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都文化201701_文联刊物_福州文艺网_福州新闻网.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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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闽都文化》杂志理事会 理 事 长 练知轩 黄如论 副理事长 林 锋 徐启源 高 理 张苏飞 王华南 连国平 黄文山 苏 事 翔 忠 《闽都文化》编委会 主 任 徐启源 编 委 赵麟斌 张苏飞 林 陈章汉 王华南 连国平 黄文山 武夏红 山 《闽都文化》总第 48 期 2017 年第 1 期 主 管 福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 办 闽都文化研究会 闽都文化研究院 出版单位 《闽都文化》编辑部 主 编 张苏飞 执行主编 黄文山 副 编 刘小敏 编辑部主任 曾建梅 编 李铁生 主 辑 郭志杰 敬请关注 闽都文化研究会微信公众号 王春燕 编务主任 王 坚 编 务 康 芬 装帧设计 杨 封面摄影 伊 地 址 福州乌山八十一阶 1 号 邮 编 350005 电 话 0591-88302020 杂志刊号 CN-35(Q) 第 0093 号 雪 印 厂 福州凯达印务有限公司 人 定 价 12.00 元 何财铭 方 薇 声 88302021 刷 明：本刊所发文章、图片未经作者和本刊同意，不得 以任何形式转载、刊登。本期图文资料署名如有疏漏、差错， 电子邮箱 minduwenhua@163.com 请与本刊联系。刊物如有印刷质量问题，请与印刷厂联系 网 http://www.mdwhyjh.com/ 调换，电话：0591-83782241。 址 1 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目 录 Contents P4 世味流年 4 谢 冕 乡情悠远 福地风采 7 韩小蕙 鼓岭神奇 14 王剑冰 鼓岭的回声 18 古 那一片清风薄雾里有痛更有爱 24 邱泰斌 乡情悠远 P7 耜 古厝人家 闽都记忆 鼓岭神奇 P30 弦歌犹响起魁岐 ——福建协和大学百年祭 30 伍明春 弦歌犹响起魁岐 ——福建协和大学百年祭 36 张无际 闽江边，伫立起一所大学 40 池志海 协和大学寻踪 榕垣旧事 44 李海涛 最后的北洋军团 49 郑 以茶为业的洪氏家族 芳 双塔视野 55 金麦子 镇海楼：时间之外，无人能为你加冕 闽都文化 Contents P72 2 0 1 7 62 余 暇 铸龙高士 69 胡 适 与高梦旦先生的一段交往 闽僧闽刹 72 孙源智 金鸡山下地藏寺 金鸡山下地藏寺 艺术档案 P79 79 黄锦萍 象园木雕，树与根的灵性 左海风流 84 郑黎明 黄榦：朱熹理学第一传人 88 张健初 黄榦，安庆的“城市之父” 轶事考辨 象园木雕，树与根的灵性 91 P94 陈太尉宫：信仰的坐标 余 臻 谢肇淛与《五杂俎》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巡礼 94 郑秀杰 陈太尉宫：信仰的坐标 封二 林致贵 榕城处处春如画 封三 雨 陆 故乡桃花开 父 亲 山（国画） 地（诗） / 壹 3 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世味流年 乡情悠远 谢 冕 这是我曾经的天地田园，多梦而多幻想的 的名字？那家姓程，户主程大鹏，有专门车夫的 少年在这里成长。一座赭色带廊檐的木结构连排 黄包车供他进出，是个有钱人家。后来读了些 房子，两层楼，我家住的是其中一个单元。我在 书，知道这雪庐是“程门立雪”的意思，还是很 楼上朝北的一个小房间做功课，也做梦。在这个 风雅的。 小房间里，我享受着家的温馨，也享受着时局的 我家的地名是马厂前，是一条较之马厂街更 艰难。从我的窗棂向外望去，三角梅编织的篱笆 窄、也更短的街道。一条马厂街，一条马厂前， 外，是一条弯曲的窄道，这窄道通往林徽因住过 为什么都是马厂？这里一定有一个养马的叫作马 的马厂街。我家的正门对着雪庐，那是一家富商 厂的地方，我猜想。这就让我联想到我上学的 自建的几进带橘园的豪宅。幼时我不解，基本无 三一学校边上的赛马场，即通常我们叫作跑马场 雪的、气候温暖的福州，怎么会起这样一个寒冷 的地方。这应该是对的，因为马厂街也好，马厂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前也好，距离跑马场都不远。福州五口 通商以后，外国使领馆和商人、宗教人 士涌进来，带来了西方文化，其中包括 赛马。我家附近旧时应该有过专门养马 的马厂。 那 个 跑 马 场， 就 在 三 一 学 校 边 上，它不设边墙，也不卖票，可以自由 进出，却是我们课外常去玩耍的地方， 它成了三一学校设在校园外面的一座特 大的操场。跑马场一望无际的绿茵，两 1890 年福州跑马场赛马裁判台 道碧水环绕着，画了一个同心圆。水是 清碧的，岸边水草杂生，长着芦苇和水芹，草坪 中母亲在井边浣洗衣服，一边和邻里闲话家常， 一劲地向着田野铺开，河岸上稀疏地矗立着秀美 此情此景，如在目前。龙眼花静静飘落，午休的 挺拔的柠檬桉。柠檬桉总在清晨或傍晚送来迷人 耕牛在静静反刍，岁月在静静无声地流逝。 的香气。 我小学上的是仓山中心小学，小学建在田 我上中学的时候，正是时局动荡的艰难时 野边上。那里有一座小桥，桥下有一座小庙，在 节，风雨飘摇中，外国人大都撤离，少数留下的 那里我遇见我的李兆雄老师，一位虔诚的基督教 也无心娱乐跑马了。那片绿茵于是荒芜。先是改 徒，他的爱心温暖了我贫穷而凄寒的童年。那时 称林森公园，嗣后新中国成立，又改称人民公 的户口本上写的地名是程埔头，程埔头是半城半 园。但我们仍依旧名：永远是美丽的“跑马场”。 乡的一个社区。从这里穿越一个稻花飘香的田 20 世纪 80 年代我回家乡，公园之名犹在，只是 野，就上了公园路，公园路上的三一学校，就是 旧时的风雅已荡然无存！ 我初中和高中求学的地方。一座尖顶的教堂，彩 福州家乡，特别是南台一带，有很多这样的 色玻璃映衬着华丽的宗教画，唱诗班的歌声随着 地方，在我的记忆中保留着永不褪色的旧时的美 风琴的弹奏，把圣颂优雅地传出来。我当年不信 丽。还是回到开头说的马厂前吧，20 世纪 80 年 教，但却神往那种神圣和高雅的氛围。学校是爱 代，马厂前还在，母亲洗衣淘米的三口井还在。 尔兰（当年称英国，爱尔兰尚未独立）传教士办 乡俗，三口井并排，顺序为饮用水、淘米洗菜 的，她为优秀的学生提供奖学金，却不勉强学生 水、洗衣水，大家都恪守乡约，爱护水源。记忆 信教。 5 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世味流年 南台岛是一座琼花玉岛，闽江和乌龙江合 抱的一颗明珠。这里的风情是独特的，若说福州 老城的三坊七巷体现了传统的闽都古典韵味，南 台岛所展现的则是陌生的欧陆风情。五口通商使 福州成为西方文明的一个窗口。到处是欧式的花 园房舍、医院、学校（男校和女校，以及女子大 学）、教堂、俱乐部、西餐馆、电影院，还有前 面提到的跑马场，整个的西方文明在南中国的艳 阳下熠熠闪光。行走在马厂街、对湖路、乐群 路，在夹岸的棕榈和三角梅的映衬下，我们仿佛 是行走在欧陆的某一处市镇。 记得当年，我放学回家，总是有意地绕道麦 顶，鲁贻图书馆边上有一家书店，那里售上海和 香港出版的新书，穷学生，买不起书，只能在那 里“蹭”读。但每期的《中国新诗》是必买的， 不管多贵。辛笛的《手掌集》也是在那里买的， 也不便宜。星期日，我可以在鲁贻图书馆泡上大 三一学校林荫道 半天。从麦顶出来顺道到乐群路，那里有外国人 开的文化用品店，记得那些精美的圣诞贺卡，镶 了金边的一品红，是那样地招人欢喜。 三一学校校园优美，夹道是遮蔽天日的香 梅坞那时已是一个居民区，拾级而上的街 樟。一座钟楼，一个校工按时敲钟，如同我们如 道，两旁是居家和商铺，当年这里应当是烟台山 今在剑桥或是欧洲小镇所听到的。我上学的时 边的一条山道，夹岸都是梅花，故有梅坞之称。 候，陈景润也在校中，他高我一班，我们互不认 我的语文老师余钟藩先生的家就在“梅坞顶”， 识。如今学校立有他的雕像。只是，那教堂消失 想当年，那里一定是一个香雪海。我没有看到梅 了，教堂原址办了校办工厂，破败，荒废，后来 林如海的壮观景象，但我小时家背后的梅花山还 干脆铲平了盖房。于是，那些透过阳光的画和音 在，闽都冬季，皓月在天，梅花迎寒而放，疏影 乐，也成了永远不再的风景。 横斜，此情尚在万般忆念之中。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鼓 岭 神 奇 韩小蕙 “神”这个字在我的家乡话北京话中，是一 直到汽车已“嘎”地停在灯光明亮的宾馆门 种有着水波涟漪般丰富外延的存在——往往，一 前，直到拖着行李箱爬到三楼，直到打开房门迈 个人或一件事，达到了极致，不好用语言来描绘 步进去，我还一直沉浸在这高浓的负氧离子盛宴 了，便会去找到这个“神”字，做一切表达的挡 中。全没思想准备，旁边的房门打开了，竟然走 箭牌，比如， “那个人太神了” ，或者“这件事儿 出了一位富富态态的金发碧眼！ 艾伦有 50 多岁样子，穿着一件暗红色大毛 真神”。 我的初识福建福州的鼓岭，就迎头撞上了好 衣，短发，圆脸，杏核一样的大眼睛里，碧蓝地 汪着一波笑意。她竟然用纯正的普通话说：“我是 几个“神”。 艾伦”，其流利程度就像我的任何一位北京邻居， 一 只闻其声不看其人的话，你简直不相信她是一位 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初冬的福州在我们北方人眼里，根本就毫无 落座后，她立即以美国人的办事速度，指着 “冬”的任何元素，粉的、黄的、紫的、白的各 电脑里的一张照片呵呵笑着说：“这是我丈夫。” 种大花小朵，甚至桂花，都还在盛开着；各种大 我又被吓了一跳。只见照片中，一位中国劳 大小小的草叶、树叶，也依然叶片肥厚，青翠欲 动妇女挑着两个大箩筐，正平静地凝视着我们。 