深的是，跳 心。上戏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华山路，宿舍在上海唯 出了以前陷进去很久的思维方式，感受到了不一样 一一家兰博基尼楼上，整个华山路校区非常小，还 的思想，对待问题的态度，处理问题的方式。我在 没我读中学时的操场大呢。据说历届院长都坚决不 日记里面写，25 岁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成为我自己， 同意搬到郊区大学城之类的地方，说只有在这个位 哪怕是这个念头都没有过。我羡慕身边所有人，会 置，才够入世，寸土寸金，浮夸热闹。只有这种地 在生活中树立很多坐标，渴望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 方，才能让学生知道如何做戏。校园里有几个很好 个，那一刻的我自卑得要命。陈嘉映说：这就是少 的剧场，隔三岔五地演出，成群结队打扮得光鲜亮 年特有的心态。他课上对自己学生们说：“当学生 丽的潮男潮女穿梭在校园里，和她们相比我彷佛是 的优势就是听很多名师的课，少年时代会听一个老 个土狗，没有任何艺术才能傍身的我显得格格不入。 师的课就想成为他，但是逐渐的你就会发现变成不 那个时候我刚考上研究生第一年，来到上海充满不 了任何人，逐渐就会平等地和这些老师打交道，尽 适应，怎么梦想中的读研生活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可能汲取你想要的知识，把自己变得更好更丰富。” 我不懂为什么西红柿炒鸡蛋要放糖，为什么地球上 现在的我已经研究生毕业，挪威的戏剧教育课程学 存在蟑螂这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生物，为什么一下 习以及异国他乡独处的这段经历，给我指引了很多 雨就可以连着好几个星期，搞的心情也是湿漉漉的。 大方向，我选择毕业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我终 每天忧心忡忡的是自己未来要做什么，能有怎样的 于放过自己，不想成为任何人，只想成为我自己。 成就，如何才能接受逐渐泯然众人的自己。那个时 爱自己身上的小毛病，爱那些以前讨厌的缺点。照 候的脑回路异常清奇，把所有的不如意归结于自己 镜子的时候，甚至觉得小肚子的赘肉都异常可爱， 身材不够好。要是能天天白水煮菜瘦到骨感，就能 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的好。” 和这个学校的气质相符了。在强烈的 bodyshame 驱 作者简介：刘帆，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汉语 使下，我成功患上了暴食症，大约有一年多的时间， 言文学专业 2014 级本科生，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 我不会吃饭，洗澡时都不想看到自己，厌恶到了极 学系 2018 级硕士，2020 年往挪威卑尔根大学交换 点，与食物关系紧张到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为 学习，现为上海某中学语文与戏剧课教师。 此试了各种方法，暑假还去灵隐寺禅修，到底也没 60 应天文化季刊 ● 2022·冬之卷 学术论坛 ● 袁可嘉最早见刊的一篇文章 □ 曾 祥金 周年诞辰刚过去不久，笔者将它录在这里，也算是 一种纪念： 鄞县 宁波中学一年级生 袁可嘉 翻开浙江省全图，东南角上就有着我所要谈的 鄞县。这地以善商出名，本是旧宁波府府治，城靠 着甬江，与外国通商是很早的。在清同治年间，就 有葡萄牙人来做买卖，不过没有多久便被驱逐了。 及至道光二十二年，雅 [ 鸦 ] 片战争结果订结五口 通商，便把宁波辟为通商口埠。从此渐渐的繁荣起 来，到现在已成为本省唯一的都市了。 鄞县可分三部分来讲，那就是江东、江北和城 内，三地的形式有些和武汉三镇相似。 袁可嘉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著名诗人、翻 江北是市场所在，有着几个政治交通机关—— 译家和诗歌理论家，在介绍西方现代派理论方面亦 如浙海关、英领事馆、沪杭甬火车站、轮船公司等， 颇有成就。作为“九叶诗派”成员，袁可嘉的诗流 所以这里是繁华的中心点。马路算是最讲究的沥青 传甚广，他的《西方现代派文学概论》更是上世纪 路，行走轻快得多。因此，碧眼儿高鼻子来往此地 80 年代初大学生人手一本的必备书。笔者在翻阅民 也最多。 国期刊《浙江青年》时发现署名“袁可嘉”的文章 江东可以说得是鄞县的工商业区，那里有着比 《鄞县》，该文未见于已出版的各种袁可嘉集子， 较大范围的商店——冷藏公司、大有利等。马路宽 也少见其他研究者提及，应为集外文。更重要的是， 阔，车马交驰，无线电唧唧咕咕，都市的风光满目 这是目前所见袁可嘉初中阶段留下来的唯一一篇散 皆是。呵！当夜色幕幔大地的一刹那，电灯发光， 文，也是他最早见刊的一篇文章。袁可嘉先生一百 明如白昼。可惜终因世界的不景气，竟牵累到这都 61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市，大减价的字样时时呈现于人的眼前。出灵桥门 革命先烈及当代名人之轶事珍闻，凡确实可靠，且 附近有梅园石厂、通利源炸油厂，再过去更有织布 可作为青年模范者；三、本省各县人民生活状况及 厂，范围都不算小。沿着汽车站过去可以到达宁波 物产富源之系统调查；四、本省各著名名胜风景的 中学，它有着六七栋二层楼洋房，住着六百多男女 游记；五、本省乡土历史的研究，境域变迁的考证 学生和五十多位教师。 及历代人物思想事业的述评；六、本省各中等学校 鄞县也有值得说述一下的名胜，别的用不着做 学生文艺作品；七、各学校学生活动照片。”（《本 谈资，且只说天封塔和东钱湖。塔位在南大路，有 刊启事 二》，《浙江青年》第 1 卷第 1 期。）刊 十三层，外表虽然破旧，但看过去总觉得巍巍然雄 物的作者多为在校学生，但也不乏林风眠、陈布雷、 伟。从那里拾级而登，到最高点探头出窗一望，只 陈训慈、许杰、许钦文、庄泽宣、顾仲彝等知名人士。 见数不清的屋宇俯伏在膝下，煞是好看。东钱湖除 当时正在宁波中学读初一的袁可嘉将他的这篇 了人工装置稍差一些外，别的足够比得上西子湖， 《鄞县》投到《浙江青年》，最终发表在该刊“青 周围也有三十余里，四周一样蔽障着高低大小的山。 年园地”栏目。袁可嘉在这篇文章里先是介绍了作 早晨太阳光映得满湖通红，一个波浪荡来，又一个 为宁波市政府所在地鄞县的历史沿革，接着就江东、 波浪漾去，心神为之一畅。近来这个地方有辟为鄞 江北和城内三部分分别进行讲解，还特别介绍了鄞 县风景区的消息，我希望这个好消息能早日实现 县名胜天封塔和东钱湖，文章结尾提出作者认为鄞 呀！ 县有待改进的两件事情：书局的扩大和蚊子的驱除。 鄞县什么地方都使人满意，但是有两件事急须 从文章里可以看出彼时的袁可嘉虽然在宁波生活时 改进，那就是书局的扩大和蚊子的驱除。这地的书 间并不算长，但他对这个地方已然是相当熟悉，而 店既少且小，我们学生所需要的书本实在是没法购 且产生了较为浓厚的感情。整篇文章简洁流利，作 买，这是使我们——学生——引为无限遗憾。蚊子 者用不到一千字的篇幅带着我们游览了一遍宁波 在鄞县是特产品，多得不得了，原因不外乎小河太 城。袁可嘉还在文章里特意提到了他就读的学校： 多和街道不清洁。这对于我们的健康大有妨碍，希 “沿着汽车站过去可以到达宁波中学，它有着六七 望政府当局地方人士注意。 栋二层楼洋房，住着六百多男女学生和五十多位教 末了，我要告诉诸位一件最近发生的不幸的事， 师。”至于文章最后关于国货和洋货的一番感慨， 国货商场烧掉了，而且烧得寸物不留。从这里我们 既是当时提倡国货语境的产物，也能体现少年袁可 看出自救力量的薄弱，写到这里我竟不觉仰首长叹， 嘉的一份爱国情怀。 咒诅天何以不把洋货店烧些掉呢。 （1935 年第 1 卷第 12 期《浙江青年》） 《浙江青年》创刊于 1934 年 11 月，是由浙江 作者简介：曾祥金（1990—），男，江西吉安人。 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助理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 现当代文学与文献。 省教育厅主办的中学生课外读物。杂志编辑在《全 体教育界同仁公鉴》里这样解释创刊原因：“鉴于 现代青年思想庞杂且缺乏良好之课外读物，特发刊 浙江青年月刊，以善导青年思想、灌输科学知识、 激发民族青年为职志。”作为面向中学生的地方性 刊物，它刊载的内容侧重在以下几个方面：“一、 本省各县先烈御侮经过、美德懿行，用文艺笔调将 其丰功伟绩，作系统的描写；二、本省历代人物、 6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从占卜看殷商文化的核心要义、历史 影响与新时代价值 □ 薛 立芳 大量的甲骨 殷商时期凡事问卜，有着浓厚的神秘色彩与非 占卜记录展现出殷 理性因素，尤其是其中涉及众多人牲与人殉现象， 商文化具有浓厚的 更成为商人野蛮残暴的证明。但从占卜的具体事项 神权巫术特征，正 来看，其内容涉及迁都、农耕、田猎、天气、地理、 可与《礼记 • 表记》 战争、祭祀、疾病等，归根到底都是和人相关，每 中“殷人尊神，率 一次占卜折射出的都是对人类命运的深深关切，其 民 以 事 神 ”[1]P1310 目的指向是人而非神。 的文献记载相印 证。自甲骨文发现 如《殷虚文字丙编》第 147 片、第 71 片、第 73 片中有武丁时期卜问建城邑之事。 以来，学者多从甲 第 147 片 骨记录考察殷商历史、商代社会生产生活等内容。 壬子卜，争贞：我其乍邑，帝弗，若？三月。 对商代占卜本身的关注则主要集中于贞人、分期、 占卜的具体过程探索等问题，并将占卜与殷商时代 神权思想相联系，而对神权思想笼罩下的殷商文化 内在特质缺乏深入的研究。以甲骨占卜与神权崇拜 为主要特征的殷商文化为何能催生出郁郁乎文哉的 周文化， 以占卜记录为主要内容的《周易》为何 能成为中国文化的代表，都可以从殷商时期的占卜 中寻求其根源。 一、神意之下的人文底色与人本理念 63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癸丑卜，争贞，勿乍邑，帝若？一、二、三、 四、五、六、七、八、九、十 癸丑卜，争贞：我宅邑，大甲 ，帝若？三月。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癸丑卜，争贞，帝弗若？一、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十 第 71 片 丙辰卜，贞：帝隹其冬邑？二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贞：帝弗冬邑？二 中则保存了周人祖先考察和选择城址时的多重依据 贞：帝隹其冬邑？二 和方法。 贞：帝弗冬邑？二 《诗经 • 大雅 • 公刘》 “笃公刘，于胥斯原， 第 73 片 既庶既繁。”[3]P1113 首先确定这里物产丰富又品类 丙辰卜，贞：帝隹其冬邑？三 繁多，适合农业生产与发展；然后又探察水源，选 贞：帝弗冬邑？