滴。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空气透明得老想伸手 她有 30 多岁样子，梳着光溜溜的发髻，上身穿一 去摸一摸，吮到嘴里，带有丝丝缕缕的甜，使我 件洁白的长到大腿根儿的大襟衫，下面身着一条 那饱受雾霾浸泡的肺，激动得老想要大哭一场 ! 黑裤，整洁，干净，文明，却赤着一双天足。 7 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个又高又瘦又帅的美国白人青年，手里倒拎着一 只全身黑毛的母鸡，正走在乡间小道上，背后是 苍茫的大山。艾伦解释说 :“那天，穆霭仁先生 的医生朋友给一位中国农民做手术，血不够用 了，而且他是特殊的血型，比熊猫血还稀少的一 种血。医生朋友知道穆先生是这种血型，就叫他 翻山越岭去输血。结果呢，把那农民救活了，他 竹篮中的艾伦丈夫 的家人非常感激，就送这只母鸡给穆先生补补身 子……” 我听了，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 真想不到， 望着这张拍摄于 20 世纪 40 年代的照片，我 七八十年前的鼓岭，竟然还演绎过这样温暖的故 若有所思地对艾伦说： “这说明她的经济情况还是 事！一个美国帅哥的鲜血，竟然还灌注到一位中 很困窘的，不然走山路不会打赤脚。可是你看她 国普通农民的身体里，救活了他的命 ! 不是亲耳 的面色多么平静，一副洁身自好的样子，有着自 听到这个讲述，亲眼见到这张照片，简直想破大 尊自爱的内心……” 天也想象不到啊——真的是太神啦！ 艾伦提醒说： “你看到我丈夫了吗？他在箩 筐里呀。 ” 我这才想起她要说的是她的夫君。但见， 一只大筐里睡着一个小婴儿，也就 1 岁左右的样 子；另一只筐里放着一些杂物。 艾伦说： “我丈夫穆彼得，1948 年出生在鼓 岭。他的父亲、我的公公穆霭仁先生，1939 年第 一次来中国，在福州洋口的英华学院教高中，当 时他只有 19 岁。一年后他回美国拿学位，后来又 于 1944 年回到中国，参加了飞虎队，在云南参加 你们的抗战。胜利后才又回去美国。你看，这就 是他……” 于是，在艾伦的第二张照片里，我看到一 年轻时的穆霭仁医生 闽都文化 艾伦却一点儿也没变色，依然平静地讲述 着： “当年，彼得和他爸爸、妈妈，在鼓岭，就住 在加德纳先生家里……” 2 0 1 7 / 壹 达 3000 多口人之盛。 密尔顿·加德纳 (1901 ～ 1986) 是美国物理 学家，出生在中国，童年在鼓岭度过了许多快乐 等等 ! 加德纳？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儿听到 的时光。1911 年随父母回美国求学，最终成为加 过？哦，对了，这不是 2012 年访美时，时任国家 州大学戴维斯分校教授。1969 年，加德纳在 68 副主席的习近平给美国人讲到的那个故事吗？主 岁上退休，越来越怀念中国，特别是心心念念想 人公的名字就是加德纳！ 回到鼓岭“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地方”，重温他青少 年时期的温馨。但时值中国“文革”，福州那边的 二 教堂已全部被红卫兵砸光，且对美帝国主义充满 了仇恨，西方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入中国，加德纳 那个感动人的故事是这样的 : 只好心驰神往地念叨着他的“古——丽——亚” 19 世纪后半叶，福州五口通商后，许多外国 （福州话“鼓岭”的发音）。1972 年他突因脑溢 人来到福州，有商人、传教士，也有喜欢中国文 血而导致半身不遂，1986 年他的病情恶化，直到 化的作家、记者、学者、医生、职员……据说有 弥留之际，他一直都还在喃喃着：“古——丽—— 多达二三十个国家的外籍人士，小小福州，操着 亚……古——丽——亚……” 各国口音的“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加德纳夫人伊丽莎白女士，眼含热泪送走 福州的夏天特别长，酷热难熬，就像整日 夫君。她一直想替丈夫去中国还愿，特别是中国 泡在雾气蒸腾的澡堂子里，不仅大汗淋漓，身上 改革开放与世界接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伟大变 还会起疹子、长各种莫名其妙的大包小包，甚至 化之后。但她查了很多资料，始终没查到“古丽 染上疟疾、霍乱等传染病……那时又没有空调， 亚”是在什么地方。一天，有一位叫钟翰的中国 似乎连电风扇也是稀罕物。某日，一位叫伍丁的 留学生到家里做客，加德纳夫人取出丈夫的一些 洋医生穿越山岭去给病人治病，发现那座叫“鼓 中国遗物，又向钟翰询问起“古丽亚”。只见其 岭”的山上满目青翠，且有阵阵清风吹过，非常 中一张发黄的作业纸上，贴着 11 枚邮票，钟翰 凉快，他回去后即在洋人界发布了此消息。于 认出了盖在其上的邮戳，有着“福州·鼓岭—— 是，金发碧眼们开始一窝蜂地在鼓岭上建夏日避 Kul-lng”字样；其中最清晰的一张，还印有时间 暑别墅……时间风一般地吹过，不过几十年间， “三年六月初一日”，这说的就是清宣统三年，刚 洋人们就把鼓岭“承包”了，最盛时居然建起 好是公元 1911 年呀！踏破铁鞋，难题迎刃而解， 300 多幢风格各异的洋房，住进了 300 多个家庭， 加德纳的“古丽亚”终于找到了！ 9 1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鼓岭是福州郊区的一座山，距福州只有 13 三 公里。就在今天，山上还有着十几幢当年洋人建 的避暑别墅；甚至连当年的夏季邮局、万国公益 现在，我要重新说回到彼得、艾伦夫妇了。 社、百年游泳池等等建筑，也还好端端站在山 就在我与艾伦在鼓岭漏夜长谈的第二天，一 上。加德纳夫人得悉这些后，激动得掉下热泪， 大早起来，艾伦就跟着一行人出发了，这里面有 她终于可以告慰亡夫 :“古丽亚”找到啦！ 鼓岭的父母官，还有地域专家、民俗专家、非遗 钟翰同学被加德纳夫妇对中国的友好情谊 专家、建筑师、记者……这一天是个有纪念意义 所深深打动，写了一篇《啊，鼓岭》的散文，在 的日子，他们是要确定当年加德纳故居的确切位 1992 年 4 月 8 日的《人民日报 • 海外版》上刊出。 置。 谁也没想到，这篇小文章竟被时任福州市委书记 1911 年，加德纳一家回美国前，将他们在鼓 的习近平读到了，于是，在时隔了半个世纪的风 岭上修筑的房子，卖给了一位叫 Coole 的先生。 云变幻之后，中美两国普通人民的友谊之歌又被 后来，穆霭仁夫妇曾带着刚出生的小彼得 ( 即女 续唱起来—— 挑夫箩筐中的小婴儿 )，在那所房子里住了一个 习近平书记向加德纳夫人发出邀请，请她 夏天。 来福州、来鼓岭，看看加德纳先生的中国老家。 也就是说，加德纳故居，即穆霭仁故居，亦 伊丽莎白女士带着先生当年的一批遗物，包括他 即穆彼得故居。此前以讹传讹，大家都以为的一 当年和中国小伙伴玩耍的照片，来到了鼓岭。并 座建筑是加德纳当年的家，当地政府高度重视， 且，居然还真找到了当时尚且健在的 9 位小伙 已对那老房子进行了修缮，并开辟为加德纳纪念 伴！最“神”的是——当年那位女挑夫也还在人 馆。 世！亲人相见，红了双眼，热了泪水，十指相扣 情依依，天风海涛话不完哪…… 重新考证加德纳故居位置，缘起于宜夏别墅 悬挂的一张照片。 最为重要的是、为福州人民和鼓岭百姓自 由于台风、洪水、泥石流滑坡等等自然灾 豪的是，从此，在习近平书记的心里，埋下了鼓 害，也由于时间和空间均非永恒不变的神祇，所 岭的山山水水，记住了鼓岭的包容与大气。乃至 以几十年上百年间，鼓岭上的洋别墅倒的倒，毁 于在离开鼓岭多年之后，在登上了中国国家政治 的毁，现存于世的仅有十几幢了。宜夏别墅是其 舞台之后，在访美行程中的讲话里，他脱口就讲 中保存得最好的一幢。它的风格与老照片上的其 出了加德纳的故事。据说，当时在场的美国嘉宾 他洋建筑们大体相当，都是灰色石块外墙 ( 石块 们，包括著名的基辛格博士，都被感动得动了容。 皆取自当地 )，白色木质百叶窗，大门外有一个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带木顶的大阳台，摆一些桌椅，是喝下午茶的所 儿，是的，美国文化的滥觞源自盎格鲁—撒克逊 在。从外表看，这些房子貌不惊人，甚至可以说 人形成的英格兰…… 是很朴素的，然而推门走进去，一下子就感觉到 而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墙上悬挂的众多 非常“洋气”：房间高大、宽敞，每间房子都像 老照片。不知谁这么伟大，居然把几十张老照片 一座小礼堂似的。百年木地板“吱呀，吱呀”地 都保留下来了，使我们得以准确地获知昨天的生 显示着岁月的承重力，欧式壁炉还张着大嘴准备 命形态，和在重重历史迷雾之下被遮蔽的真人、 随时启用。家具虽然简单，但雕花大立柜、木箱 真事、真生活！照片上的洋人们，都已是百年前 和高靠背椅，还有铜制的烛台，一望而知就是从 的装束了，可是女人们那华丽的曳地长裙、蕾丝 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漂亮而精致的瓷器，盘、 手套、宽边堆花帽子，男士们笔挺的西装，笔直 碗、小摆件等等，白白亮亮的，也极有英伦范 的裤线和见棱见角的绅士帽，真让人感叹百年前 宜夏别墅 11 1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便是一个美国人家，后来到 20 世纪 70 年代生产 队修路，那幢房子被拆掉了…… 经过几方面汇集的资料，人证、物证、照 片证、文字证，最终，郭老伯家和马路之间的一 个范围，被认定是当年的加德纳故居所在。房子 虽然已不在了，但山形、地貌、河流、树木都还 在，人世苍苍，天证更比人证强，在场的所有人 都点了头。郭老伯还确认了 1925 年手绘地图上标 注的“海关”和“伦敦传教士协会”的位置…… 鼓岭上的洋人老照片 四 就荡漾在西方“工业文明”摇篮之下的生活之 美…… 艾伦心花怒放 ! 她终于替夫君和公公、婆婆 有一张照片是一位金发女郎抱着一个婴孩。 一家找到了故居，寻到了他们的中国根！话说彼 那女郎长得好漂亮，半长的金发微微卷曲着，光 得虽然 1 岁就离开了中国，但在父母双亲的影响 洁的额头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迷离地望着远 下，也深深爱上了中国和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 方，简直活脱脱玛丽莲·梦露。她就是年轻时 从青少年时期就学习中文，为将来重返中国做准 代的艾伦的婆婆，那婴孩自然又是艾伦的丈夫彼 备。在哈佛大学期间，彼得与艾伦在做公益慈善 得。母子俩身后的背景是一片深深的草地，远处 活动中相遇，说来也是缘分，艾伦受母亲影响也 是他们的房子……艾伦就是根据这张照片推断， 喜欢上中国文化。艾伦母亲是一位心理学家，特 此前被判定的那栋建筑不是加德纳故居。为了解 别喜欢中国商代时期文化，还一直尝试着用中国 开这个谜，她已经忙活很久了，甚至还专程到美 的“五行学说”解梦，来丰富她的心理学研究。 国耶鲁大学去查过资料，那里有限地收藏着有关 小小艾伦记得，自己六七岁时候就爱往唐人街 当年鼓岭的一些资料，比如当事人的日记本等 跑，钻到一个个小商店里，东看西看看不够，虽 等。外国人做事就是一丝不苟，艾伦还几度来到 然不懂，但总觉得“特别舒服”，以至于中国老 鼓岭，寻访健在的老人，其中有一位程姓老人曾 板们都甚感惊奇。就是这种对遥远中国文化的热 是加德纳家当年的邻居，还有一位是现在仍居住 爱，让彼得和艾伦走到一起，1974 年他们结婚了。 在当地没动窝的郭老伯，说他年少时家对面住的 当时，他们俩非常想来中国，可中国“文 闽都文化 革”还未结束，根本不允许他们进来。于是他们 2 0 1 7 / 壹 桥梁，真是太美好的人生幸福事了，点赞！ 就去日本待了几年，在那里间接地学习中国文 化，同时等待着能回到中国的机会。岁月匆匆， 五 人生扰扰，随着两个女儿的相继出生，牙牙学 语，在英文与汉语的转换中一天天长大，他们一 鼓岭位于福州东郊，站在鼓山风景名胜区的 家终于在 1988 那一年，来到了日思夜想的中国！ 东北部，可说是福州人的后花园。“鼓山”的名称 这一待，就已是 28 年 ! 艾伦说 :“到中国来 来自于主峰山顶最高处，有一片圆溜溜的大石头 是丰富精神的。尤 ,20 世纪 80 年代，中国的物 群，每个大石头都圆润光滑，形状如鼓，“每雷雨 质生活条件还很差，没有车，没有热水，没有暖 作，其中簸荡有声，因名”。与鼓山相比，鼓岭 气，那时候什么都很困难……” 这边的山势稍缓，不及那边的山高，因此便被唤 我的喜欢艾伦，一见如故，不仅在于她的 作“岭”了。不过，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况 “神” ，还在于她神采飞扬的奔放性格。虽然已 且，鼓岭这边有一巨大的山崖断口，并沿着山势 不年轻，但她仍像个小姑娘一样，精力充沛，兴 形成了一条狭长的“回廊”，这独特的山形走势， 致勃勃，对一切事物还都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 使它连闽江而望东海。海风飒飒，紫气东来，吹 同时，她热爱生活的态度，就像天堂的歌声一 开四时鲜花，氤氲常年苍翠，天空竟日蓝，老人 样，能直抵跟她交往的各种性格的人的心。由此 多长寿，令人徘徊往复，不思归 ! 我断定，艾伦在家里一定是位“顶梁柱式”的好 2015 年的一天，穆彼得神色凝重，手捧着父 妻子。这 28 年的中国经历，他们一家在南京、 亲的一半骨灰，来到鼓岭之麓，闽江之畔。面对 北京、上海等几地生活过，艾伦自己做过英语教 滔滔东去的大江，虽恋恋不舍，但还是遵照着父 师、电视台英文频道主持人，她还把她的两个宝 亲的遗嘱，将穆霭仁老人的这半颗中国心，撒进 贝女儿培养成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两姐妹还演 福建人的这条母亲河中，留在了生他养他的八闽 过电影，当过网红……她俩的名字原来叫“爱 大地上。70 年前，他的鲜血曾灌注在这里，浇铸 江”“爱苏”，是因为他们一家来中国后首先在江 了一朵中美人民的友谊之花；现在，他又把自己 苏南京定居。后来两女儿到了北京、上海等地， 生命的一半返归到这里，让鼓岭满山满岭的青翠 觉得还是应该更扩大格局和视野，遂改名为“爱 与鲜活，永远伴着他的仁慈与爱心。 中”“爱华” ——你看，这家人从爷爷穆霭仁先 遥远的亲情，叶落归根…… 生起，到彼得、艾伦，再到爱中、爱华，他们三 代人孜孜矻矻，以人类大爱做着中美文化交流的 （江一帆供图） 13 1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鼓岭的回声 王剑冰 一 厚的一层，像是一种绒。有些绒是金黄的，似涂 料泼了半面。还有的是长长的细叶草，细细长长 我来的时候，福州已经入睡。鼓山那巨大 地垂挂下来，胡须样飘摇。 的黑，遮盖着天光，真像是被蒙在了鼓里。车子 喇叭花尤其多，鼓和吹总是团结在一起的， 旋来旋去，直往这鼓的深处去。想起“跃上葱茏 你看那些红红白白的喇叭朝天吹得多带劲。还有 三百旋”的诗句。三百旋之后，我也钻进去睡了。 粉白的绣球，这里那里的把青翠欲滴的鲜艳抛出 只有到早上，这面鼓才会响起，而且响得 来，凑着鼓吹的热闹。 很早，那是被一阵有声有韵的鸡鸣敲响，是被杂 我在一处老建筑前驻留。这里曾是一个邮 乱无序的鸟叫震响，是被漫山的林涛摇响，也是 局，开办于 1902 年，每年在端午节后开张，农历 被我等初来乍到的人喊响的。还有那些群峰的鼓 八月十五后关闭，属于中国早期五大著名的“夏 阵，连绵铺排，四海翻腾，五洲激荡。 季邮局”。可以想见，在一定时期，它的吐纳还 我们下榻在鼓岭。猛一听，怎么这里也有个 是十分热闹的，而且很多信件飞向了大洋彼岸。 与庐山同名的牯岭？原来音相近，意相远了。鼓 我走进去，急切地想见到一枚邮票。曾是这枚邮 岭的上山道可谓多，好像有八条，这八条古道就 票，引来了加德纳夫人以及由她带来的“乡情”。 像八条带子，将一面鼓提起来，让它在云中摇。 邮局旁有一口老井，怀着小心向下望去，望 不到光阴的深处。这个时候，我发现井圈外壁竟 二 然有字，上边刻着“外国、本地、公用”。可以 想见这口井旁，有过怎样一段欢乐与友情的时光。 没有想到，鼓岭会有这么多老式洋房，而 沿着弯曲的山间小路，登上一处较为宽阔的 且还有教堂，所以它同庐山、鸡公山、莫干山齐 场院，院子里生长着高大的树木，它们衬托着一 名。满是石头的老墙青苔斑驳，有的地方覆了厚 座老建筑，建筑不高，按照中国的说法，就是一 闽都文化 座石屋。可这座石屋的墙体用青、黑、白不同颜 2 0 1 7 / 壹 点怕是一个有趣的杂音。 色的石头砌成。显然，建筑者经过精心设计，使 在一个典型的欧式建筑里，我见到从鼓岭寄 其透显出波希米亚风格。谁能想到呢？这就是被 出的照片，那些照片还散发着时间的幽香。一张 称为万国公益社的地方。许多交流、交易甚至公 照片上，一群孩子聚集在阳光下，在老房子前笑 益活动都在此举行。它的后面，曾建有七个网球 着，人或已经不在，笑声还在飞扬。 场，现在早变成了菜园。 在鼓岭的小路上走，不经意地会看到一种像 鼓岭上竟然还有一个游泳池。那是在此居住 韭菜样的菜，摆在那里卖，听了半天，才知道它 的美国人修建的。老外耐不住寂寞。耐不住寂寞 的名字：亥菜。这是鼓岭特有的。有时候，还会 的还有一头牛，有一天它兀自也下到了里边。喜 见到鼓岭合瓜、鱼腥草和白毛藤。这些采自山间 欢水是一切生灵的本性，外国的人能下去，中国 的青翠的野菜，让人一见就欢喜万分。农舍夹杂 的牛怎么不能进去？这一举动，引发一个黄头发 其间。农舍里，总是飘出淡淡的茶香。不定是哪 小女孩的惊叫，也让一个镜头快意起来。这个鼓 一面坡地，就有了那些绿浪茵茵的茶园。 修复后的鼓岭邮局 15 1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三 表现得那么热情，不时地说着鼓岭，仿如她才是 鼓岭的主人。果然，她一会儿就拿出了一张照 早晨出门，下楼的时候，一个女人冲着我 片：鼓岭的小路上，阳光明媚。一个中国妇人挑 笑，我先是以为冲着我身后的什么人笑的，回头 着一个担子，前面筐子上担着的小男孩就是她的 看看没有别人，而且到了楼下，她还是冲着我笑 丈夫彼得。艾伦说那个男孩是他妈妈眼睛的“晶 着。这种笑里带有着鼓岭早晨的纯粹与清润。我 体”。艾伦提到了一个词：kuliang。这个词的发 也冲她笑了。吃饭的时候竟然坐在了一起。我知 音就像中文的“口粮”。艾伦说她也不知道中文 道了她叫艾伦，一位美国人，她还有个中文名 怎么写，反正美国人说鼓岭就是 kuliang。我想 字：穆言灵。同我一样被邀请来的。艾伦对鼓岭 起老房子里的介绍，加德纳，一位大学物理教授 百年游泳池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去世的时候，嘴里也是叫着这个词，使得加德纳 艾伦女士，同加德纳夫人连接起来，共同培 夫人为这个词找了很多年，后来终于在他的遗物 育和见证了鼓岭的爱情。鼓岭，真的是宏大之爱 中发现一个信封，邮票上盖着“福州鼓岭”。加 的口粮。 德纳夫人终于找到这里，在加德纳曾经生活的地 艾伦还在不断地展示着她丈夫——那个筐子 方激动流连。我看见过她的照片，一个个笑容都 里躺着的小男孩的照片，她友好地冲着每一位认 储满真情。她甚至搂着一堵石头墙壁欢笑不已。 识或不认识的人笑着。在她笑着的身后，我看到 与她同来的，是一群的老老少少，都是当年与加 一棵柳杉，它面对这个世界已经 1300 年。这棵双 德纳一同在鼓岭的老人与后代。那些人像西海岸 干并生的老树，被称为夫妻树。这么说，这两对 的阳光，把鼓岭的从前与今天照亮。他们围在那 美国夫妻的爱情事件，也进入了柳杉的眼眸。 些老房子前喊着“口粮——” ，只是当时他们没有 找到加德纳真正的故居。 四 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又有一个美国女子走 来，带有着同样的对于“口粮”的情感。她又拿 山下是福州，再远处是海。站在鼓岭上，千 出一幅照片，一个美国人手里抓着一只鸡在笑。 山万壑，海空无限。心中着实擂起了鼓点。