三 择高地作为都城的地点。“笃公刘，逝彼百泉，瞻 贞：帝隹其冬邑？三 彼溥原。迺陟南冈，乃觏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 贞：帝弗冬邑？三 于时庐旅，于时言，于时语语。”[3]P1115 在此基础 第 147 片卜辞的大意是，壬子日占卜，贞人争 上再对城址、土地进行合理规划，“相其阴阳，观 问：我（商）要兴建城邑，天帝没有什么不便，会 其流泉。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 允诺吗？时在三月。癸丑日占卜，贞人争问：不兴 豳居允荒。”[3]P1118 规划出低湿处的田地，修成方 建城邑，天帝允诺吗？癸丑日占卜，贞人争问：我（商 块田来生产粮食，将山的西面规划为居住地。 王）住在这个城邑，傧祭大甲，天帝允诺吗？时在 三月。癸丑日占卜，贞人争问：天帝不允诺吗？ 《诗经 • 大雅 • 緜》中追述了古公亶父迁居周 原的历史，从“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爰始爰谋， 从第 147 片卜辞兆序可以看出，商王为兴建城 爰契我龟。曰止曰时，筑室于兹” [3]P984 的诗句中 邑与在一个城邑居住之事，反复贞问多达十次，可 可以看出，周人的祖先古公亶父选择定居周原的首 见商王对此事的重视与审慎。虽然十次的占辞都是 要原因是对这里客观的地理环境、水土条件进行了 询问帝的意志，但其目的则是希望能够更好地决策， 充分的考察。这里土壤肥沃，生长的苦菜都甘甜无 确保在此建设城邑能够获得福佑，符合商人的利益， 比，在此基础上再加上占卜吉凶的判断，获得神的 有利于商人长久发展。 福佑，其目的是要周部族能够有更好的发展。其后 第 71、73 片反映的也是对于都邑选择的重大 周原也成为周人强大的根据地，公亶父亦被尊为“太 决策，在早期国家，农业耕作水平尚处于比较粗放 王”。《诗经 • 大雅 • 文王有声》：“考卜维王， 的阶段，商人和周人祖先都曾有屡次迁徙的经历， 宅是镐京。维龟正之，武王成之” [3]P1053 的诗句亦 都邑选址关系到本族兴衰发展的命运。史书记载商 是这一占卜习俗的体现。 人有“前八后五”的迁徙经历，直至盘庚迁殷才不 占卜在周人的政治决策中发挥重要作用，《周 再徙居，《尚书 • 盘庚上》篇中，盘庚即以“天其 礼 • 春官 • 大卜》中记载：“凡国大贞，卜立君， 永我命于兹新邑”[2]P148 来坚定商人定居新邑的决心， 卜大封，则视高作龟。大祭祀，则视高命龟。…… 正可与甲骨卜辞中“帝隹其冬邑”的卜问相对应； 国大迁、大师，则贞龟。”[4]P803 说明龟卜在重大决 周人先祖公刘迁豳、公亶父迁居周原，也都是因为 策中的作用，表明古人对于国之大事的审慎态度。 选择了适宜的徙居地而奠定了周人发展与强大的根 占卜是对事情发展趋势的预测，是对潜在的吉 基。 凶祸福的判断，人们希望通过占卜能够更好地决策， 每次迁徙与兴建城邑，都需要反复的实地考察 进而得到预期的最好结果。表面上看占卜体现了对 与判断，再加上龟卜吉兆，才能够最终确定。上面 神权的尊崇，而其实质则是对人类命运的关注，神 几例甲骨刻辞体现的是对天意神权的重视，但从反 意笼罩之下蕴含的是深深的人文底色与人本理念， 复的占问中亦可看出，商人的选择并非简单地听从 并且进一步孕育出中国文化中的仁德与民本思想。 天命。甲骨刻辞中只记录了对神意的卜问这一方面， 早期文献中广泛流传的商汤仁德故事，如网开三面、 其他方面的综合考察并没有完整的记录。《诗经》 桑林祈雨、诸侯归德等，正可与之相印证。 64 应天文化季刊 二、蕴含在占卜过程中的探索精神与辩证思想 2022·冬之卷 二告、五 占卜的方式虽然在今天看来缺乏科学的依据， 第 9 片（第 8 片的反面） 但却是殷商时期人们对自然与社会发展规律的积极 王占曰：吉，受年。 探索。一片片甲骨，一篇篇刻辞，是古人对自然、 这段卜辞记录了丙辰日占卜是否会得到黍子的 天象、气候的观察与记录，在探索中积累了早期的 好收成，正反各卜问了五次，分别是“我们（殷） 天文历法知识，并且成为古代史学的重要内容。根 会得到黍子的好收成吗？“我们不会得到黍子的好 据甲骨文研究，殷人对于天文历法的认识，已有相 收成吗？”，最后由商王察看卜兆后判断说：“吉利， 当程度。在天文学上，甲骨文中就有大岁、鸟星、 会得到好收成。”商人占卜皆从两方面进行卜问， 大星、火星的记载，还出现有日食、月食等；在历 体现出对事物发展的辩证思考。 法上，甲骨文有了十分完整的干支表，殷人以干支 大量正反相对的占卜记录成为后来易经爻辞的 记日；在气象学上，甲骨文也有风、云、雷、雨等。 重要来源之一，其中的探索与实践、辩证与变化思 这些内容也成为我们今天研究古代天文、地理环境、 想深深融入了中国文化之中，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 气候变化等的重要资料。 源头。高亨先生在论述《易》的作者与时代时指出： 延续这种传统，周人同样注重对占卜的记录与 探索，如《周礼 • 春官 • 占人》中记载： 筮人将其筮事记录，选择其中之奇中或屡中者， 遂成《周易》卦爻辞之一部分矣。……《周易》古 掌占龟，以八筮占八颂，以八卦占筮之八故， 经中有为筮事之记录也，其中亦有撰人之创作，即 以视吉凶。凡卜筮，君占体，大夫占色，史占墨， 有人取筮人之旧本加以订补，将其对于物之观察， 卜人占坼。凡卜筮，既事，则系币以比其命。岁终， 对于涉世之经验，对于哲理之见解，纂入书中。”[6]P9 则计其占之中否。[4]P805 可见，《周易》卦爻辞是古人对长期占卜实践 古人十分注重对于占卜结果的总结与整理，不 中最具指导价值部分的保留和记录，因此其中蕴含 仅详实记录每一次占卜的结果与事物的实际发展情 着中国古人长期的社会生活经验、丰富的辩证思维 况，而且在岁终时，要统计一年中占人占卜的准确 与智慧。例如： 率。可见，古人对于占卜本身也存着一种较为客观 《观》卦初六：“童观，小人无咎，君子吝。”[6]P101 的态度。在占卜中不断积累和总结经验，体现了一 《否》卦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6]P74 种重视实践的科学探索精神。另外，对于占卜的结 揭示出特定情境下小人、君子（大人）两种不 果古人也并非一味顺从。《尚书 • 洪范》九畴中第 同阶层可能面临的不同发展结果，体现出辩证思维 七条“稽疑”讲“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 的发展；又如： 《屯》卦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 谋及庶人，谋及卜筮。”[2] P225 说明卜筮只是古人 做决策时的一种参考，而最终决断要参考多方面意 [6]P42 《蒙》卦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 见，并非完全信从占卜的结果。 [6]P46 此外，占卜过程亦体现出古人的辩证思维方式， 指出特定情况下不同决策可能出现的相反结 根据甲骨卜辞记载，每次占问都要从正反两方面进 行反复多次卜问，预设两种或多种可能性。如商王 十分关注的“受年”的卜问，《殷虚文字丙编》第 8 片： 果；这里不仅仅是举出两种不同的结果，而且也对 事物发展给出了建议，这种建议也是《周易》爻辞 中常见的内容，如： 《泰》卦九三：“艰贞无咎，勿恤其孚。” [6]P71 丙辰卜，贞：我受黍年？一、二、三、、五 丙辰卜，贞：我弗其受黍年？月。一、二、三、、 65 《大有》卦初九：“无交害，匪咎，艰则无咎。” [6]P8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卦爻辞既有对潜在危机的预判，又有应对方法 瞻卬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 的指导，而这也源自于商代占卜的实践。人们通过 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卬 长期的观察与实践，逐渐总结出哪些行为会带来好 昊天，曷惠其宁？ [3]P1193-1204 的发展，哪些行为又会带来不好的结果。《周易》 诗中用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周余黎民， 将这些能够带来好的结果的行为规范作为一种德行 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描述了这场大旱 融入到卦爻辞中，成为指导人们行动的指南。孔子 带来的巨大灾难。面对如此的危机和困境，诗中充 对《易》的功用推崇备至，赞叹“《易》其至矣乎？ 斥着“后稷不克，上帝不临”“群公先正，则不我 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 [6]P261 在中国文 闻”“昊天上帝，则不我虞”的抱怨和控诉，表达 化中，《周易》既是一部哲学书，又是一部道德指 对上天和祖先不作为的不满。周人所做的只有“靡 导书，而这皆与其早期的占卜功能以及源自殷商时 神不举，靡爱斯牲”，不断地向上天敬祀牺牲，向 代的占卜探索密切相关。 众神贡献祭品。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靡人不周，无 三、占卜体现的忧患意识与危机应对观念 不能止”，旱灾依然无法缓解，面对如此情境，周 古代社会，人类社会生产水平与对自然的认知 人最终依然只能寄希望于上天，全诗以 “大命近止， 水平仍比较落后，面对各种自然的灾害，人类的力 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卬昊天，曷惠 量显得更加弱小。《诗经 • 大雅 • 云汉》便记载了 其宁？”结语，向上天表明自己的诚心，希望得到 周宣王时期遭遇的一场特大旱灾。 上天的护佑。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 周人以农立国，农业生产水平整体来说要高于 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 殷商时期，周人尚不能十分有效的应对自然之灾。 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殷商时期人们面对频繁出现的自然灾害，对一切事 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 物的发展的不确定性，对可能会出现的种种灾难有 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斁 着更深的感受。因此大量的占卜内容都是围绕着是 下土，宁丁我躬！ 否会有灾祸发生而进行预测，这种对灾难的深刻感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 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 相畏？先祖于摧。 知孕育了商人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贯穿在所 有的占卜活动中。 