微风 艾伦的公公是一个医生。一个山民病了，急需一 吹来，带起一片清新的香气，却原来这山上，还 种特殊的血，而她的公公就是这种血。就这样， 有如此多的桂花。花香是免费的。那就尽情享用 美国人的血像“口粮”一样挽救了一个中国人。 吧。免费供应的还有负氧离子，据说鼓岭的空气 获救的山民拿出了山上最好的东西。艾伦知道 中负氧离子浓度为每立方厘米 700 到 1200 个。我 了这些，就喜欢上了“口粮”。她一厢情愿地走 搞不懂这些数字，但我知道这些都代表着好，很 来，不断地走来，她说她想让口粮“长大”。我 多人为了这个“好”上山来了。 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声名远扬。 郁达夫游鼓岭后写道：“千秋万岁，魂若有 饭后我们分头行动，我不知道艾伦去了哪 灵，我总必再择一个清明的节日，化鹤重来一 里，但是吃饭的时候，她惊喜地宣告一个消息， 次 ……” 我 抬 头 望 去， 鼓 岭 上 空， 没 有 望 到 仙 加德纳生活过的故地找到了！这天是 2016 年 11 鹤，却望到了一抹彩虹。鼓岭一个早晨都在下 月 12 日。68 岁的艾伦在鼓岭的山上蹒跚，不断 雨，雨点似鼓，漫山遍野叮咚有声。现在晴了， 地与原住民交谈，而后便有了这个吃惊的结果。 出现了七彩虹霞。 此前，加德纳故居被讹传为另一栋洋房。近百年 过去，经过海啸和风雨，大片的故居消失了。 那是鼓岭的回声。 17 1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那一片清风薄雾里有痛更有爱 古 耜 一 景中一次次上演的“捡拾脚印”的故事——当 然，这故事不是虚幻的“传说”，而是确凿的事 驻足鼓岭的那几天，脑海里频频浮现出旅美 实；故事的主人公也不是戏说中的“鬼魂”，而是 作家王鼎钧先生在其散文名篇《脚印》中所写的 一批批不远万里，前来中国寻踪的金发碧眼的外 一段话： 国友人。 我相信，鼓岭那弯曲的山道上和葱绿的柳杉 你该还记得那个传说，人死了，他的鬼 间，应该留下了他们清晰的身影与足迹—— 魂要把生前留下的脚印一个一个都捡起来。 晚年定居美国洛杉矶的力玛莉女士，因父 为了做这件事，他的鬼魂要把生平经过的路 辈就在中国而出生于民国初年的鼓岭。长大成人 再走一遍。车中船中，桥上路上，街头巷 后，执教于福州城内的华南女校。1940 年，在 尾，脚印永远不灭。纵然桥已坍了，船已沉 日军逼近福州的严峻形势下，她和家人不得不撤 了，路已翻修铺上柏油，河岸已变成水坝， 离福州和中国。回到美国后，力玛莉做的第一件 一旦鬼魂重到，他的脚印自会一个一个浮上 事，就是给她的学生们写了一封发自内心的致歉 来 信：由于匆匆离校，有一节英语课未及上完。她 。 希望早日返回中国，为大家补上这节课。孰料此 说来也不奇怪，在鼓岭这片如诗亦如画的 后国际风云和个人境遇双双变幻，这一别竟是 40 风景里，最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的，固然是清 年。1980 年，乘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春风，华发 风里的柳杉，薄雾中的别墅——清风、薄雾、柳 满头的力玛莉终于回到鼓岭。在依旧留存的故居 杉、别墅，被称为鼓岭景区的四大看点——而最 前，她想到的不仅是童年的欢快和青春的美好， 叫人浮想联翩、思绪绵绵的，却分明是在诸般风 同时还有传播文化知识的夙愿。为此，她情愿抛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下舒适的生活和绕膝的孙儿，于 1984 年再度来到 念祖母蒲星氏来华 100 周年；2010 年底，Betty 福州，进入刚刚恢复的华南女子学院，讲授公共 同丈夫、两个女儿及女婿和孙子，再次来到鼓 英语，从事义务教育，直到一年期满。 岭，寻访前辈的踪迹和记忆，续写中美两国的民 美国教会福州基督教协和医院院长蒲天寿和 间友情。 他的母亲，早年曾在鼓岭度过夏天。1984 年，蒲 密尔顿·加德纳先生是美国加州大学物理学 天寿的女儿 Betty 率领整个家族重游鼓岭，以纪 教授，他 1901 年随父母来到中国，在福州度过快 鼓岭基督教堂 鼓岭胜景 19 2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乐的童年时光，而夏日鼓岭的情景，尤其使他难 克斯女士；有华南女子文理学院创办人程吕底亚 忘。加德纳夫妇与鼓岭演绎了一段感人至深的故 的后代、来自夏威夷的戈登·特林布先生……就 事，不仅展现了中美两国人民深厚的传统友谊， 在我采风鼓岭的同时，又有一位研究鼓岭文化的 而且把世界的目光又一次吸引到福州鼓岭。 美国学者穆言灵女士前来寻踪结缘——她的公公 从这以后，有更多的外国朋友远涉重洋，前 穆霭仁曾是陈纳德将军麾下飞虎队的成员，抗战 来鼓岭寻踪觅迹，捡拾前辈的脚印。他们当中有 结束后，执教于福州协和大学；她的丈夫穆彼得 终生想念中国的加德纳先生的侄孙加里·加德纳 生在福州，曾和家人一起在鼓岭度过了一个夏 和李·加德纳兄弟；有当年第一个在鼓岭建起西 天。而穆霭仁一家在鼓岭的住所，正好是加德纳 式别墅的英国人托马斯·任尼的后人莎莉·安·帕 一家返美时转卖给他们的房子，即加德纳故居。 鼓岭柯坪水库 闽都文化 这种特殊的因缘巧合使得穆言灵对鼓岭别有一种 2 0 1 7 / 壹 二 深情。在共进午餐时，她激动地告诉我们：“这里 的风景太迷人了，我太爱这个地方了。”“不久以 今天的鼓岭大地上，回荡着外国友人留下的 后，我会带着全家来看故居，这里有我向往的一 诚挚而热烈的赞美。每当读到或听到这些，我和 切！”她还表示： “明年春天，我准备带一些外国 土生土长的鼓岭人一样，心中自会蒸腾起欣悦乃 孩子来这里，拍一个纪录片，传播绿色的东西。” 至自豪之情。只是这美好的情愫里，又总是掺杂 可以相信，随着时光的迁流，像穆言灵这样热爱 着某些异质的、矛盾的、一时难以说清的东西。 鼓岭、愿意传播鼓岭文化的国际友人会越来越多。 它仿佛在提示我：脚下的鼓岭，并非一向晴川历 历，鸟语花香。在中国近代史的纵深处，它原本 观景台 21 2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饱含着难以消解的疼痛与哀伤—— 群，或窗前聚叙，或户外纳凉，或山坡眺望。他 1842 年，鸦片战争失败，清政府被迫与英方 们在一起说些什么不得而知，只是那舒展、惬意 签订《南京条约》 ，开放沿海五个通商口岸，福 且略带骄矜的神情，总让人想起坚船利炮的作用。 州正是被开放的“五口”之一。从那时起，福州 ——一个洋人家庭出行，几位轿夫和挑夫在 地面上，开始有了“洋人”的踪影。后来，随着 一旁伺候。这在当年的鼓岭应该是司空见惯的场 以茶叶为主的中外商贸的不断发展，更多的“洋 景。然而，这司空见惯的场景偏偏隐藏着鼓岭劳 人”抵达福州，到 1866 年，至少有 17 个国家在 动者习以为常的艰难生存。请看曾当过轿夫的王 福州建立了领事馆。 英思的回忆：“那时候，我才 30 来岁，一到夏天 1884 年，马江之战爆发，福建水师遭受法军 就要去当轿夫。下半夜扛篼跌跌撞撞下山，再抬 重创，清廷船政事业由此一蹶不振。而列强势力 上外国人和他们豢养的巴儿狗、狼犬后，赶在午 则如日中天，一时间，数不清的西方外交官、牧 前回来。下山上岭有 4000 多层石阶。”（《鼓岭 师、商人、医生和教授云集福州。 史话》）内中的悲苦与无奈，早已超出了今人的 1886 年，英国驻马尾领事馆医生托马斯·任 体验和想象。 尼在鼓岭建起第一座夏日别墅。此后，陆续有英 ——原住鼓岭的中国乡民也被收入外国人的 国、法国、美国、日本、俄国、德国、西班牙、 镜头：7 位裹了小脚的妇女横坐一排；十几位头 墨西哥等 20 多个国家的外交官和侨民到鼓岭避 上留了辫子的男子手持折扇，分三排而坐，据说 暑纳凉，并兴建别墅。据资料统计，截至 20 世 是日间在鼓岭上课的学生；11 位乡民中有七八 纪三四十年代，鼓岭上的洋人别墅在鼎盛期曾达 位赤裸了上身，他们在低矮破旧的农舍前或坐或 300 多座，夏日住在别墅避暑的外国人数以千计。 立，大约是劳作间的小憩……我们没有理由挑剔 时至今日，对于上述历史，已有学界达人试 这些生活场景本身的客观性与真实性，只是这样 图作别开生面的诠释，然而在我看来，不管学者 的客观与真实，是否也有意或无意地渗入了拍摄 的理论如何新潮，思路怎样巧妙，这段历史本身 者特有的、当年曾被鲁迅所抨击的“到中国看辫 所承载的闯入者的强悍与骄横以及本民族的屈辱 子，到日本看木屐，到高丽看笠子”的观赏乐趣 和劫难，仍然是无法改变的基本事实，也是我们 和猎奇心理呢？ 今天认识和评价那段历史的重要前提。正因为持 有这样的执念，我在观览洋镜头留下的鼓岭影像 时，脑海里便多了一份敏感、疑惑和警醒： ——盛装华服的外国女士和先生们三五成 面对如此的历史镜像，我还是感到了苦涩和 沉重。 让人稍觉宽慰的是，从目前能够找到的材料 看，当年的鼓岭之上，最终保持了大致的平稳与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安宁，有些时候，有些场合，甚至洋溢着和谐、 下，鼓岭之上何以会有这一幕幕的友善、和睦， 欢 快 与 融 洽。 不 是 吗？鼓 岭 邮 局（1902 年 6 月 其乐融融？要厘清此中原委，我们不能不承认当 16 日开办）门外不远处，有一口水井，上面刻有 年鼓岭情况存在的某种特殊性。 “外国、本地公用”的字样，不管这样的说明出 罗素曾把西方人到中国来的目的概括为： 自何人，有何背景，它所传递的基本信息与当年 打仗、赚钱和传教。作为对晚清西方人在华行为 口岸城市外国租界普遍存在的华人歧视，分明截 的一种整体描述，这堪称准确而精到；只是具体 然相反。今天的鼓岭老街上，外国人修建的游泳 到此间登上鼓岭的外国人来说，情况却发生了明 池依旧保存完好。据说，它最初照搬西方文明， 显变化：离开炮火连天的战场，打仗已是无从谈 是男女共用的，但听到当地人所谓“有伤风化” 起；置身绿水青山之间，赚钱的欲望也阶段性消 的议论后，便改为男女分用，游泳池也由一个变 歇，取而代之的是充分的休闲和尽情的娱乐；传 成了四个。这当中无疑包含了外国人对中国国情 教的热情倒是渐趋高涨，清脆的钟声伴随着悠扬 和风俗的理解与尊重。在鼓岭文化发展与旅游论 的诗唱，成了鼓岭上空特异的声响。而无论休闲 坛上，穆言灵女士向大家提供了一张照片：一个 还是传教，都需要尽可能协调友善的人际关系， 风度翩翩的美国男子手里提着一只鸡，正喜气洋 也都会很自然地派生出宽松的氛围与平和的情 洋地走在鼓岭的山道上。据穆女士介绍，这位男 调。更何况“爱”是基督教思想的内核，以人的 子就是她的公公穆霭仁，当年他给一个中国人输 善行来表达神的爱心，正是基督教教义在中国传 了血，中国人便以鸡相赠，作为回报。这个镜头 播的重要方式。 是珍贵的，也是感人的，它足以让人想起“爱心 至于鼓岭上的中国乡民，一向生活在日出而 无国界，人间有真情”的说法。诸如此类体现了 作、日落而息的自然经济之中，耕读齐家，积累 中外民间友情的事例，在旧日鼓岭上还可找到若 财富，应当是他们最强烈也最稳定的愿望。大批 干： 外国人开办的学校可以免费让中国人前来 外国人登岭，并没有破坏原有的一切，相反还带 就读； 外国人修建的网球场并不拒绝中国人参 来了新的社会景观和生活内容，特别是带来了中 与；外国人举行的生日宴会竟然也邀请其中国邻 国大地上最初的劳动力市场和商品经济。面对骤 居…… 然出现的生财乃至生存之道，他们显然没有理由 不做出欣喜而积极的回应。 三 百年鼓岭，有痛也有爱，有歌也有哭。当这 一切以“复调”的笔法写入历史长卷时，鼓岭的 在西方列强挟炮舰撞开天朝国门的严峻背景 色彩便丰富厚重了起来。 23 2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鼓岭，屹立在福建母亲河闽江下游，距福州 居避暑的外国人。据出土的陶片证实，这里自商 城中心约 13 公里，方圆 24 平方公里，平均海拔 周时代就有人类居住，我想这可算为最早的原住 800 米左右，是大鼓山风景名胜区雄秀群峰、叠 民吧！此外可能有汉武帝徙民时逃匿而来的部分 嶂山峦中的第一道天然屏障，为福州镇山。夏季 闽越遗民。位于宜夏村中心梁厝（其后门山如今 气温不逾 30 度 , 比福州城低 5 ～ 10 度 , 不愧为 为柳杉王公园），被当地人认定为风水宝地。据 名符其实的宜夏村，史上与江西庐山牯岭、浙江 说，这里地形酷似一位王爷（旧时山前还有座 莫干山、河南鸡公山并称中国四大避暑胜地。 王爷庙），左手拥有聚财之坑，右手握着做官之 人们曾总结概括说，鼓岭有三大特色或曰三 印，颇富财源官宦之像之兆，宋朝梁氏先祖因此 绝： “清风薄雾柳杉王”。这一说实际上赞誉的主 弃官选此隐居，后渐成梁厝村。距今 200 多年前 要是鼓岭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而我认为鼓岭还 的清朝嘉庆年间，鼓山后屿郭氏始祖开始迁移入 有一绝即第四绝，为独具一格的人文景观，也是 驻鼓岭蟛蜞岭，如今已发展到百户千人之众，成 最重要最显著的特色——古厝人家。 为鼓岭大姓，与移居鼓岭过仑近 400 年的刘氏相 “古厝”在此指的是带有福州方言称谓特点 当。 的鼓岭古民居、古洋房；而“人家”既指人又道 时至清朝五口通商，福州开埠，光绪十一 家，道的是曾经在鼓岭居住生活过的中外村民居 年（1885），鼓岭这座闭锁于深山僻壤的世外桃 民。 源，被美国传教士兼医生伍丁无意间发现并传播 历史上在鼓岭居住生活的主要有三部分人： 出去，而在这里建第一座洋人别墅的为英国领事 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迁移而来的各姓氏后裔；侨 馆馆医任尼。任尼是一位热心公益事业、于西侨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中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在他的带动下，美、英、 双开百叶状栏杆，主要为成品的欧式花瓶栏杆。 法、日、俄等 20 多个国家的外国侨民、外交人 走廊宽大，最宽的达 4 米，作为乘凉和悬挂秋千 员、传教人士接踵而至，这里渐成遐迩闻名的中 的场所。每幢房向北一面用石块砌成防风墙，墙 国第一个洋人夏季避暑度假区。 体厚实，最厚者达 4 米；有些室内设有壁炉，有 那些洋房被当地村民方言称为“番仔厝”。 的还设地窖。建筑物采光、通风良好，冬暖夏 光绪二十五年（1899），岭上已有别墅 80 多 凉。其中多属避暑性暂时住所，大多单层，规模 座。当年曾有一场台风过境，摧毁别墅 68 座，但 较小。洋人在岭上过了避暑期后，物业多交由当 很快又陆续修建。不仅外国人在盖，中国人也在 地村民管理。 盖。民国二十四年（1935），避暑用房建设达到 宜夏老街是鼓岭的核心部分，为中国最早的 鼎盛期，高达 300 多座，日最高人流量达 3000 人 洋人别墅小镇。老街街道顺势蜿蜒，建筑依山就 次。当时山间平地甚小，民居 101 户，人口 600 势，造型体现了山地建筑特色，更融入了很多西 余人，中分七区，以梁厝里、蟛蟹岭两区最为热 方建筑艺术和理念，比较鲜明地表现了这一时期 闹。直至 1949 年新中国诞生时，鼓岭还有外国人 文化交融交汇的状况。这里既有以福州特色木构 100 多名居住。20 世纪 50 年代初，外国人撤走后， 建筑、古园林等为代表的本土传统文化，又有来 绝大部分别墅被当地农民占为私有，相当部分被 自各国风格的洋人别墅、社区设施、教堂等为代 拆了重建。 表的外来文化。作为市场，当时街上全为石头铺 鼓岭海拔高、湿度大、台风过境、雾重湿 地，平坦宽大。这条全长仅两三百米的商业街， 冷，从岭脚到岭面有石阶 3800 多层，且狭窄如羊 当时被誉为“最美山村洋人街”，如今还保留有不 肠，陡滑而险。当时洋人上下鼓岭均坐山篼（即 少中西合璧的文物古迹及历史建筑。 当地土制轿子），每人每趟费用 2 元左右。这些 建造于 19 世纪末的万国公益社，是福州最 都给在鼓岭建厝盖房带来了特殊元素，注入了鲜 早的西式俱乐部。整座建筑坐北朝南，石木结 明的个性色彩。 构，屋内大梁上有吊顶，厅内面积宽大，福州民 鼓岭古厝建设管理，体现着中西建筑文化在 这里的碰撞交融与和谐发展。 居特色建筑内部布局结构鲜明，而内部功能又结 合西方建筑思想，设歌舞厅、戏台、化妆室、更 鼓岭西洋建筑，渗透着福建建筑元素和思 衣室等。外立面中西结合。南向为福州特色建筑 想，它们多为石结构或石木结构，建筑材料以本 风格，屋顶以双坡顶和四坡顶形式的中式风格为 地产的花岗岩为主，采取整砌和乱砌相结合的方 主，以福建常用的灰瓦，上压镇石。北立面为西 式，柱子形式为矩形，木构，周边为中式特色的 式建筑特征，窗户以原木色木门窗为主，双开百 25 2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叶状。内墙体由不同颜色石头砌成，石灰勾缝， 旧如旧、别具一格的古厝邮局赫然屹立于鼓岭： 为波希米亚风格。 单层石构建筑，青石墙体，单坡瓦顶屋面，透逸 鼓岭老邮局，属中国早期五大著名的“夏季 着早期西洋建筑风格。 邮局”之一，建筑形制为福州民居特色，原为尖 宜夏别墅，传为英国人任尼在鼓岭建造的最 顶石头建筑，营业厅、办公室宿舍厨房，三座毗 早的一座西式别墅，也是 1992 年 8 月 22 日加德 邻，内部装修为西式风格，外部为中式坡屋顶形 纳夫人到鼓岭替夫君和自己圆梦之处。加德纳夫 式。鼓岭老邮局证明着福州为历史上中国联系世 人曾在这里住了一宿，称睡得最香。岁月悠悠， 界的对外窗口，还为美国加州友人加德纳夫妇寻 几经修建之后，如今宜夏别墅的陈设虽已大部改 梦中国福州鼓岭起了牵线搭桥作用。如今一座修 变，但内部格局却变化不大，仍是外国人家中常 万国公益社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见的弧形偏厅，而屋外仍有纳凉大平台。别墅两 头见，况且村民靠的是年复一年的洋人避暑过日 旁，耸立着两株高大挺拔的百年柳杉，青苔密布。 子讨生活。经过磨合，以诚相待，你来我往，你 美国加德纳家族曾在鼓岭建过别墅，传为石 帮我助，中外人家便友好交往，和睦相处了。 头所筑。20 世纪 40 年代，中国基督教领袖倪柝 当年洋人进驻鼓岭避暑居住，也带来了西 声从加德纳父母手上买下，抗战胜利后为中国政 方先进的文化和医疗技术，并倡导和推行慈善事 府收回。 业。洋人在鼓岭创办了两所学校，中外共读，让 “金厝边，银乡邻” ，福州百姓信奉这种生 村民孩子免费上学。这里曾培养并走出了山村第 活哲理和信条。鼓岭村民与避暑洋人接触，起先 一位大学生。英国馆医任尼在福州扩建了“福州 可能会有些磨擦，但同在一个山头，抬头不见低 塔亭医院”（今福州市第二人民医院）之后，到 鼓岭老街 27 2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福地风采 鼓岭建别墅的同一年筹办了“万国公益社”，并筹 举心存感念感恩。鼓岭村民信奉基督教者甚多， 建了鼓岭第一所侨民医院（鼓岭卫生院前身）。 曾占原鼓岭乡人口五分之一。受此影响，鼓岭女 洋人医院给当地村民免费看病。村民谁家老人去 基督教徒缠足的就很少。 世了，外国人也会前往慰问吊唁。特别是 1907 年 外国人讲究生活，村里歌舞厅、游泳池、网 洋人就开始在鼓岭进行基督教传道；1919 年办起 球场一应俱全，白天爬山、摄影、打球、游泳、 了第一座礼拜堂，办信徒训练班，此后这里曾成 打猎，晚上就欢聚在万国公益社唱歌、跳舞。年 为相当于全国性的神学教育机构。至今，那些当 复一年潜移默化，也影响了鼓岭村民。洋人打网 年受益的百姓还对外国人在鼓岭生活时的各种善 球时，鼓岭村民小孩就在旁观球捡球。由万国公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益社组织的每年一次的网球比赛，为鼓岭的一大 盛事，不论国籍、阶层，均可参加。洋人在鼓岭 过生日过节日也会邀请中国人参加，并且倡导妇 孺平等，一律上桌。 人 非 草 木， 孰 能 无 情？一 来 二 去， 投 桃 报 李。鼓岭每年农历七月初七办村庆，每届清明节 郭氏家族大规模办春酒，以及其他一些当地风俗 文化活动，鼓岭村民每每会邀请驻岭洋人参加， 这些洋人也会欣然受邀甚至携友参加，并乐此不 鼓岭井上依稀还可辨别的“本地”“外国”“公用”刻字 疲。 