如商代卜辞中常见的“卜受年”活动，一般由 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 商王亲自进行判断，对是否能够获得丰收进行预测。 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 这种占卜一方面表现出对自然的敬畏，另一方面也 先祖，胡宁忍予？ 表现出商人对农业收成的重视，对可能会出现不吉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结果的忧虑。占卜虽不能改变或影响农业收成这一 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 客观事实，但经过反复的占卜，商王综合卜兆与实 上帝，宁俾我遁？ 际的农耕情况，对当年的收成情况进行判断，无论 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宁瘨我以旱？憯不知 是吉是凶，都能够使商人提早应对可能出现的不利 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 结果，可以降低收成不好所可能带来的灾荒现象。 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正像占卜中正反相对的占辞一样，人们总是从 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 两方面去考虑事情发展的可能性，这是人们积累了 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卬 长期的生活经验之后得出的一种较为理性的认知， 昊天，云如何里！ 凡事皆有两种发展可能性。因此人们要充分考虑这 66 应天文化季刊 种不确定性，去更好地应对风险，降低损失。 2022·冬之卷 《易》中虽然没有师保，但是就像父母亲临其境进 商代占卜不仅有针对具体事项的吉凶预测，也 行教育一样，时刻规范人们的行为，以此达到无咎 有常规的风险预测机制，如商王进行的卜旬活动， 的结果。正如《系辞下传》中孔子所讲 “是故君 每旬最后一个癸日要卜问下一旬有无灾祸发生，如 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 《甲骨文合集》第 35589 片记录了商王的卜旬活动。 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 癸丑王卜，贞：旬亡？王占曰：吉。才五月。 癸亥王卜，贞：旬亡？王占曰：吉。才五月甲 子 桑。’” [6]P291 四、殷商文化的历史影响与新时代价值 占卜不仅是殷商文化的重要特征，也对周文化 癸酉王卜，贞，旬亡？才六月甲戌小甲？王占 曰：吉。 以至于整个中国文化传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占 卜的需要而形成系统的文字，文字的传承发展成为 癸未王卜，贞：旬亡？王占曰：吉。才六月。 中国文化延绵不绝、薪火相传的重要原因。占卜文 癸巳王卜，贞，旬亡？王占曰：吉，才六月甲 字记录了殷商时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奠定了中 午甲。 癸卯王卜，贞，旬亡？王占曰：吉。才七月甲 辰甲。 商王在一个甲子周期的六旬中的六个癸日分别 国古代史学发展的基础与方向。中国史官与早期巫 术密切相关，中国史学不仅关注人文，同样注重天 文。历代正史中律历志、天文志记录详备，保留了 大量珍贵的研究资料。 进行了占卜，询问下一旬的吉凶。虽然此时的占卜 除此之外，殷商时期十分注重对祖先神的祭 只是对事物发展趋势的一种预测，并且具有很多迷 祀，商王也常常以祖先神的力量对族众发号施令， 信巫术的成份，并不能为事物发展提供有效的应对 如《尚书 • 盘庚》中即是借用祖先神的力量来发布 之策。但凡事问卜背后体现的是对事物发展复杂性 各种惩罚的命令。这种重视祖先神的力量，以祖先 的初步判断和普遍存在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意识 作为维系宗族力量的传统对中国古代社会产生深远 可以促使人们对未来可能发生的风险或灾害提前预 的影响。在此基础上形成尊祖敬宗的宗法思想、孝 防，并且提出应对方法，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控风 悌观念等都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特征。 险的作用。 神意笼罩下的占卜文化隐含的是中国文化中的 殷商时期这种融贯于占卜中的忧患意识成为深 人文底色与探索精神，孕育的是早期仁德思想、辩 植于心的文化烙印，催生出西周“天命靡常”与“敬 证思维与忧患意识，也因此催生出更加理性的周文 天保民”的天命论。深受这种忧患意识的影响而产 化。今天探讨殷商文化的核心要义，便是要在今天 生的《易》，更将这种忧患意识贯穿始终。《系辞 的科学发展条件下，深刻认识占卜背后所蕴含的科 下传》以“惧以终始，其要无咎” [6]P300 来概括《易》 学精神和人文色彩，发掘其时代价值与意义。立足 的特点，提出“《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 当下，关注未来，对人类命运抱有深切的关怀，强 者其有忧患乎？”[6]P295 的观点。在这种忧患意识下， 化危机观念与忧患意识，科学运用辩证思维对可能 作《易》者不仅关注事情发展的结果，更加注重人 出现的各类风险、灾难进行综合分析预判、积极制 在事情发展中所起的作用，《易》成为指导人们行 定有效的应对方案，主动防控、降低灾害的破坏力； 动的智慧之书。《系辞下传》讲《易》能够“出入 加强对历史经验的积累与研究，提升治理能力与应 以度，外内使知惧。又明于忧患与故。无有师保， 对灾险能力，保障人类自身的安全与发展，处理好 如临父母。” [6]P297《易》通过永不停息的变化使 人与自然的关系。 人们能够永保敬畏之心，明白忧患以及历史。所以 67 作者简历：薛立芳，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历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史学系主任，历史学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先 [3] 孔颖达 . 毛诗正义 [M]. 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 秦历史文化和商丘地方历史。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 郑玄（注）. 贾公彦（疏）. 周礼注疏 [M]. 阮元校刻《十三 参考文献： 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 ,1980. [1] 孙希旦 . 礼记集解 [M]. 北京：中华书局 ,1989. [5] 高亨（著）. 王大庆（整理）. 高亨《周易》九讲 [M]. [2] 李民、王健 . 尚书译注 [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北京：中华书局 ,2011. 2004. [6] 孔颖达 . 周易正义 [M]. 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9. 《西游记》所见明代官制考略 □ 韩洪波 《西游记》讲神魔之 闹冥司，十殿阎罗点头哈腰；太宗入冥，崔判官受 争，风格奇幻，感染力强， 托添寿；灵山脚下，阿难迦叶索要人事，诸如此类， 如用西方文论术语，可称 均为荒诞现实的艺术影射。这些“世态”描写大都 之为“浪漫主义”，中国 是比喻或象征性质的。但是，《西游记》假托唐朝， 传统文论则径称“幻” “极 实写明朝，其中出现大量明代官制，却是实写。纪 幻”。神佛仙灵出自幻想， 昀就注意到小说中出现的锦衣卫、司礼监、东城兵 妖魔鬼怪更是子虚乌有。 马司、翰林院中书科等皆为明代制度，并由此断定 鲁迅先生评价《西游记》 作者为明人。兹先列官制名目，次录小说原文，复 是“讽刺揶揄则取当时世 略加考证，以供参考。 态”，[1] 极幻的思想内容是以现实生活为基础的， 1. 御马监 极幻寓极真。美猴王龙宫借宝，龙王诚惶诚恐；大 第四回写孙悟空被召上天受封，武曲星官说“御 6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马监缺个正堂管事”，玉帝遂封其为“弼马温”， 看马。似堂尊到任之后，这等殷勤，喂得马肥，只 孙悟空到监里“会聚了监丞、监副、典簿、力士、 落得道声‘好’字；如稍有些尫羸，还要见责；再 大小官员人等，查明本监事务”，查文簿，看马数， 十分伤损，还要罚赎问罪。”这些话极具侮辱性： “昼夜不睡，滋养马匹”，后知此官为“未入流”， 愤而下界。 [2] 御马监太监为“下贱之役”，仰人鼻息，受人鄙视， 殷勤能干者不过换来一个“好”字，稍有过错者即 按：关于孙悟空的官职，学界有争论，值得深 被问罪，官位高低暂且不论，奴才地位不可动摇。 入讨论。《明史》卷七十四《职官三》载，御马监 刘谨之流受宠时气焰嚣张，一旦失宠失势即遭屠戮。 为宦官十二监之一。洪武旧制，御马监太监为正四 这种被鄙视的“下贱之役”与孙悟空在花果山“称 品，至十七年，御马监令为正七品，二十八年复为 王称祖”形成鲜明对比。太监即阉官，身体正常的 正四品。从品秩来看，正七品好像稍低，但正四品 孙悟空却被安置到本为阉官担任的职位。故，与其 绝对不低，明代六部左右侍郎为正三品，员外郎为 说是孙悟空因此而愤怒并备感耻辱，不如说是吴承 正五品。御马监不但与明代炙手可热的司礼监平起 恩故意这样调侃现实中御马监太监之流的恶行。这 平坐，而且也是皇帝宠信的部门，权力较大，不仅 是作者的创造。 养马，还拥有掌控禁军之权，《明史》载，“京营 2. 司香 自监督外，总理捕务者二员，提督禁门、巡视点军 第十二回写唐太宗召开“水陆大会”，请玄奘 者三员，帝皆以御马监、司礼、文书房内臣为之， 讲经说法，“正讲处，有那司香巡堂官急奏唐王道： [3]2182 于是营务尽领于中官矣”， 可见御马监太监实 为皇帝亲信扈从。成祖时，御马监太监刘永诚随驾 ‘法师正讲谈妙法，被两个疥癞游僧，扯下来乱说 胡话。’” 出征征讨蒙古；宣宗时，太监刘顺随驾证讨高煦； 按：明代太常寺中有司香之职。《明史》卷 英宗时，太监跛儿干随驾出征等。永乐时御马监太 七十四《职官三》：“太常掌祭祀礼乐之事……司 监王彦、王安曾提督京营。成化间御马监太监汪直 香……各领其事。”[3]1796 内史监也有司香，“初， 领锦衣卫官校拘讯犯人。 吴元年置内史监……洪武二年定置内使监奉御六十 孙悟空因官小而辞职的情节设定，或许与御马 人”，其中“司香四人，太庙司香四人”。又，“十 监太监的身份有关。明代太监专权，横暴肆虐，助 年，置神宫内使监”，其中“司香奉御，正七品”， 力明朝灭亡。虽然朱元璋曾发布命令，严禁太监识 “天地坛、神坛各祠祭署……司香奉御，正八品”。 