鼓岭是福州天文现象的最佳观测点，当地人 形成了观测流星的习俗。此时，外国人如在村子 度假并爱好天文观测，也都会积极参加这种祈福 国友人麻德安。2012 年 9 月 27 日，莉莎·帕克 祝愿活动。 斯应邀参加了鼓岭世界旅游日寻梦活动，她情不 老子与耶稣、稀饭与牛排、筷子与刀叉、 办春酒与做礼拜、汉语方言与外语西话，中外人 自禁伸开双手抱在宜夏别墅墙上，激动不已：“祖 辈，我今天回家啦！” 家共同生活交往在鼓岭方寸之地，进行了宗教信 鼓岭老街之上，迄今保留着一口完好的百年 仰、生活习惯、民风习俗、语言障碍等方方面面 “鼓岭井” ，井壁上并刻着“本地”“外国”“公用” 的大碰撞大交流大融合。 三词。当初是鼓岭村民单独还是中外居民共同在 童心无邪。鼓岭村民与驻山洋人的小孩们两 千尺之巅的高山地理条件下挖掘水井，因没见记 小无猜，日久生情，终身刻骨铭心。加德纳家族 载不得而知，但其艰辛可想而知。而此口水井公 与鼓岭留下了四代人百年不解之缘。在此地生活 用共用则早已载入史册。一个多世纪以来，“鼓岭 生长 10 年的幼子加德纳，对鼓岭嵌刻了终身难以 井”微澜清澈，源源不断，满满的动人故事，盈 割舍的眷念和遗憾，他幼时在鼓岭曾经常与村民 盈的中西情怀。 小伙伴开展攀爬柳杉王大树比赛。加德纳的二哥 随着我国对外窗口的日益敞开，国际友人的 瑞·厄尔曾经参加过鼓岭打虎队行动。外国友人 不断寻访，一度萧条寂寞的鼓岭及其老街正在得 莉莎·帕克斯有着“双重鼓岭缘” ，她既是英国人 以逐渐苏醒。鼓岭古厝人家将更透射出其神秘诱 任尼的后裔，其丈夫又是曾经在鼓岭生活过的美 人的魅力！ 29 30 M I N D U C U L T U R 闽都记忆 E 弦歌犹响起魁岐 ——福建协和大学百年祭 伍明春 福建协和大学是我的母校福建师范大学的主 式创立。首任校长为美国传教士庄才伟 (Edwin 要前身校之一。上大学时，虽然在学校的校史文 Chester Jones)。1916 年 2 月 16 日， 福 建 协 和 字中读到一些协和大学的相关叙述，但由于时空 大学迎来第一批共 86 名学生。协和大学最初的校 的阻隔，对于当年这所闽地名校的了解，基本上 址位于福州仓前山观音井街，租用了一个旧俄商 还停留在一个个抽象符号的认知层面。直到 2007 茶行作为临时校舍。创办之初的协和大学，得到 年，因受命协助孙绍振先生编选《福建师范大学 了同样具有教会背景的英华书院和格致书院的大 百年文学大系》 ，我来到学校图书馆民国文献阅览 力支持，它们分别为协大学生提供了图书馆和科 室爬梳历史文献时，才在《协大艺文》《协大周 学实验室的使用便利，使协大的教学计划能够得 刊》《协大学生》等尘封的刊物中，经由其中充 到顺利实施。 满青春激情和理想色彩的文字，真正找到了自己 和这所大学隐秘的精神关联。 1922 年春天，协和大学从观音井迁往位于 闽江北岸、鼓山西麓的魁岐村的新校区。这个新 校区占地约 50 英亩，校舍的设计主要由美国建 筚 路 蓝 缕 筑师亨利·基拉姆·墨菲完成。这位富有想象力 的建筑师，创造性地把东方庙宇屋顶的形制等元 福 建 协 和 大 学 是 一 所 教 会 大 学，1911 年 素运用到包括科学馆、校长楼、学生宿舍等在内 就 开 始 筹 建， 经 早 期 倡 导 者 约 翰· 高 绰（John 的大学校园建筑上，成就了协和大学建筑群的独 Goucher）、 高 智（John Gowdy）、 苑 礼 文（Abbe 特风格。不过，万事开头难，新校区的建设一开 Livingston Warnshuis）、何乐益（Lewis Hodous） 始也面临着各种困难，关于这点，从服务时间最 等人数年的多方奔走和不懈努力，于 1915 年正 长 的 协 和 大 学 教 师 兼 管 理 者 徐 光 荣（Roderick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Scott）的叙述中，可以窥见一斑：“当庄才伟眺 有坟墓的迁移问题，直到 1927 年第三任校长林景 望着这片由他、何乐益、高智、威拉德·比尔徳 润执掌协和大学时仍未得到彻底解决。不过，就 及其他中国助手购买的土地时，这儿除了一些稻 整体而言，协和大学的建设事业是不断向前发展 草、甘薯地和光秃秃的红色山坡，其他什么也没 的。在魁岐这块处女地上拔地而起的，不仅仅是 有； 除了‘风水’的原因在庙宇和坟墓周围保 协和大学的大楼，还有协大人坚韧向上的探索精 存了一些高大的松树林，根本就看不到树木” ， 神。 “从福州到校园没有路，从校园到塔形锚地也没 最初的几年，魁岐新校区的教师住宅尚不完 有路；没有运载木料或砖石的汽艇或货船可以停 备，很多教职工每天只能乘坐小汽艇从仓前山的 靠的码头；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处女地。”（罗德里 住处来到新校区上班。受好友、协和大学国文系 克·斯科特：《福建协和大学》）尤其是校区内原 主任郭绍虞之邀，1923 年 9 月到 12 月，叶圣陶 协和大学文学院旧景 31 3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都记忆 曾在协和大学短暂任教，其间就寄居在郭绍虞仓 可爱的是晚阳淡淡的时候，礼拜堂里送出一声钟 前山的家中，他在散文《客语》里这样写到仓前 响，绿荫下走过几个张着花纸伞的女郎。”叶圣陶 山的风光： “向来不曾亲近江山的，到此却觉得趣 笔下流露的诗意，其实也可以看作当年协和大学 味丰富极了。书室的窗外，只隔一片草场，闲闲 教师乐观豁达精神的某种写照。 地流着闽江。彼岸的山绵延重叠，有时露出青翠 尽管创业艰辛，但富有远见的早期倡导者 的新妆，有时披上轻薄的雾帔，有时不知从什么 们为协和大学未来的发展，定下了高远的目标。 地方来了好些云，却与山通起家来，于是更见得 1916 年 2 月 28 日，何乐益就在写给朋友的信中 那些山郁郁然有奇观了。 ”想当年福州尚无高楼大 不无骄傲地宣告： “我们开始了。我们不仅是最新 厦遮挡视线，叶圣陶从仓前山所眺望到的，恐怕 的而且是中国最大的大学之一。”当然，协和大学 就是市区的于山和乌山了。显然，这座南方城市 也没有忘记服务本土经济社会的责任担当，把培 特有的山水景观，多少慰藉了这位客居作家的浓 养本土精英作为一个重要任务：“福建聪明的小伙 郁乡愁： “仓前山差不多是一座花园，一条路、 子和姑娘离家到北方或者南方城市是一个长期的 一丛花、一所房屋、一个车夫，都有诗意。尤其 传统，他们在那里常常获得突出的成功，而他们 协和大学校门口的码头 （耶鲁大学收藏）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本应为之服务的家园却衰退了……福建协 和大学和华南女子文理学院很快改变了这 种局面。 ”（罗德里克·斯科特： 《福建协 和大学》）换言之，让闽地优秀青年不必 走出福建也能打破“在家为虫”的魔咒， 成长为一条活力四射的龙，正是协和大学 培养人才的要义之一。 昔 年 风 华 大道修通后通往马尾的汽车 福建师大档案馆藏 1936 年 2 月，刚抵达福州的著名作 家郁达夫，就在《闽游滴沥之一》中写下了一段 与协和大学学子邂逅的真切感受： “福州的情形大 风华吧。 不同了：从前是只能从马尾坐小火轮去南台的一 我们可以读到如此清丽而富有想象力的散文 段，现在竟沿闽江东岸筑起了一条坦坦的汽车大 诗： “蔚蓝天空时时飘过朵朵白云，鼓山的绝顶 道，大道上还有前面装置着一辆脚踏车，五六年 峰有时插在云外，有时又笔直立在眼前。薄云从 前在上海的法界以及郊外也还看得见的三轮人力 它顶上摩过时，好像少女膨涨的乳峰在白纱内颤 车在飞跑；汽车驶过鼓山的西麓，正当协和学院 动。碧绿山头露骨的岩石润湿着清泉，闪闪银色 直下的里把路上，更有好几群穿着得极摩登的少 光芒。几缕炊烟夹着山腰里雾气漂浮。猛低头， 年男女，在那里唱歌、散步，手挽着手的享乐浓 流水带来山间春色，涌不尽她泌出的心泉。” （《晓 春；汽车过后，那几位少女并且还擎摇着白雪似 英：紫藤花垂垂一串》）“花，红的魂，展笑吧！ 的手帕，微露着细磁似的牙齿，在向我招呼，欢 不良的冬天已逃去迢迢。闪开双眼，看月亮新 笑，像在哀怜我的孤独，慰抚我的衰老似地。”显 妆，倚天窗，凝眸向清溪之柔流。花，收拾你美 然，协和大学的充满活力的学生们给郁达夫留下 丽的厅堂，黄莺飞来了，将把你底青春编做雅歌 了深刻印象，尤其是少女的眼神和笑靥，让这位 一首，唱于清朝。”（梦者： 《昨夜我听过黎明》） 远道而来的著名作家的舟车劳顿，瞬间就烟消云 少女、花朵、流水和春色，构成了青春意象的绚 散。斯人已逝，文字犹存。且让我们走进协大学 丽色彩。 子们丰富的诗文世界，领略他们当年别样的青春 而在另一些诗里，我们读到的是浪漫主义的 33 3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都记忆 感伤情绪： “告诉你，你的青春一天病倒，/ 我将 这里呈现的全新形象，不仅仅是诗人的自我，也 用这颗心当做棺材，/ 在月光中把你葬埋，/ 因曾 是烽火岁月中的协大学子自强不息的精神群像。 把她和月光一般看待，/ 以后更要给月光二倍的 怜爱。// 告诉你，你底青春一天病倒，/ 我将用 薪 尽 火 传 这颗心当做棺材，/ 在花香中把你葬埋，/ 因曾把 她和花一般看待，/ 以后更要给花二倍的怜爱。 曾担任过代理校长和教务长的徐光荣在谈到 // 不过当我也死时，那个夜深，/ 要月光给我一 协和大学从水路内迁邵武的艰辛历程时，曾做出 缕光明，/ 带它走进黑暗的天堂，呀，黑暗的天 这样的评价：“一所大学的要素——教师、学生、 堂！ / 要花也给我一丝香馨，/ 在黑暗的天堂我 基本设施——都在那里了；而且，福建协和大学 回想你青春的灿烂。 ”（宋琴心： 《寻》）“我愿 的校训——服务，牺牲，爱——在运送中没有丢 悠久流连在山谷，在海滨，在十字街头的酒坊。/ 失，也没有损坏。”（罗德里克·斯科特：《福建 对着溪水，海涛，明月，一杯一杯地把美酒送到 协和大学》）其中流露的自豪和自信令人敬佩。 柔肠；/ 沉醉在山之崖，水之湄，明月之下，尽 这种自豪和自信，在协大学生郭毓麟 1935 年模仿 情地歌唱。/ 一杯一杯再一杯，/ 搂抱着，长吻着， 王勃《滕王阁序》而写作的《协和大学序》中得 朋友，爱人，心肝。 ”（沈雪玲： 《残夜冷梦》） 到强烈的呼应： “鼓山西麓，闽江东岸，文楼峻 如果从诗艺的角度来考察，这些诗作自然经不起 峙，黉舍遥连，登高轩而望榕城，步坦途而通马 太多的推敲。不过，这些作品却为我们了解那一 尾，春秋佳日，诵弦聚遐迩之人，夙夜良时，士 代青年的心灵和情感，提供了一些真实而丰满的 女究精深之学。粤稽古籍，名锡协和，友朋缔声 样本。 气之交，师傅尽中西之美，长假山川之秀气，培 抗战爆发后，福州也很快面临着沦陷的危 育奇材，不缘雕琢之良工，生成妙景。”在这里， 险，协和大学决定迁校至闽北山城邵武。在那个 一个学术伊甸园的形象跃然纸上。不过，协大学 特殊的年代，协大学子关于青春主题的抒写也发 子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密切关注着时代 生了新的变化： “静点吧！灵魂！ / 有时间的轻骑 脉搏和国家民族的命运：“过千帆于水面，集万响 / 将要像泼水般的到来。/ 二十年后，/ 如今又是 于山间，地势旷而晨曦明，屋宇高而暮云聚，斯 一个开头；/ 给我力量！ / 我将粉碎习惯的锁链； 文未坠，宁无作赋之人，令节偶逢，定有题诗之 / 天之南抓把土，/ 地之北抓把沙，/ 朋友的心里 客。分四时以异景，合群彦以同欢。呜呼，国事 取堆泥，/ 敌仇的眼里分块石，/ 经过火，/ 经过水， 蜩螗，民生涂炭，江山破碎，寇贼纵横，倘击楫 / 再塑成一个新的我。 ”（辣椒： 《守岁》）我想， 之同心，危犹可挽，若补牢之不力，悔也何追？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所望多士辛勤，诸生砥砺，先忧后乐，早存拨乱 导航找到了地点，却被制药厂的保安拦了下来， 之心，许国忘家，同具匡时之志； 际风云而直 几经交涉，对方以厂区生产重地为由，将我拒之 上，播雨露以咸沾，国脉虽伤，转强可冀，民心 门外。我对他们的规章制度表示理解和尊重，毕 未死，中兴未晚。 ” 竟现在这里不再是一所大学，而是一座现代化的 正是这份得到完整保存并发扬光大的无形精 工厂。后来我沿着制药厂的围墙走了一段路，当 神资产，既让协和大学即使在动荡年代也能守住 我向厂区张望时，目光越过新建的厂房和丛生的 学术的初心，培养出一批批优秀人才，也激励着 树木，居然看到了好几个民国建筑的屋顶，那正 它的继承者福建师范大学接过接力棒，向前方奋 是典型的“亨利·基拉姆·墨菲式屋顶”，赶紧用 力进发。 手机拍下留念。就在那时，制药厂机器的喧嚣仿 俞元桂先生的学术成长路径就是一个范例， 他 1942 年从协和大学中文系毕业，工作一年后考 佛完全停止了，我的耳边隐约地响起了协和大学 悠扬而有力的校歌： 入中山大学研究院，到 1946 年研究院毕业时，得 到当时执掌协和大学中文系的业师严叔夏先生的 协和大学闽江东，世界潮流此汇通；高山 提携，回到母校担任讲师。关于这段师生情，俞 苍苍，流水泱泱，灵境产英雄；萃文化，作 先生曾这样写道： “师生情相当奇妙，它与因血统 明星，明星照四方。无远弗届，真理是超； 所派生的亲疏尊卑关系不同，也与因法统所形成 乐群众于一堂兮，作世界大同之先声；协和 的上下级职务关系有别，它是由于知识的传授形 协和，大德是钦！ 成的特殊关系，纯出于机缘，是自然、平等、自 由、无约束的，因而弥足珍惜。 ” （《晓月摇情·后 记》）俞先生如是说，也如是做，传为学林佳话。 作为福建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的奠基 者，不仅在学术上有很高的造诣，他培养、提携 的学生，很多都成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更重要 的是，俞先生的弟子们，大多继承了他乐于育人 的精神血脉。 今年深秋的一个正午，阳光很好，我兴致勃 勃地驱车前往魁岐村，希望能在民国老建筑中寻 得协和大学的几分流风余韵。好不容易通过汽车 协大校徽 （协和大学校友藏 池志海供图） 35 3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都记忆 闽江边， 伫立起一所大学 张无际 在 1910 年的世界传教士大会上，在世界各 大战略中心设立教会大学的提案出炉了。一个名 叫约翰·高绰（John Goucher）的传教士出任高 等教育委员会的主席，在他领导下的高等教育委 员会所制订的“全世界大学”计划中，决议在中 国的四大战略中心建立大学，分别是华北的北 京、华东的南京、华西的成都和华南的福州。约 翰·高绰带着考察团来到福州，召集福建基督教 六公会协议联合办学，并组建了筹备委员会。在 经历了数次筹备委员会会议后，推选了公理会牧 亨利 • 墨菲 师裨益知（Willard Beard）担任协和大学董事会 主席，英华书院的教师庄才伟（Edwin Chester Jones）出任校长，学校的中文名定为“协和” ， 麓、闽江之滨的马尾魁岐，协大学子们也在这里 并且租借了福州仓前山观音井俄商茶行作为校址。 开始了他们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校园生活。著名教 1922 年，协和大学从仓前山迁至位于鼓山之 育家叶圣陶先生在福建协和大学执教期间，曾用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这样的文字来赞美协大魁岐校区的景致： “人们 士（Hussey），这位建筑师曾经参与设计北京协 从马尾到南台，在那宽平的闽江上，欸乃的桨声 和医院一期工程。但是何士根本就没到魁岐进行 中，瞥见这样的一个村落，几乎要疑心是随波泛 实地考察，他所提交的最初的平面设计图也就没 进了仙境，最少也要追会着牛津剑桥的风味。” 有结合魁岐的地势，方案自然无法实施，协大董 19 世 纪 末 美 国 著 名 建 筑 师 弗 雷 德 里 事会对此非常不满，于是决定另觅人选。而后， 克·罗·欧姆斯特在主持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 协大就与亨利·墨菲邂逅了，庄校长这一次郑重 校园规划时，对大学校园的选址提出了这样的要 地邀请他来福州对魁岐进行了 3 天的考察。在仓 求：大学校园应与城市保持适当距离，校园环境 促的行程中，亨利·墨菲仔细调查了校园基地和 应是自然的、公园式的，这种优美环境能够陶冶 当地的建筑形态，表现出了认真的态度和极大的 和培养学生人格。协和大学的选址恰恰契合了欧 热情，而他的设计思路、工作方式和对中国建筑 姆斯特提出的这些要求。在协大的招生简章中是 的准确把握也让校董们十分满意，于是在董事会 这样介绍魁岐校区的： “本校位于鼓山之麓，闽江 上，校董们一致同意聘用亨利·墨菲担任协大魁 之滨，风景佳丽，远离市廛，为天然读书之所， 岐校区的设计师。 且宜于身心之修养。 ”庄才伟校长的朋友，美国韦 亨利 • 墨菲一直对中国传统建筑表示出极大 斯利安大学历史系教授乔治·B·达切尔也曾经赞 的尊重，并试图在西方的现代和东方的传统中寻 誉道： “新校址也许会列名世界上最好的十所大学 求到一个平衡点。在他的众多作品中，最为人所 的位置之中。 ” 称道的，应该还是燕京大学的规划设计。这座校 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天然读书之所” ，那么 园被世人赞誉为近代中国规模最大、质量最高、 校园建设自然也不能草率。为魁岐校区做规划设 计的是著名的建筑师亨利·墨菲。这位毕业于耶 鲁大学的建筑师，在纽约的麦迪逊大街和上海都 开有自己的建筑事务所，在协和大学邀请他设计 校园之前，他已经为长沙雅礼大学、北京清华 学堂和上海沪江大学做过校园规划和部分建筑 的设计。在亨利·墨菲主持协大魁岐校区建设 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协大董事会在择定魁岐校 址后，在总设计师的人选上，最先得到庄才伟 校长青睐的是一位来自加拿大的建筑师——何 美国建筑师亨利 • 墨菲手绘的燕大建筑图 37 3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都记忆 环境最优美的一座校园。建筑大师梁思成对他的 像燕大这样全新的教育环境。”亨利·墨菲相比 设计也是赞誉有加： “……（燕大建筑）颇能表现 于同时期的其他外国设计师来说，更加理解中国 我国建筑之特征，其建筑师 Murphy（墨菲），以 建筑的内涵，他在保留中国传统建筑风格的基础 外人而臻此，亦堪称道。 ” 上，将西方现代化的建筑理念植入其中。他对传 在燕京大学的项目接近尾声时，亨利·墨菲 统进行复兴的理念，对中国近代大学的建设有着 在一篇文章里提出了他对于中国式校园的建设理 不可忽视的影响。而由他倾力打造的坐落于东南 念： “‘陈酒装在新皮袋里’这个形象的比喻， 之滨的协大魁岐校区，也正是他奠定此理念的重 直接说明了我们试图在燕京大学项目中想要表现 要基石。 的一个方面。那就是，使用新材料钢筋混凝土来 重访魁岐校区，依然能够感受到亨利·墨菲 建造中国传统形式的建筑。但是，换一个角度去 那因地制宜、巧具匠心的设计：建筑的布局适应 思考，这句话或许可以替换成‘新酒装在新皮袋 山地走势，已具有了现代大学校园的雏形，教学 里’ ，我更愿意将我们这种对中国传统建筑的改 区、生活区和运动区分布清晰。文学院和理学院 造，想象成以粉饰古老的建筑，来提供给中国， 这两座主楼修建在山脊顶部，鸟瞰闽江，而山脚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1948 年福州彩色风景照之建筑系列，照片由穆彼得先生提供 平地之处曾有大片的实验场，为校园的学科的扩 怀揣着理想挥洒青春的样子也一幕幕投影在现实 展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当年国民政府教育部曾多 的景致中，脑海中浮现出协大老校友们在毕业纪 次派员到协大考察， “对本校办理之精神，成绩之 念册上的寄语：“‘今朝酒醒何处？杨柳岸，晓 优良，每有极好报告提部……教育部对本校教育 风残月’。