字干政，但是明中叶以后太监作恶之事，罄竹难书， [3]1823-1824 王振、汪直、刘谨、魏忠贤等太监最为臭名昭著。 夜明坛、星宿坛、云雨风雷坛、五岳坛、五镇坛、 当时阉党遍地，所到之处鸡犬不宁，如“梁永，御 四海坛、四渎坛、朝日坛、夕月坛等处举行祭祀活 据《大明会典》，朝廷在圜丘坛、大明坛、 马监监丞也……所至，邑令皆逃。杖死县丞郑思颜、 动时，均有司香参加。司香，或称司香官，其职责 指挥刘应聘、诸生李洪远等。纵乐纲等肆为淫掠， [3]7809-7810 私宫良家子数十人”。 不过是捧香跪进而已。巡堂一语来自佛教，丁福保 种种恶行，怵目惊心， 《佛学大辞典》：“巡堂。巡僧堂也……此巡堂有 天下皆知。吴承恩肯定有所耳闻，因此借此神魔小 数义：一点检之义（坐禅时，住持，首座），二告 说而加以嘲弄，还在第六十八回通过猪八戒之口讥 报之义（圣节时，维那），三请谢之义（茶汤时）， 讽朱紫国太监是反了阴阳的奶奶。孙悟空赴任之时， 四礼贺之义（入院时，挂搭时，结制时也，三八念 “查明本监事务”，这说明他知道御马监的本职工 诵后巡堂，盖亦是住持大众互相礼也）。”[4] 由此 作是什么，他的实际行动也是殷勤养马，毫不懈怠， 可见佛堂之巡堂职责有点检、告报、请谢、礼贺等， 并没有以养马为耻。他之所以怒火中烧，只因部下 负责联络“住持”与“大众”的之间的交流。《西 这番话：“末等。这样官儿，最低最小，只可与他 游记》把宫廷“司香”与佛教“巡堂”合并为一， 69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佛教法会引入世俗制度。 《大明律》卷四“禁革主保里长”条：“凡各处人民， 3. 僧纲 每一百户内，议设里长一名，甲首一十名，轮年应役， 第十三回写唐僧西行到河州卫，“早有镇边的 催办钱粮，勾摄公事。”[5] 孙悟空被黄风岭黄风怪 总兵与本处僧道，闻得是钦差御弟法师上西方见佛， 放风迷眼，护法伽蓝化作老者治好他的眼病。次日 无不恭敬，接至里面供给了，着僧纲请往福原寺安 房舍消失，八戒说这家人为了“躲门户”害怕“里长” 歇”。 知道而连夜搬家，这些描写曲折反映了当时朝廷豢 按：《明史》卷七十四《职官三》：“僧道 养的虎狼胥吏盘剥百姓的残酷事实。 录司掌天下僧道。在外府州县有僧纲、道纪等司， 5. 翰林院大学士 分掌其事，俱选精通经典、戒行端洁者为之。” 第二十九回写宝象国公主写家信托唐僧送给其 [3]1817 洪武十五年立僧录司，掌管天下僧人，“左 右善世二人，正六品。左右阐教二人，从六品。左 右讲经二人，正八品。左右觉义二人，从八品”。 [3]1817 父，“国王接了，见有平安二字，一发手软，拆不 开书，传旨宣翰林院大学士上殿读书”。 按：“翰林院大学士”这一说法不确切。唐代 第十二回写唐太宗封玄奘时说：“朕赐你左僧 有弘文馆（后称昭文馆）、集贤殿学士，宰相兼领 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之职。”小说中的官 称大学士。宋代有观文殿大学士、资政殿大学士、 名与实际官制名称有差异，似为模仿之词。明代， 宣和殿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等职名，唐宋虽有“翰 府设僧纲司，州置僧正司，县有僧会司，有官职但 林学士”之称，但均无“翰林院大学士”的说法。 无俸禄。僧纲司正副长官称都纲、副都纲。河州卫 明仿宋制，设大学士，令以翰林院编修等官入值文 之称始于明代，明之前称河州而不称卫，元代称河 渊阁，称殿阁大学士，或内阁大学士。吴元年设翰 州路，洪武三年改置河州卫，五年置府，景泰二年 林院，设侍讲学士、直学士等。洪武二年，翰林院 又改河州。其地在今甘肃临夏市附近。河州僧纲司 设学士承旨、侍读学士等。洪武十五年以后又设华 设立于洪武年间，《明史》卷三百三十《西域二》： 盖殿、武英殿、东阁、文华殿大学士。永乐间，解 “初，西宁番僧三剌为书招降罕东诸部，又建佛刹 缙官至翰林学士、右春坊大学士，胡广官至文渊阁 于碾白南川，以居其众，至是来朝贡马，请敕护持， 大学士，杨士奇官至翰林学士、左春坊大学士，杨 赐寺额。帝从所请，赐额曰瞿昙寺。立西宁僧纲司， 荣官至翰林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可见，虽内阁多 以三剌为都纲司。又立河州番汉二僧纲司，并以番 由翰林学士任职，但并无“翰林院大学士”的说法。 僧为之，纪以符契。自是其徒争建寺，帝辄锡以嘉名， 第十一回写玄奘父亲陈光蕊中状元，“官拜文渊殿 且赐敕护持。番僧来者日众。”[3]8541-8542 地虽偏远 大学士”，这种说法也不确切，明代有文渊阁，而 而羁縻之，建僧纲司控制番汉僧人，与小说描写一 无文渊殿。《明史》卷七十二《职官一》：“中极 致。 殿大学士（旧名华盖殿），建极殿大学士（旧名谨 4. 里长 身殿），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 第二十一回：“八戒道：‘这家子惫懒也。他 学士，东阁大学士，并正五品，掌献替可否，奉陈 搬了，怎么就不叫我们一声？通得老猪知道，也好 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以平允庶政。”[3]1732 与你送些茶果。想是躲门户的，恐怕里长晓得，却 小说虚构，随意敷演，或借此称暗指明代权倾朝野 就连夜搬了。噫！我们也忒睡得死！怎么他家拆房 的内阁大学士。 子，响也不听见响响？’” 按：里长为明制。春秋战国时八十户为里，置 6. 驿丞（驲丞） 第二十九回：“遂将行李马匹俱交付驿丞，各 里正。秦汉时以百家为里，置里正，又称里典、里魁。 带随身兵器，随金牌入朝。”第五十四回：“那女 魏晋南北朝以至隋唐宋元皆置里正。明代始称里长。 官执笔写罢，下来叩头道：‘老爷恕罪，下官乃迎 70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阳驲驲丞，实不知上邦老爷，知当远接。’且说那 殿将军，用锦衣卫中之身材高大者。万历《明会典》 驿丞整了衣冠，径入城中五凤楼前，对黄门官道： 卷一四二《兵部二十五·侍卫》：“凡锦衣卫将军， ‘我是迎阳馆驿丞，有事见驾。’黄门即时启奏， 选躯干丰伟有勇力者为之。其尤丰伟者，曰大汉将 降旨传宣至殿，问曰：‘驿丞有何事来奏？’驿丞 军，以直殿内。立千百户总旗，统率其众。年深者， 道……” 以次升补。”[8]729 张金奎《明锦衣卫侍卫将军制度 按：驲丞，即驿丞。《康熙字典》举例说明二 简论》认为，在明代，“‘大汉将军’不仅重新成 字有别，驲指车，驿指马。但是混用已久，已无区 为侍卫将军的一部分——镇殿将军的称号，而且逐 别。《明史》卷七十五《职官四》：“驿。驿丞典 渐成为所有侍卫将军的一般性称谓”，[9] 不过其正 邮传迎送之事。凡舟车、夫马、廪糗、庖馔、裯帐， 式名称已经改为“天武将军”。镇殿将军非正式称呼， 视使客之品秩，仆夫之多寡，而谨供应之。支直于 但比较流行，明代通俗小说中多用，如《大唐秦王 府若州县，而籍其出入。巡检、驿丞，各府州县有 词话》《封神演义》《禅真逸史》《梼杌闲评》《后 无多寡不同。” [3]1852 西游记》《金瓶梅》《水浒传》等。 7. 镇殿将军 8. 铺兵 第二十九回，猪八戒在宝象国朝堂之上，向皇 第二回，孙悟空学会筋斗云，其他弟子听说后， 帝大臣卖弄变化之能，身子长了八九丈，“时有镇 “一个个嘻嘻笑道：‘悟空造化！若会这个法儿， 殿将军问道：‘长老，似这等变得身高，必定长到 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不管那里都寻了 什么去处，才有止极？’”第三十九回，同样是在 饭吃。’”第三十五回，孙悟空屡次改名智斗金角 朝堂之上，孙悟空向青毛狮精变成的乌鸡国国王陈 银角大王，盗净瓶，装银角，救唐僧，唐僧道谢不已， 述真国王被迫害的经历，“那魔王在金銮殿上，闻 行者笑道：“诚然劳苦。你们还只是吊着受疼，我 得这一篇言语，唬得他心头撞小鹿，面上起红云， 老孙再不曾住脚，比急递铺的铺兵还甚，反复里外， 急抽身就要走路，奈何手内无一兵器，转回头，只 奔波无已。因是偷了他的宝贝，方能平退妖魔。” 见一个镇殿将军，腰挎一口宝刀，被行者使了定身 按：宋代高承《事物纪原》以为三代时已有递 法，直挺挺如痴如痖，立在那里。他近前，夺了这 铺，并引《国语》证明。宋有急递铺，十里一铺， 宝刀，就驾云头望空而去。” 铺有铺长一名、铺兵十名，快速传递军事情报，由 按：镇殿将军之职始置于北宋。《梦粱录》卷 兵部驾部管理，可日行五百里。元代急递铺更普遍， 一《元旦大朝会》：“遇大朝会，驾坐大庆殿，有 一铺有铺兵五人，但改称“通远铺”，以示吉祥。 介胄长大武士四人，立于殿陛之角，谓之‘镇殿将 明洪武元年置急递铺，十里一铺，铺长一名，铺兵 军’。”[6]1 朝廷举行会议之时，身材高大的武士 或四、五名或十名，据道路为要路或僻路而定。急 身着介胄站在宫殿角落，美其名曰“镇殿将军”， 递铺职在递送公文，必须安全快速，昼夜行三百 实为装点门面。《东京梦华录》卷十“除夕”：“至 里，不论酷寒炎热、风霜雨雪、白天黑夜，也不论 除日，禁中呈大傩仪，并用皇城亲事官。诸班直戴 公文数量多寡，必须立即递送，不得停留。孙悟空 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教坊使孟景初身品 救人，自然不会考虑天气原因。据《大明会典》卷 魁伟，贯全副金镀铜甲，装将军。用镇殿将军二人， 一百四十九“急递铺”，急递铺的铺兵必须“少壮 亦介胄，装门神。”[6]70 除夕之时，镇殿将军全幅 正身”，“少壮”即年青强壮行走速度快；铺兵执 武装扮演门神。元代称镇殿将军为“大汉”，陶宗 行递送任务时，“各置夹板一副、铃攀一副、缨枪 仪《辍耕录》卷一“大汉”：“国朝镇殿将军，募 一把、棍一条、回历一本”，“鸣铃走递”，[8]766 选身躯长大异常者充。凡有所请给，名曰大汉衣粮。 这显然是步行而非骑行。十里一铺，一日一夜共 年过五十，方许出官。”[7] 明代沿袭元制，亦设镇 71 一百刻，行三百里，平均三刻行一铺，铺铺接力传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送，“少壮”之铺兵可以做到。孙悟空身体强壮， 一块，署‘皇明万历年为洪克弼立’，这是厦门地 行走速度快，但无人接力，因此他说比“铺兵还甚， 方文献中目前唯一与‘总戎’有关的实物”。[10] 反复里外，奔波无已”。 9. 提督、都司、把总、枢密、总戎 10. 教坊司 第六十二回，孙悟空拿获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 第四十一回，孙悟空败于红孩儿昧真火，请四 两个妖怪，国王设宴款待，“国王把盏，三藏不敢 海龙王降雨灭火，于是龙王点将领兵：“鲨鱼骁勇 饮酒，他三个各受了安席酒。下边只听得管弦齐奏， 为前部，鳠痴口大作先锋。鲤元帅翻波跳浪，提督 乃是教坊司动乐”。 吐雾喷风。鲭太尉东方打哨，鲌都司西路催征。红 按：唐有教坊，属太常寺，又称内教坊。武后 眼马郎南面舞，黑甲将军北下冲。鱑把总中军掌号， 改称云韶府。玄宗复置教坊。宋金皆有教坊。元置 五方兵处处英雄。纵横机巧鼋枢密，妙算玄微龟相 提点教坊司，属宣徽院，后属礼部。明沿元制。教 分。有谋有智鼍丞相，多变多能鳖总戎。横行蟹士 坊司为十三司之一，属礼部，职掌乐舞承应。嘉靖 轮长剑，直跳虾婆扯硬弓。鲇外郎查明文簿，点龙 时又设显陵供祀教坊司。 兵出离波中”。 按：这段话出现许多官职，符合明代制度。提督， 11. 会同馆 第六十八回，唐僧师徒至朱紫国，先到会同馆。 明代始置。都察院有左右都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 唐僧道：“徒弟，我们进这衙门去也。”行者道：“进 “其在外加都御史或副、佥都御史衔者，有总督， 去怎的？”唐僧道：“会同馆乃天下通会通同之所， 有提督，有巡抚，有总督兼巡抚，提督兼巡抚”， “巡 我们也打搅得，且到里面歇下。待我见驾，倒换了 抚兼军务者加提督”，“蓟、辽有警，间遣重臣巡视， 关文，再赶出城走路。” 或称提督”。[3]1767-1773 按：辽置会同馆，称燕山客馆。金燕京设会同 都司，隋唐五代及宋朝尚书省左右司简称都司。 馆，在宣阳门附近。元大都设会同馆，接引诸朝贡 明代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与唐代不同，掌军政， 者，美其名曰“朝贡”，实为货物交易。明亦设会 分属于五军都督府而听命于兵部。明初置各都卫指 同馆，属兵部。南京、北京均设会同馆。正统六年， 挥使司，洪武八年改都指挥使司，凡十三个。洪武 北京会同馆又分南北二处，“凡各王府公差人员， 七年又置番夷都指挥使司三个。 及辽东建州、毛怜、海西等卫女直，朵颜三卫达子， 把总，永乐二十二年置三大营，设把总等官。 土鲁番，撒马儿罕、哈密，赤斤、罕东等卫回回， 嘉靖间设千把总等官。镇守蓟州、昌平、保定、湖 西番法王，洮岷等处，云贵、四川、湖广土官番人等， 广、广东、浙江、福建等地总兵官属下有把总。提 俱于北馆安顿。迤北瓦剌、朝鲜、日本、安南等国 督狼山副总兵属下有把总。总督漕运总兵宫下设把 进贡陪臣人等，俱于南馆安顿。”[8]736 据《明史》， 总十二人。把总之职，没有品级，也无定员。 会同馆有大使一人，正九品，副使二人，从九品。 枢密，本为机密机构。唐代指枢密院。亦为枢 小说中说“那馆中有两个大使，乃是一正一副”， 密使之简称。明代则为大都督与大都督府之别称。 与明制相符。但唐僧师徒与朱紫国并无货物交易， 朱元璋攻下集庆之后，置行枢密院，自任首领。不久， 仅以外宾身份“打搅”。 罢枢密院，改置大都督府，朱文正任大都督，从一品。 12. 司礼监 总戎，犹称主将、统帅，为泛称，非实际官衔。 第六十八回，朱紫国国王放榜延医，孙悟空捉 明清时期的边塞之地或重要府州有驻军，长官即称 弄八戒去揭榜，旁边有太监看榜， “太监叩头道： ‘奴 总戎、总领、镇台等。明代厦门有洪朝选者，“明 婢乃司礼监内臣，这几个是锦衣校尉。’” 正德十一年（1516 年）生，25 岁中进士，官至刑 按：明代司礼监为宦官十二监之一，有提督、 部侍郎，代理刑部尚书。此家庙中悬有‘总戎’匾 掌印、秉笔、随堂、书籍名画等名目。朱元璋禁止 7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阉官干政，但朱棣依靠阉官夺位成功后，遂重用阉 贼，纠察屠宰牛马，提控禁夜，总判司事等。元至 官，司礼监阉官竟为皇帝亲信，极有权势，“凡内 元九年，千户所改为兵马司，隶属于大都路，有北 官司礼监掌印，权如外廷元辅；掌东厂，权如总宪”， 城、南城。明初置兵马指挥司，洪武十年规定其职 [3]1821 为太监衙门第一署。其最受宠幸者往往兼掌臭 名昭著的东厂，恃宠妄为，恶贯满盈。 责为京城巡捕等，洪武二十三年定设中、东、西、南、 北五城兵马指挥司，建文年间改为兵马司，指挥、 13. 夜不收 副指挥改为兵马、副兵马。隆庆年间，“御史赵可 第七十回，孙悟空问朱紫国国王掳走金圣宫娘 怀言：‘五城兵马司官，宜取科贡正途，职检验死伤， 的赛太岁妖窟距离远近，国王道：“寡人曾差夜不 收军马到那里探听声息，往来要行五十余日。坐落 南方，约有三千余里。” 理刑名盗贼，如两京知县。’”[3]1815 明代总兵本无品级，亦无定员，遇有战事，挂 号持印出征，事毕即交印。总兵或总镇一方，或独 按：夜不收，即负责军事侦察的军士。《明经 镇一路，或各守一城一堡，或同守一城，分别称为 世文编》卷三〇四载刘焘《刘带川边防议》“哨报” 镇守、分守、守备、协守。后来渐成常设，蓟州、 条：“哨探者，三军所恃以进止者也。惟哨探不明， 昌平、辽东、保定、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宁夏、 是故进止失律；惟赏罚无章，是故哨探不明也。今 甘肃、陕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湖广、广东、 之夷夏异俗苦于间谍之难行，所恃以进止者有二： 狼山、浙江、福建、山东等地均设总兵官，又有总 一曰墩军，一曰夜不收。墩军明烽火之堠，夜不收 督漕运总兵官。小说中，鹅笼被风刮走，五城兵马 得远哨之情……夜不收有远哨者，有长哨者，有传 官报告；城中出现盗贼，总兵、兵马“事当干己”， 报者，得虏情于塞外，传机密于军中。其众寡之势、 出城追赶。这些描写与明代官制相符。 进退之机、住牧之地，晓行夜宿探至营帐而返，可 15. 长史府、审理厅、典膳所、引礼官 以得虏情于未战之先矣……出哨百里之外，不幸遇 第八十八回，唐僧一众到玉华王府，“府门左 贼而死，其苦不为不至矣。” [11] 可见夜不收职责 右有长史府、审理厅、典膳所、待客馆”，“早见 颇重要。明谢蕡《后鉴录》：“（江彬）又差官校、 引礼官迎着问道：‘长老何来？’三藏道：‘东土 夜不收人等，赍执火牌，分投前往苏、松、杭州、徽、 大唐差来大雷音拜佛祖求经之僧，今到贵地，欲倒 宁等府地方，假以访察不法为名，挟要彼处大家银 换关文，特来朝参千岁。’引礼官即为传奏，那王 两、宝货不计其数。”[12] 可见夜不收活动范围很大， 子果然贤达，即传旨召进。” 但小说中写夜不收探得妖怪距京城三千余里，显然 是夸张说法。 按：《明史》卷七十五《职官四》：“王府 长史司。左右长史各一人，正五品。其属，典簿一 14. 五城兵马司、总兵 人，正九品。所辖，审理所，审理正一人，正六 第七十八回，比丘国被妖精迷惑，欲食小儿 品，副一人，正七品，典膳所，典膳正一人，正八 心肝，孙悟空变化飞到金銮殿打探消息：“只见那 品。”[3]1836“可见作者对王府建制非常了解，如果 班部中闪出五城兵马官奏道：‘我主，今夜一阵冷 没有王府生活经历，决然不致区分得如此清楚”。 风，将各坊各家鹅笼里小儿，连笼都刮去了，更无 [13] 明代王府长史司有引礼舍人，负责接对宾客、 踪迹。’”第八十四回，在灭法国，唐僧师徒为躲 安排议事、赞相威仪等，如在朝贺、登极、册立等 避捕杀藏入柜中，强盗偷抬，杀士兵，出城东，“当 仪式中引导皇帝、大臣出入、行礼等。 时就惊动六街三市，各铺上火甲人夫，都报与巡城 16. 仪制司 总兵、东城兵马司。那总兵、兵马，事当干己，即 第九十四回，师徒到天竺国，“吩咐仪制司领 点人马弓兵，出城赶贼。” 按：金代置诸总管府节镇兵马司，负责巡捕盗 73 三位贤亲去会同馆少坐，着光禄寺安排三席素宴去 彼奉陪……一行君王几位，观之良久。早有仪制司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官邀请行者三人入留春亭，国王携唐僧上华夷阁， 各自饮宴。” 按：明制，礼部有四清吏司，即仪制、祠祭、 理，属于其职责范围。 作者简介：韩洪波，文学博士，博士后，商丘 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 主客、精膳。仪制司负责礼文、宗封、贡举、学校 之事。 17. 阴阳官 参考文献： [1] 鲁迅 . 中国小说史略 [M]. 北京 : 中华书局 ,2010:99. 第九十四回，唐僧被招为驸马， “正在惊喜之间， [2] 吴承恩 . 西游记 [M]. 北京 :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1. 本 忽有正台阴阳官奏道：‘婚期已定本年本月十二日。 文所引《西游记》原文均据此版本。 壬子辰良，周堂通利，宜配婚姻。’国王道：‘今 [3] 张廷玉 , 等 . 明史 [M]. 北京 : 中华书局 :1974. 日是何日辰？’阴阳官奏：‘今日初八，乃戊申之日， [4] 丁福保 . 佛学大辞典 [M]. 上海 :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15:1151. 猿猴献果，正宜进贤纳事。’” 按：明有阴阳学，未入流，负责占卜测时，观 [5] 怀效锋 . 大明律（点校本）[M]. 沈阳 : 辽沈书社 ,1990:47. [6] 孟元老 , 等 . 东京梦华录（外四种）[M]. 北京 : 中国商业出 察节气、天象、星象，培养阴阳生或阴阳人，与钦 版社 ,1982. 天监职责相同，在朝廷者称钦天监，在地方者称阴 [7] 陶宗仪 . 南村辍耕录 [M]. 李梦生 , 校点 . 上海 : 上海古籍出 阳学。夏良胜《东洲初稿》卷二：“圣朝昉古立官， 版社 ,2012:17. 内置钦天监，外置阴阳学，学以精于术者主之。”[14] [8] 申时行 , 等 . 明会典 [M]. 北京 : 中华书局 ,1989. 洪武十七年在南京亦置阴阳学，府有正术一人，州 [9] 张 金 奎 . 明 锦 衣 卫 侍 卫 将 军 制 度 简 论 [J]. 史 学 月 刊 有典术一人，县有训术一人，有官无禄。《万历郧 ,2018(05):41-57. 阳府志》载阴阳官姓名若干。《嘉靖河间府志》《嘉 [10] 靳维柏 . 厦门明代“大总戎”苏滨泉墓及出土文物研究 [J]. 靖南安府志》《嘉靖宁国府志》亦载阴阳学人员配 文物世界 ,2016(01):34-38. 置和职责。 [11] 陈子龙 , 等 . 明经世文编（第 4 册）[M]. 北京 : 中华书局 , 18. 翰林院、中书科 1962:3214-3215. 第一百回，唐僧返回中土，建议誉录佛经副本， [12]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明史室 . 明史资料丛刊（第 1 辑） 唐太宗“随召翰林院及中书科各官誉写真经。又建 [M]. 南京 : 江苏人民出版社 ,1981:83. 一寺，在城之东，名曰誊黄寺。” [13] 蔡铁鹰 .《西游记》作者确为吴承恩辨 [J]. 晋阳学 按：《明史》卷七十三《职官二》：“翰林院。 刊 ,1997(02):70-78. 学士一人，正五品。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二人， [14] 夏良胜 . 东洲初稿 [M].// 纪昀 , 等 . 景印文渊阁四 并从五品……学士，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以 库全书（第 1269 册）, 台北 : 商务印书馆 ,1982:750. 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天子顾问。凡经筵日讲， 纂修实录、玉牒、史志诸书，编纂六曹章奏，皆奉 敕而统承之。”[3]1785-1786《职官三》：“中书科。 中书舍人二十人，从七品……中书科舍人掌书写诰 敕、制诏、银册、铁券等事。凡草请诸翰林，宝请 诸内府，左券及勘籍，归诸古今通集库……永乐初， 命内阁学士典机务，诏册、制诰皆属之。而誊副、 缮正皆中书舍人入办，事竣辄出。”[3]1807-1809 唐僧 建议抄录佛经副本，唐太宗命令翰林院及中书科办 74 应天文化季刊 ● 2022·冬之卷 学子文苑 ● 罗马不 列 颠诅 咒 片考 □ 王江涛 前言：从疆域、文明 程度、人口数量、寿命等 方面来看，罗马帝国是公 认的历史上最伟大帝国之 一。从公元前 54 年恺撒 第二次远征踏足不列颠到 公元 409 年不列颠行省最 后起义的 460 余年内，不 列颠在政治、宗教、文化 上深受罗马文化影响。本文以诅咒片为切入点，一 窥这一时期不列颠社会的风貌。 一枚罗马帝国时期的诅咒片 诅咒片（defixiones）是罗马不列颠时期的常 众所周知，罗马人有洗浴的习惯，他们在征服 见物件，是该时期不列颠常见的宗教现象之一。发 过程中建立浴场，将这一习俗传开来。英国城市巴 愿者通常使用相对标准的法律术语，在薄铅片上用 斯（Bath）地名的来源就与洗浴有关，这座小城也 拉丁草书写下诅咒，书写完成后将铅片卷起或折叠 是英国唯一入选世界文化遗产的城市。在巴斯神庙 后通过不同方式献给神灵。诅咒片的内容一般是发 附近的浴场遗迹中，出土了一些顾客们制作的诅咒 愿者寻求对曾伤害自己的人的报复，在罗马帝国疆 片：洗浴时他们的衣服和物品无人看管，经常被陌 域内出土的大量诅咒片中，内容涉及诉讼、竞争、 生人偷走。另外还有一些金属器皿的盗窃似乎是由 商业活动、色情或恋爱活动。但在英国本土发现的 熟人下手的，一些受害者在向神灵祈求惩罚窃贼时 超过 300 例记录中，大部分诅咒对象都是偷盗财物 提到了嫌疑人的名字，暗示双方可能相识，这些偷 的窃贼，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现象。 窃也非公共场合的随机行为。 75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神圣的泉水中，其他地方人们则会把诅咒片扔进泥 坑，或者放在还愿的物品中，呈给神灵。 不列颠其他乡村地区出土的诅咒片上记录了五 花八门的诅咒原因：在乌雷（Uley）出土的诅咒片 中，信徒们向墨丘利报告了各类失窃案件，丢失的 财产包括役畜、亚麻织物、金指环、镣铐、缰绳、 盘子、戒指、亚麻、斗篷、硬币等等，最长的一份 清单里提到了两个轮子、四头牛、以及一间房子里 其他物品。其他乡村地区出土的诅咒片记录了钱财 英国巴斯罗马浴池博物馆 失窃、农具失窃、还有珠宝一类个人物品的失窃； 书写工具、铁平底锅、驴、两个袋子、绑腿、手套、 斧子和刀等等，这些失窃财物价值都很小，也印证 了上文对大部分失主社会地位较低的说法。但也有 两个案件中涉及了相当大数目的金钱：在一个案例 中有人丢失了 3000 第纳尔（Denarii，罗马银币）， 数目等于单个士兵 3000 第纳尔的退伍奖金；另外 还有人丢失了 4000 第纳尔，大概相当于公元 2 世 纪一位军团士兵 10 年（或更久）的工资。 从发愿者的姓名来看，他们多为不列颠本土人， 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单独的拉丁名字或凯尔特名字。 苏丽丝·密涅瓦（Sulis Minerva）头像 罗马公民的名字只在伦敦出土的诅咒片上作为被诅 英国巴斯出土的一块诅咒片上记录了一则铜质 咒的对象出现过，因此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样的结 器皿失窃事件，文字内容如下： 论：小额盗窃在不列颠南部司空见惯。社会地位较 The person who has lifted my bronze vessel is 低的不列颠土著和其他穷人常常得不到足够的治安 utterly accursed. I give (him) to the temple of Sulis, 保护或补偿，只能诉诸神灵，用文字来祈求他们降 whether man or woman, whether slave or free, whether 祸于损害自己利益的人。而罗马公民则地位较高， boy or girl, and let him who has done this spill his own 霸占他人财物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大；当他们的利益 blood into the vessel itself. 遭到损害时，往往有神灵之外的，更为实际的社会 我彻底地诅咒那偷走我铜器的人。无论他是男 力量 / 工具为之服务。 人或女人、奴隶或自由人、男孩或女孩，我都诅咒 从诅咒对象的身份来看，这些文物中很少明确 这贼被送进苏丽丝神庙，并让他的血注满那被窃的 指出嫌疑人姓名，信徒在向神灵祈祷时只能尽量扩 铜器。 大嫌疑人的范围：“男人或女人，奴隶或自由人、 这段文字是从右到左书写的，诅咒片背面重复 男孩或女孩、士兵或平民、公民或军人”及各类变 刻写了关于神的忌讳。诅咒者用词十分谨慎，用这 体都是常见的说法。诅咒片提及了农村地区的奴隶 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与神灵进行秘密交易，以保证 和士兵，并将他们与平民、男性女性分开，这一现 诅咒的有效性。目前出土的诅咒片文物中书写方式 象非常有趣，也表明了奴隶和士兵在罗马体系下的 主要有镜像书写和从右到左两种。除了将铅片卷起、 特殊社会地位。 折叠，发愿者有时还会用钉子将其刺穿。巴斯本地 从祈求对象来看，面对外来民族、文化的入 人信奉女神苏丽丝（Sulis），他们将诅咒片扔进 侵时，大部分不列颠土著还是选择了向本土神明求 76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救。例如大部分巴斯居民都向当地的泉水神灵苏丽 更强有力的保护。“盗窃诅咒”独现于不列颠行省 丝（只有少数人称之为苏丽丝·密涅瓦）寻求帮助。 的现象十分残酷，说明这里识字的穷人们面临司法 也有一部分人向罗马神系中的玛尔斯、墨丘利、尼 的冷漠，只能诉诸于这种让自己感觉更有力的请愿 普顿发出呼告，祈求他们降祸于人。英国出土的诅 形式——召唤神圣力量，来为人力所不能为。偷窃 咒片的同一化和用语特点都体现出了典型的罗马风 者是否会因在神庙中看到诅咒自己的话语而心生恐 格，其他有书面记录的与神灵进行交换的契约也是 惧，悄悄归还赃物，我们难以得知。但在土地被征服， 如此，罗马帝国虽然用武力征服了不列颠，但其文 社会地位降低，权利难以保障的窘境下，宗教是人 化入侵花费的时间却要更长。 们唯一的武器。 “盗窃诅咒”在罗马帝国其它行省遗迹中从 作者简介：王江涛，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 未发现，军事聚落（要塞、堡垒等等）很少有人热 2013 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北京师范大学 2017 衷这种活动，因为军人们受到了法律，甚至比法律 级翻译硕士，现供职于华夏幸福。 浅探侯方域歌行体的创作 ※ □ 杨亚东 侯方域（1618—1654），字朝宗，号雪苑，河 怀，深邃的社会洞 南商丘人。他“文实有才气，早负盛名”［1］（901）， 察，强劲的创作活 存世著作有《壮悔堂文集》，跻身清初三大家之首， 力，卓越的文学才 且为明末四公子之一。侯方域不仅古文创作成就巨 华。因其生逢明清 大，当时就被赞誉为当世第一，不容否认的是其诗 易代的板荡乱世， 歌建树也不可小觑。其早年时期即有《晋斋诗集》 屡经两朝之交的人 之刻，终有《四忆堂诗集》六卷，以及故人所编订 事沧桑，以及追求 的《四忆堂遗稿》，尽管世人对其诗歌爱之者众， 诗宗少陵的艺术志 恶之者亦不乏其人，真可谓毁誉参半，褒贬不一了。 趣，故其诗具有丰 通过细细研读侯方域毕生诗作，不难发现其二十余 富深刻的思想内 载的诗歌创作生涯不可谓不波澜壮阔，动人心弦。 涵，博大复杂的感 在他四百多首传世诗歌中，歌行体大约有二十九首， 情质素，鲜明独特的创作手法，别具一格的诗歌风 虽然占比不大，但却集中展现了诗人复杂的诗人情 77 格。毋庸置疑，其歌行体诗尽管为数不多，但创作 2022·冬之卷 成就与其地位不可否定。基于学界研究现状，姑且 应天文化季刊 三首杂言体，可见以后者为主。 将此作为专门领域以求浅探，以表心得，并期方家 （二）以行、歌命名所自拟的乐府新题歌行体 对其文学创作获得更为贴合事实的理性认识与客观 这类诗一共有十七首，其中题里带有“行”字 评价。 的有八首，分别是《鼹鼠行》《蜀犬行》《蓬蒿行》 一、诗题类型诸种兼善多样化 《观赵十一娘画幽兰行并序》《苦役行》《黔虎行》 基于学界对歌行体诗的诗体定义，大致能够确 《老梅行赠韩翁》《御河行》，带有“歌”字的则 定侯方域歌行体诗一共二十九首，诸多诗歌从诗题 是九首，分别有《禹铸九鼎歌》《村西草堂歌》《都 的类型进行划分，可以归纳成为三大类别。第一类 护马为狼所食歌》《后歌》《阳羡歌答陈生》《种 是乐府旧题，第二类是自拟乐府新题，第三类是非 松歌赠陈郎》 《章皇帝御笔歌》 《鹦鹉啄金杯歌》 《玉 乐曲性诗题。由此可见，侯方域歌行体诗诗题种类 堂歌赠蒋学士超》。显然，无其他带有“吟”、 “谣”、 多样，诸型俱擅。下面分别作具体详尽的阐释。 “曲”、“词”等表示乐曲意义的词语，虽然略显 （一）基本以乐府旧题形式而创作的歌行体 单调，但仍然突出展现了侯方域自拟乐府类题目的 《四忆堂诗集》加其遗稿共有七卷之量，而其 创作胆力与卓越才情。这些歌行体诗中“歌”与“行” 乐府古题样式的作品则集中分布在第二卷（三首） 所占数量接近均分态势，而从句式角度进行考察， 和第六卷（十首）之中，凡十三首，其中，《枯雨 得知通篇纯粹都是七言的共七首，另有七首都是通 过江泣》《杨花篇》《猗兰行并序》对原题稍作了 篇仅有一句以“君不见”相杂，亦即全篇只有一句 些微改动。首先，《乐府诗集》卷七十四《杂曲歌辞》 十言，其余统统七言，鉴于“君不见”通常作为发 有《枯鱼过河泣》，侯方域此诗作于渡长江南访之 语词引起议论、叙述而无太多实际内容表达所具有 时，故而以“江”换“河”，别有一番寄托。值得 的结构性的作用，姑且将这七首诗笼统归为七言体 注意的是，在句式安排、内容表达上，朝宗此诗有 想必未为不可。另外《后歌》一首实则是《都护马 “君不见”之句以引后四句七言，则改原作通篇五 为狼所食歌》的补充性的下篇，故其开篇即以“又 言之形式为兼有五言、七言、十言之杂言体，具有 不见”发端而承之以“昔日穆天子”五字而构成八 明显的歌行体特征。另外，《乐府诗集》卷七十七 言句式，其余皆为七言，所以亦可不妨将之大致归 《杂曲歌辞》十七载汤惠休《杨花曲》一首十二句， 为七言体。还有两首在以七言句式数量庞大占绝对 《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宋诗》卷六载此十二句乃 统治地位的同时，杂有一些五言句式而打破了七言 三首，通体五言，四句一解。朝宗本诗则为四首， 句式一统天下的格局，故而将之列为杂言体。总结 而题名仅变“曲”为“篇”，余则无异，故非歌行 起来看，在这些歌行体诗中，七言体十五首，杂言 体诗。最后，根据《乐府诗集》卷五十八《琴曲歌 体两首。显然，七言体样式所占比重相当大。 辞·猗兰操·题解》所载，以及朝宗此诗通篇五言， （三）非乐曲性诗题形式的歌行体 故亦非歌行体诗。除却以前三首，其余十首则沿用 这类诗一共有七首，分别是《过易水黄金台》 《恶 原题。其中，《白头吟》（卷二卷六均有，凡两首） 木》《金陵赠范公司马》《蚯蚓叹》《李生宗约家 《生别离》《野田黄雀行》《君马黄》《鸣雁行》 蓄鹅肥腯吴子数数为余言，思其充庖，率尔作此示 诸作或通篇四言、五言，或整体上属于杂言体且以 宗约兼呈吴大伯裔徐四作霖》《虎丘八月十五夜》 四言为主，皆不具歌行之体。其余四首《杜鹃行》 《夜泊过姜如须》。其中据题材内容分，纪游书怀 《行路难》《饮马长城窟行》《估客乐》或通篇七言， 三首，写物寓志两首，即事寄赠两首。按句式安排分， 或五七杂言体而以七言为主，都具有鲜明的歌行体 全篇纯粹七言体有两首，以“君不见”或“又不见” 诗性特征。归纳起来看，侯方域乐府诗共十一题、 相杂的有四首，另余一首则有一处以“君不见”后 十二首，大致可以确定是歌行体诗的作品有五首， 缀七言相杂，四处五言相杂，其余是大量七言，故 约占此种诗歌的百分之三十八，而其中两首七言体， 而断定为杂言体。显而易见的是，侯方域的七言古 7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体诗与其新题乐府一样绝大多数都是七言体的，杂 世事之叹。这类诗作寓托情思于客观事物，或比兴， 言体比较少，即使是杂言体，其内部的七言句式数 或象征，极具文学意蕴。 量之规模也远远超过五言句式。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其一，侯方域 （二）酬赠寄答诗 这类诗凡六首。《金陵赠范公司马》笔墨凝练 歌行体主要地采用了自拟、自创的新的题目；其二， 地铺陈式叙述了范景文波澜起伏的宦海生涯，赞美 乐曲性新题所占比重相当大，超过了一半。其三， 了他敢于谠言讽谏、忠君爱国、一片丹心的崇高人 乐府旧题中杂言体稍多，其他两种中七言体和杂言 格与可贵品质，愤激抨击了奸臣贼子乱政祸国的罪 体数量相差甚远，明显以七言体居多。整体上看， 恶行径，并断言他们终究不会落得好下场。整首诗 侯方域歌行体诗题多样，兼善各体，喜于新创，尤 于激浊扬清的基调中饱含充沛的情感力量，高昂的 工七言。 浩然正气！《李生宗约家蓄鹅肥腯吴子数数为余言， 二、题材内容表现广泛丰富化 思其充庖，率尔作此示宗约兼呈吴大伯裔徐四作霖》 侯方域歌行体诗虽然总量不算太多，但因其遭 一诗则写得颇有老杜“诗史”性质。后半部分从“君 际坎坷、纪实性强、阅历面广，故其诗题材多样、 不见”继之以“又不见”迄于终，以实录笔法记叙 内容丰富、情感复杂、意蕴深沉。笔者暂将诸多诗 了崇祯十四年春，李自成农民军过后，太监卢九德 作分门别类，划为四种，以期达到管窥知豹之效。 与总兵周遇吉、黄得功追于凤阳，刘元斌于归德按 （一）借物寓思诗 兵不动，放纵士兵抢掠周遭村落，杀戮无辜村民以 这类诗作共计八首，主要作于大明覆灭之前， 假冒战功，以及克敌南阳之后，又挈妇女携财物北 即前五首。其中《鼹鼠行》一篇通过写穴居田野之 归之事，是关于那段历史的真实文本，极具史料研 鼠搬运稻粱，衔积尤多，讽刺了性贪之辈，并借鼠 究价值。《阳羡歌答陈生》则热情赞美了陈维崧具 腹易盈的典故暗喻了度量狭隘者，且论及古贤，主 有的豪杰高士的风范气质与卓荦不凡的文学才华， 张积则宜散，早饮美酒，结尾处直抒胸臆，展现了 并即事抒发了对人事沧桑的慨叹，人生易老的伤怀， 少年侯方域气量大度，豪爽处事的君子之风。 《恶木》 还表现了诗人与故人之间的谊笃情深的君子之交。 一诗则以峥嵘丛生、盘根错节、荫蔽良苗的恶木婉 《种松歌赠陈郎》则在与奴颜媚骨的桃李的衬托下 刺了庸暗腐朽、结党营私而又陷害忠良的朝中黑恶 高度赞美了陈宗石家族历代承嗣不息的贤哲之风。 势力，且表达了除恶扬善的思想。《蜀犬行》以蜀 《老梅行赠韩翁》中以“百草”影射二臣，以老梅 地之犬见日辄惊相吠呼，一叫则群叫来嘲讽了识见 之“强项”指代刚正不阿者，表达了故国之怀，爱 浅陋、与俗从流之人。《蚯蚓叹》借身处常有被鸡 憎之心。至于赠蒋超一诗其思其情殊无二致，不再 鹜所食的性命之忧这一危险境遇的蚯蚓，以及能乘 赘论。 空施雨露的夭娇苍龙，卒章并以反问句式揭示了蚯 （三）写事书怀诗 蚓不可能御长风骋霄汉，唯独虬龙方可行云施雨的 此类诗共十首。《蓬蒿行》写了秦中大旱、鲁 客观事实，由此于深刻的思理中潜发出作者少年时 豫蝗灾以致凶年，民不聊生，只能凭食蓬蒿籽维生， 代的凌云壮志。 《禹铸九鼎歌》则作于甲申年渡江时， 而朝廷竟然毫不顾此，依旧横征暴敛、剥削无度。 借歌象征性大明政权之宝器的九鼎集中展现出了明 该诗通篇洋溢着少年侯方域爱民虑农的人民情怀， 朝行将就木时摇摇欲坠的江山形势，以及统治者内 以及对残暴不仁的统治者的极力控诉。《观赵十一 部互相倾轧的激烈斗争，强烈表达了侯方域此时的 娘画幽兰行并序》通过睹前明遗物怆然回忆起崇祯 愤慨不平之气。入清之后的《黔虎行》讽刺了鲁王、 十一年的历历往事，自然而然地表达了“物是人非 郑彩出师丑闻一事，《杜鹃行》传达了诗人亡国后 事事休，欲语泪先流”［2］（465） 的江山易主、人世 杜鹃啼血般的痛苦不堪的心境，《鹦鹉啄金杯歌》 变迁的吊古伤今之哀情，感人至深。《苦疫行》一 抒发了浓烈的故国之念，刻骨的沧桑之感，沉重的 诗写于顺治三年，是遥想崇祯十六年京师大疫而作。 79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其中明确表明只有“大药”（即清明政治）才是拯 多、层层剥削的弊政。又通过“我言”的内容在衬 民救世的根本之策。而一般草药“草根木皮”是不 托中机警地说明了商人远远比农民更优越的社会经 可能达到“救民死丧”的。《村西草堂歌》则以叙 济地位，痛快地针砭了时弊，颇有“遍身罗绮者， “伐短菘”“覆垣墙”“稚子馈饭”诸事展现了隐 不是养蚕人”的批判力。而《夜泊过姜如须》则称 居志趣。后半部分写及老翁之事传达出一种仁民之 赞了隐居苏州的姜氏高尚的民族气节，忠良的明臣 情，似亦有自况之义，写出了社会人世之变迁，寄 风范。同时，也展现了对时局的殷殷关切，勉励对 托了思念故国之沉慨。关于写及都护马为狼所食一 方勠力南方晚明政权，坚持抗清复国事业，以及自 事，则似以狼喻清，都护其人其马暗指名臣，委婉 己老于蹉跎，有心无力的悲苦。 总结了明亡的惨痛教训。《章皇帝御笔歌》有感于 三、多彩鲜明的歌行诗艺术特质 明宣宗之事亲笔作画一事，吐露了怀想前明的心声， （一）现实主义的典型化取材 其末句直刺现实人心，尤为精警深刻，愤懑满怀地 贾开宗曾有言：“若侯子者，可谓知杜甫者矣， 揭露了仕清二臣只图富贵而忘祖宗的低劣行为。 《枯 可谓知道矣。”［4］（434） 后世亦有评语：“残稿谁 鱼过江泣》则以抒情笔触隐去原事表达了誓不仕清 收四忆堂，也曾学杜得津梁。”［5］（1810） 皆可窥知 的坚强决心， 《行路难》则展现了他晚年立世的艰难， 侯方域诗歌创作上的现实主义的主题取向，且细细 《饮马长城窟行》则由现实触发了对当年抗清战斗 研读其诗，不难发现其题材撷取的高度典型性特征。 的深切思念，诸多诗作均叙事以抒情，极大地发挥 如大约作于明崇祯十至十一年间的《蓬蒿行》一诗 了中国诗的抒情功能。 取材于农业天灾而致严重饥荒之事，于相关叙述中 （四）纪游抒情诗 浓缩性地反映了深重的民生疾苦，以及上层社会毫 此类诗作凡五首。早年所作的《过易水黄金台》 不体恤底层百姓的丑恶之行，表现了诗人对劳苦大 一诗开篇自然用典，后即写景状物，创设了既悲壮 众的无限同情，流露了悲天悯人的儒家情怀，颇有 又凄厉的茫茫苍凉感，笔锋一转，写及其父之事， 老杜“三吏三别”之衷肠。而《李生宗约家蓄鹅肥 叙中加议，暗暗为其父拮据经营所镇之地却屡受当 腯吴子数数为余言，思其充庖，率尔作此示宗约兼 权者戛戛难之而致粮饷难得的官场失意鸣不平，于 呈吴大伯裔徐四作霖》则截取了群盗相集侵城、蝗 精警的结尾处饱有愤懑之气。至于《虎丘八月十五 灾又致凶年，以及官兵如贼，抢掠民资民膏三个场 夜》前半部分采用浪漫笔法写景绘图，情思似汩汩 景，集中体现了战争的罪恶，黎民的痛苦，权势的 泉流，空灵别致，细腻有味，虎丘山中秋美景引人 嚣张，别有诗史的客观认识价值。《村西草堂歌》 入胜，后半部分则由实转入虚处，写当年吴王的美 前半部分原原本本地记录了自己隐居草堂的生活， 人歌舞的宫廷生活，而于怀古咏史后由虚写进而复 又借写东邻老翁，以小见大地突出了毛附于皮，唇 归于实处，写得古今浑融，透露出厚重的沧桑巨变 亡齿寒的道理和国破家亡的凄苦心境。《估客乐》 之感。《御河行》则自始至终弥漫着“雕栏玉砌应 则借写一位商人的悲惨遭遇形象具体反映了清初官 犹在，只是朱颜改 ”［3］（378） 的物是人非之慨叹。尤 场的黑暗和不合理的社会现象，发人深思。以上诸 其是当言及忆前朝旧游，哭故国十载之意时，其江 作，无不显示了侯方域民胞物与的儒家思想、伤国 山易主之痛顿时跃然纸上。最后“尽是从龙花帽儿” 忧民的人民性情怀，即是一种直面社会现实、反映 言随满人帝王创业建国的清朝官员纷纷满眼，一种 人民生活的价值导向，充满着风雅精神的崇高志趣。 前明覆亡已久的深喟深沉地传达了出来。作于游访 （二）绵密而贴切的典故运用 江南的《估客乐》采用主客对话式的铺陈赋法入诗， 用典往往使得诗歌意蕴深邃，扩大品味张力， 以今昔鲜明对比真实写出了清初商人处于生计日益 侯方域歌行体诗中典故使用频繁，且用得精当自然， 艰厄之境，客观地揭露了满清异族新生政权官多吏 似妙手偶得，毫无拖沓冗赘、隐晦艰涩之病。如其《过 80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易水黄金台》诗中开篇相继用了燕昭王为郭隗筑台 文网对汉族文人构成的高压态势的迫害政策。而《行 以求贤纳士和荆轲刺秦王临行时高渐离击筑悲歌两 路难》更是如此，将满清“肉食者”比作善于人言 个历史故事，既巧妙点题，又为下文哀其父宦海不 的南山之红猩，并直言“我闻人言面死灰”，沉重 得志，难遇明主，生不逢时打下铺垫，于古今反衬 地表现了侯方域隐居后惧祸忧生的惨惨心境。综上 中倍增其父的处境之悲。《金陵赠范公司马》一诗 所述，不难发现诗人比兴手法的使用使得诗歌更富 中用《后汉书》卷五十四《马援传》主人公罹遭“薏 文学性，也更有意蕴深邃之美，达到了寄托情怀于 苡之嫌”一事暗指范景文忠而见诬的凄凉困境，后 他物的委婉蕴藉的抒情效果。 则借春秋时期管仲和鲍叔牙二君子的知音之交生动 （四）灵活巧妙的散文技法 而凝练地道出了司徒哄与范景文情谊素来甚笃。而 侯方域作为古文名家，继承了韩欧笔法，而其 后用《诗经·邶风·北风》中的语典，表达了对国 歌行体诗则有明显的以文为诗的创作痕迹，基本上 将危机的深挚忧思，最后用唐玄宗时之奸相李林甫、 体现在以下三个重要方面。其一，大量地使用了虚 杨国忠影射温、薛为首的黑恶势力，并预言到他们 词，具有散文句式特征。如其诗句“苦身作计无乃 身后必然只有青蝇为吊客，如此言之，更有辛辣的 劳，果然之外亦何庸”“积乃不散非中礼”“焉复 讽刺意味和满腔的激愤之情。《禹铸九鼎歌》则广 后来辨雌雄” “下有良苗怀抑郁，荫蔽乃复不滋荣”， 用神话传说和史传文学故事寄寓了对大明江山社稷 以及诗句“吁嗟乎，久妨当路何为哉”和“或曰祸 面临生死存亡关头时的忧患意识。而在歌咏鹦鹉啄 兮福所伏”“长城之上月偏明，长城之下水无声”， 金杯之诗中忆汉朝遗老吞声之哭实则写明朝遗民亡 还有多用指示代词“其”、“彼”，语气助词“之”， 国之殇。至于在赠给蒋超的诗中则用王维、李白乱 结构副词“况”“乃”“毋乃”“如何”“何”（何等、 世中之立身名节皆有损疵之事反衬出了蒋学士可贵 何其之意）、“虽”语气词“呜呼”“吁嗟尔”“吁 的节操、坚定的骨气，故而贾开宗等人尤为嘉评之， 哉”“哀哉”“胡”“岂”“讵”“安”无实义的 足见其用典功夫可谓深矣。 结构助词“而”“兮”。其二，布局上多以文章意 （三）蕴藉含蓄的比兴手法 脉构思成篇，其中乐府旧题或稍加改动古题之诗最 侯方域歌行体诗广泛运用了传统比兴手法，极 具有这方面的质素。《枯鱼过江泣》以“物生”、 大地增强了诗歌含蓄隽永之美，具有很高的文学艺 “人生”起篇，承之以“独立”之生，又以自然界 术成就。其中有多首通篇用比的佳作，现实感很强， 事物相转，最后则从“独立”的反面上（即依赖） 思理很深，与《诗经》中的《硕鼠》篇颇为相类。 加之收合全诗，好似完成了一篇短文的命意。《杜 如《鼹鼠行》一诗以鼹鼠作比，形象生动地讽刺了 鹃行》则想象蜀帝与天帝的问答，写得酣畅淋漓， 本性贪婪而又心胸狭隘之人。还有以恶木喻恶毒的 似一气呵成，毫无受阻之状。《行路难》中多个词 黑暗政治势力，笔锋直指崇祯时期杨嗣昌、薛国观 语反复重言，相互连缀，有骈体笔法，而气与之进， 等霸道权臣，极具现实战斗性。还有以吠日的蜀犬 意随之深，可谓连贯自如。其三，频频采用议论法。 比喻孤陋寡闻者，还有的篇目则以小小蚯蚓与夭矫 如其途经易水黄金台所作诗后四句转入议论，直言 苍龙的对比，象征人世间的悬殊差异，委婉抒发了 今人之陋，时政之弊。写蜀犬之诗末尾则在后羿与 诗人少年时代的青云之志。最值得一提的莫过于侯 小兽对比的议论语句中更加突出了蜀犬自身的渺小 方域入清后模拟古乐府创作的作品。《枯鱼过江泣》 无能。《苦疫行》一诗结尾二句则议论出“大药” 以水中之鱼危在旦夕的困厄境地暗指自己在满清异 远强于“草根木皮”，说明了清明政治的极端重要 族统治下的烦忧窘态。另一首则借望帝春心托杜鹃 性。《估客乐》末尾几句则议论出了田夫与商人的 作为比体，悲切地写出了倘若沉思往事，则婴孩亦 极不平等的社会地位，直刺清初不合理的社会现实。 难保全的极大生存危机，即暗指了清廷严厉密布的 以上诸作议论石破天惊，鞭辟入里，集中体现了其 81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诗高度的思想性。 （五）慷慨雄浑为主的多样化诗风 整体观之，侯方域所作歌行体诗篇普遍具有慷 国家不幸的历史沧桑巨变，以及诗家亦不幸的自身 生命体验。 （一）杜诗为宗的文学思想 慨雄浑，激昂刚健的独特气质，而其入清后的诗作 杜工部作诗素以风雅精神为思想内容的根柢， 则带有了沉郁悲凉之气。值得注意的是，诗人能够 竭力标举《诗经》之“风”、《楚辞》之“骚”， 根据表现题材的不同达到变换其惯常风格特征的艺 其律体诗、古风诗多有反映社会时事的千古名篇， 术化境，故而有时亦具有清逸萧散、婉转自然的美 《秋兴八首》、“三吏三别”等等，都是“政治诗人” 学品格。其早年诗歌《过易水黄金台》为纪游怀旧 （毛主席评语）的经典力作。侯方域则亦力主继承 伤今之作，纵抒千载思古之幽情，横观莽莽燕赵之 儒家道统，如《壮悔堂文集》卷三《与陈定生论诗 雄风，境界壮大，气势恢宏，而其论今之句则慨然 书》中所言：“《诗》本经术，不同词曲，其大者 沉雄，劲健有余。又如其写鼹鼠之诗接连不断排出 陈无外，微者道幽情”，及其卷二《陈其年诗序》 数处议论，皆是雄气英发之句，浑然妙似天成，颇 中的“夫少陵一集，而古今天下之治乱兴亡，离合 显刚健劲拔、凛凛浩然之姿，其讽嘲蜀地群犬之诗 存没，莫不毕具”，则更显出崇尚老杜的文学思想。 亦是如此。至于他酬赠寄答的长歌之诗或慷慷慨慨 当然，侯方域又在诗宗少陵的艺术实践中大力发扬 叙对方生平经历，或引经据典意气泉涌，或比兴博 了现实主义精神一路。如其诗《蓬蒿行》就是一首 喻前后连贯，或直述现实沉沉郁郁。几首乐府歌行 反映了崇祯十年前后，秦中一带严重旱情及鲁豫两 体或托情于物，或寄意于景；或暗思当年，抚今追昔； 省蝗灾而导致万家黎民受苦受难的作品，其中老妪 或隐怀于事，曲达哀感，尽是锥心泣血之语，满纸 呼天痛哭、大胆控诉的特色镜头真切地表现了天下 伤痛之辞，极显沉郁抑塞之衷肠，悲凉苦闷之心绪。 苍生的凄苦心声，从一个侧面猛烈批判了明末政府 当然，侯方域一些纪游之诗、题物之句则有另外一 不恤民命、罔顾民生的腐朽政治生态，颇具老杜安 番风味。写虎丘山中秋夜游之景，银河晴涛涌涌， 史之乱时期创作的一系列忧国忧民诗作所展现的风 纤霜入水悠悠，更有宓妃仙姿窈窈，飞鸟前飞嫚嫚， 雅精神。《李生宗约家蓄鹅肥腯吴子数数为余言， 清歌袅袅入耳，微风习习叶落，转眸青青峰过，妍 思其充庖，率尔作此示宗约兼呈吴大伯裔徐四作霖》 境如斯，写得疏荡有致，清新可爱，真如流转弹丸， 则是反映刺兵刺战之作，暴露了农民起义战争残酷 美不胜收。而其写赵十一娘的幽兰图画连用四句骈 性的冰山一角，抨击了官兵杀民邀功请赏的丑恶行 偶分别从其举、其欹、其晴、其烟四处一一描绘， 径，明显有老杜《兵车行》的思想内核的影响。《村 意境优美，层次清晰，笔法灵动，余味无穷。综合 西草堂歌》一诗则有子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 而言，不难发现侯方域歌行体诗歌以慷慨雄浑为主 人民性的博大情怀。诗人归隐商丘县城西南小村中 导风格，而兼以沉郁悲凉、萧散俊逸的气质类型， 还想着东邻老翁的悲惨的生存状态和一生的悲恸遭 具备了多样化的诗歌风格。 际，足见其有老杜心忧天下寒士的深刻情愫。故而， 四、多面貌诗风的内外综合成因 侯方域歌行体诗通过紧密结合自身所见所感所思， 对于一位诗人来说，其作品的整体性的主要 很明显地打上了老杜的儒家情怀的思想烙印，在特 风格之形成无疑是多种内外在、主客观诸多因素的 殊的历史背景下承其衣钵，发扬光大了。可见，诗 并相合力的结果。显然，作为一位有着自身独特的 歌理论直接指导了侯方域歌行体诗的创作实践，在 鲜明风格的诗人侯方域而言亦不例外。基于知人论 相当程度上影响了其诗歌风格特征。 世的研究理路和文艺演变发展的客观规律，笔者初 （二）两朝之交的社会影响 步考察出了侯方域歌行体诗风形成的大致三方面原 侯方域是明末清初文人中的典型代表，出身高 因，首推诗宗少陵的诗歌理论主张，次则受影响于 贵，受教优越，有才重情。其早年生活当然是在从 82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师学道、砥砺学问、广交朋友、养尊处优的读书状 内心世界，追求精微艺术，侯方域通篇比兴的《杜 态中度过的。二十二岁在南京参加乡试而正式步入 鹃行》将灵魂深处的苦闷幻化为浪漫世界的场景， 社会，从此开始了起伏跌宕、充满坎坷磨难的峥嵘 写得意蕴深邃，耐人寻味，确为代表作。至于与江 岁月。后因得罪卑鄙小人，只得梗泛萍漂，加之农 南文士的交往则更具令人叹惋的一方面，而顺治九 民起义、异族入侵，大明江山满目疮痍，岌岌可危， 年最具典型性。此年渡江远访患难与共、肝胆相照 而至李自成大军攻破京都，崇祯皇帝上吊煤山，近 的友人陈贞慧和复社故交，之后先后游历苏南苏中 三百年明朝政权终究走向必然的覆亡命运。清兵南 之地，多有物是人非之哀、家国巨变之叹、人生命 侵，南明政权危若累卵，后遂垮台，不复存在，而 运之忧，诗作不仅数量庞大，而且更加充满摧人肺 侯方域本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名前明遗民，时时 腑的强烈情感力量。由此可知，侯方域与友人长期 刻刻处于艰难窘困的夹缝中。经此国家颠覆之社会 交游不仅促进了其本人的文学态度、诗歌理论的改 巨变，侯方域作为一位密切关注社会现实、人民疾 弦更张，而且更重要的则是对其文学创作之题材、 苦的诗人，此时的心境灰暗凄凉，诗歌风格也从慷 情感、思想内容、艺术风格等诸多方面产生了广泛 慨雄浑、劲健激昂一变而为悲壮凄婉、沉郁苍凉。 的、积极的、深刻的影响。 如其在甲申年逃亡途中所作的诗中大造“肺肝”“死 五、结束语 血”“老魈”“潜蛟”诸多特殊意象，从而创设了 综上所述，侯方域歌行体诗是一个既富有思想 阴冷郁结、萧然恸人之气。尤其是入清后的借乐府 价值，又极具艺术魅力的弥足珍贵的诗歌宝藏，它 古题发挥之作，比兴高妙，蕴藉有托，于阴郁沉重、 有着多样性的诗题类型，有着丰富性的内容表现， 哀感顽艳的情感基调中尽陈家国之悲，人生之难， 有着多彩多姿的鲜明性艺术特质，从各个方面都散 性命之愁，整体风格给人以郁郁涩涩、怅怅凄凄的 发着它特有的、历久弥新的诗歌之美。另外，笔者 感觉。由此不难窥探出隐居后的晚年侯方域内心深 通过主客观两个方面的综合分析得出了其歌行体诗 处的剧痛与大恨，而其诗歌风格的转变其实就是由 风的复杂成因。侯方域作为处于明清两朝之交的一 内在之情呈现于外在之诗的自然结果而已。 代商丘名人，无疑是社会历史的产物，为商丘地域 （三）交游活动的长期作用 文化增了光、添了彩，其人其文其诗都值得后人不 所谓“诗可以群”，无疑说明了诗歌可以起到 断研究，深入发掘。 助于社会交往的作用。反过来，人际活动无疑会直 作者简介：杨亚东，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汉 接影响到创作主体的实践活动，对于喜好交友、故 语言文学专业 2015 级学生，现为河南教育报刊社 人甚众的侯方域来说更是如此。纵观他平生的交游 编辑。 活动及其同步的诗歌创作，可以大致分为两个群体 进行研究论述，一是与雪苑社，二是与江南文人。 参考文献： 雪苑社前期，已是山河破碎的多事之秋，侯方域与 ［1］邓之诚 . 清诗纪事初编［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文友们的文学创作大多都有忧国忧民的感情指向， 1984. 李自成农民军占领归德后，大半社友死于兵祸，而 ［2］吴兆基 . 唐诗宋词鉴赏［M］. 北京：作家出版社， 至社团再次成立，则已是入清数年后的事情了。侯 2007. 方域在与文人骚客的雅集中，对于文艺问题反复地 ［3］袁行霈等著 . 中国文学史（第三卷）［M］. 北京：高 切磋琢磨，于理论问题方面自然颇得进益。而在思 想内容方面，诸子们感触于时事，慨叹乎身世，诗 歌大多有劲健悲壮之气，热切用世之心。侯方域当 然受此集体诗风取向的影响。社团后来则转向开掘 83 等教育出版社，2014. ［4］王树林 . 侯方域全集校笺［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3. ［5］钱仲联 . 清诗纪事［M］. 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 艺术空间 ● 韩忆霖绘画作品（一） 马天栋绘画作品 68cm_138cm 韩忆霖绘画作品（二） 84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梁会敏摄影作品 风光（一） 梁会敏摄影作品 风光（二） 常银忠书法作品（一） 梁会敏摄影作品 风光（三） 常银忠书法作品（二） 85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梁会敏摄影作品 校园 （一） 梁会敏摄影作品 校园 （二） 梁会敏摄影作品 校园 （三） 梁会敏摄影作品 校园 （四） 梁会敏摄影作品 校园 （五） 梁会敏摄影作品 校园 （六） 梁会敏摄影作品 校园 （七） 86 应天文化季刊 梁会敏摄影作品 人像 2022·冬之卷 肖雯摄影作品（一） 肖雯摄影作品（三） 肖雯摄影作品（二） 87 肖雯摄影作品（四）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 今又 重阳”重阳活动摄影集锦 88 应天文化季刊 2022·冬之卷 人文学院师生拍摄 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