在绮丽的鼓山麓生活过四年的人，在 事业极为关注，爰于廿三年度（即公元 1934 年） 媚人的闽江滨印过无数足迹的人，更易恋恋于校 私立专科以上学校补助费中指拨 12000 元充为本 园的风光，不忍猝然离去的。然而，光明的新社 校科学设备费。该款由教育部按月汇给，本校得 会正张着慈母似的胸怀要我们投入她的怀抱，我 此巨款补助，科学设备将见丰富，办理精神日形 们为啥不欢然就道呢？别了，协大！我们为开辟 奋发。 ”协和大学的校园建设的出众可见一斑，即 出更多像你这样美丽的花园而努力，愿你越发得 便在当时福建的众多学校当中也可谓一时无两。 长得美丽而健康！”这略有些荒凉寂寥之感的校 如今的魁岐校区，已不像当时其他的教会大 园，已然不复往日生机，然而闽江的涛声依旧， 学那样，仍作教育之用，但旧时景致仍在，漫步 陪伴她在这远离尘嚣之地沉沉睡去，谁都不愿轻 其间，思绪飞扬，协大老照片里那些青年才俊们 易地去唤醒她，或许是怕惊扰到她的美梦吧。 39 4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都记忆 协和大学寻踪 池志海 / 文图 我常常向外地朋友和师大校友们介绍福州 在唯一没有继续使用教育功能的旧址。 还有一处秘境——福建协和大学建筑群，得到的 这幅《福建协和大学复原鸟瞰图》为本人画 回应经常是恍然大悟一般问：是协和医院的前身 于 2013 年夏天，由于某些原因没有出版发行，也 吗？我总要不好意思地答道：是福建师大的前身 未曾发布详图至网络，只是拍了一些照片发在微 校之一，近代中国 14 所基督教教会大学之一（这 博上。这几年经常有人来询问路线怎么走、还保 14 所指的是加入中国教会大学联合会的，其余没 留几栋建筑。趁此契机，整理了一批图片，读者 加入的加起来共 24 所），当然也是这些学校里现 看完应该对这片建筑群有个大致的了解。 闽都文化 协大现存的建筑官方认定是 11 栋，但我至 少找到 14 栋建筑 + 一栋发电站，其他是否还在尚 不能确认，但可以肯定当年留下来的建筑基本为 洋房建筑，其余木构建筑基本无存。 2 0 1 7 / 壹 进的，要想进入参观只能从附近居民区边上的小 路上山。 根据协和大学当年的老地图、老校友的回忆 和实地考察后还原的地图，以及每栋楼的标注， 这片建筑群在靠近马尾的晋安区，地理位置 我绘制了一些地图，画好后也给老校友看过，似 尴尬，因为文物登记在马尾区，但建筑位置现归 乎没提出什么意见。可能某些楼在不同时期有过 晋安区，其具体位置就在魁岐村，可在台江元洪 不一样的称呼，虽不能逐一考证，但能保证所标 城坐 37 路公交到魁岐站下车。到这里首先要横 注名称是该建筑曾使用过的名称，大家可以按图 穿一条老铁轨，即可看到这片建筑现有的使用单 索骥，如图中标注有误也希望读者指正。 位——福州制药厂，但开在马路上的大门是不让 41 4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都记忆 福建协和大学魁岐校区今昔对比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光国楼男生宿舍今昔对比 福建协和大学全景老照片（福建师大档案馆藏 / 池志海 标注） 43 4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榕垣旧事 1926 年冬，一支军容整齐的部队正沿着漳 福公路向省城福州疾进。是年秋，国民革命军大 凌晨 2 时出发，断后部队直到七八时还无法动 身，加之辎重过多，行进速度十分缓慢。 举北伐，并与北洋直系吴佩孚、孙传芳部展开激 由于第三军溃败，曹万顺、杜起云部起义， 战，在贺胜桥和汀泗桥大败北洋军队。为挽救败 第二军军长刘俊阵亡。张毅统领的第一军已是福 局，孙传芳委任周荫人为第四方面军总司令，率 建境内最后一支完整建制的北洋军团了。 领在福建的 6 万北洋军队进攻广东，以牵制北伐 张毅和北洋军队是怎样来到福建的呢？ 军的进军步伐。但广东战役很快归于失败。损兵 1913 年 7 月 12 日，江西都督李烈钧在湖口 折将的周荫人逃到南平。北伐军乘势攻入福建， 宣布独立，讨伐袁世凯，二次革命爆发。之后， 主力直趋福州。9 月，周荫人电令在漳州的第一 江苏、安徽、上海、广东等南方各省纷纷响应。7 军迅速回防省城福州，并接管福建全省军务。第 月 19 日，福建都督孙道仁也宣布独立，加入二次 一军军长张毅觉得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到了。他 革命行列，许崇智被推举为讨袁军总司令。但由 在漳州召开军事紧急会议，宣布了周荫人的电 于仓促起事，各省讨袁军缺乏统一指挥，加上与 令，并作全军行动部署。之后，他分别电告福州 北洋军队实力相差悬殊，很快就被各个击破。福 城防司令李生春和驻马尾的海军第一舰队司令陈 建在 8 月 9 日通电取消独立，孙道仁下野，许崇 季良，要求他们积极配合第一军回防福州的军事 智逃往香港。 行动。会后第 3 天，全军即沿江东桥、角美、同 安，向福州运动。由于道路狭窄，万余人的大 军，只能排成一路纵队顺序行走，往往先头部队 二次革命失败后，袁世凯乘机把北洋陆军分 别派驻南方各省，以巩固其统治。 1913 年 11 月，袁世凯命令海军总长兼南洋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巡阅使刘冠雄率北洋陆军第四师第七旅李厚基部 为福建督军兼省长。由于段祺瑞拒绝恢复孙中山 入闽。李厚基率唐国谟、姚建屏两个团连同部分 制定的“临时约法”和国会，同年 7 月，孙中山 家属约 3000 人分乘数艘火轮从上海抵达福州马尾 先生南下广州，举起护法旗帜，在广州组建护法 港，而后陆续进入各地军营。这是北洋军队进入 军政府。为配合两湖护法军的行动，孙中山决定 福建的开始。 开辟福建第二战场，派陈炯明为“援闽粤军总司 李厚基根据袁世凯的指令，采取强硬手段， 令” 入 闽 讨 伐 李 厚 基。1918 年 5 月， 陈 炯 明 率 限制各社会党团的活动。崇尚门阀的北洋政治也 领的援闽粤军和方声涛率领的滇军第一师联合作 不断渗透进福州人的日常生活。 战，攻入福建，占领龙岩、长汀和漳州。李厚基 虽然北军平时大多待在军营里，但街面上不 在战场上节节败退，急忙向段祺瑞求救。段祺瑞 时可以看到穿着斜襟大褂、脑后挽着发髻的北方 于是派奉系王永泉部入闽增援。这样，在福建的 女人在走动。还有军队的后勤人员或牵着骡马大 北洋军队不仅数量激增，而且分属各个派系，各 车、或雇人挑着担子在窄窄的道路上穿梭来往。 占地盘，矛盾渐渐激化，李厚基已经控制不住局 细心的民众已经发现，蔬菜市场上的大蒜很快脱 面。1920 年，段祺瑞下台，李厚基转而投靠吴佩 销，而且价格直线上涨。还有一些酒家饭铺贴出 孚，令徐树铮十分不满。 招聘面点师傅的告示，菜牌上也赫然出现了肉丝 1922 年 10 月，王永泉在徐树铮的策动下， 炒蒜薹、西红柿炒鸡蛋、油酥烧饼……还有虎皮 联合粤军许崇智部将李厚基赶下台。徐树铮是段 丸子、银丝肚为主的河北八大碗。福州城固有的 祺瑞的智囊，也是一位儒将。徐树铮深谙国学， 饮食文化、衣饰文化都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因在北京曾受业于闽籍文学家林纾，对福州浓厚 1915 年 12 月 12 日， 袁 世 凯 不 顾 国 人 的 强 的国学氛围印象特别好。王永泉执掌福建大权 烈反对，宣布称帝。12 月 25 日，蔡锷在云南组 后，即邀请徐树铮到福州视察。徐树铮也想在福 织护国军，讨伐袁世凯。贵州、广东、广西等省 建一展政治抱负。不过谁也没想到，徐树铮到福 先后响应。紧邻广东的福建成了前线。为了加强 州，第一天，就到花园弄文学家吴曾祺先生家拜 福建的军事力量，袁世凯又把北洋陆军第十师第 访，而且一见面就向他行跪拜大礼，表达对他的 十九旅臧致平部派到福建，归李厚基统一指挥。 仰慕。堂堂北洋大员，这样谦恭地对待一位民间 袁世凯死后，皖系段祺瑞掌握了中央政权。 文化人，这件事，在福州坊间引起轰动，各报竞 李厚基通过徐树铮的牵线，投靠了皖系。从 1913 相报道。徐树铮还专门写了《建国真诠》一书， 年到 1922 年，李厚基独掌福建军政大权长达 10 提出在福建设立建国制置府，待取得经验后向全 年之久。1917 年 7 月 18 日，段祺瑞任命李厚基 国推广。王永泉为此专门召集省议会商议，但却 45 4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榕垣旧事 招致全体议员反对。大家都认为福建地小而偏， 成为旅长。在与地方军阀的混战中，张毅知兵善 民穷财尽，不宜进行大的改革。徐树铮听了不禁 战，其部不断扩大。1923 年，孙传芳为巩固福 以手击案长叹： “闽人让我失望至此！”他无功而 建，委任张毅为厦门镇守使兼福建陆军第一师师 返，只好神情怏怏回到北京。 长。不过，这时厦门全境为北洋海军所盘踞，张 但王永泉尚来不及统一在福建的北洋各部， 毅根本无法染指。但一心想坐大的张毅，于心不 1922 年 12 月直系军阀吴佩孚便派孙传芳和周荫 甘，一直将一面“厦门镇守使”的空招牌，挂在 人率军入闽，并于 1924 年 3 月进入福州。孙传芳 漳州的“福建陆军第一师”牌子的旁边，同时， 就任福建军务督理。王永泉改为军务帮办，其势 不断干预厦门政务，这也造成了张毅与海军方面 力范围仅囿于闽北各县。孙传芳收编了李厚基残 的尖锐矛盾。 部，并以武力赶走王永泉和臧致平，将福建的军 政大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张毅把漳属辖区作为自己的“独立王国”， 委派各县县长和税务人员。由他委派的县长，都 但孙传芳在福州过得并不开心。出于偏见， 是与他关系亲密的清一色的河北同乡。通过名目 他不喜欢福州人，对前来求见的福州本地士绅一 繁多的苛捐杂税，对百姓横征暴敛。他并鼓励开 律谢绝。一天，他乘车到东街口三山座菜馆楼上 烟馆、赌场、娼寮，为增加税收，还强迫农民种 赴宴，在门口，遭遇炸弹袭击，驾驶员和副官受 植烟苗。 伤。受此惊吓，孙传芳更加深居简出，几乎不跟 为了进一步扩大势力，张毅大肆增募兵员。 外界来往。不久，孙传芳即以出任五省联军总司 他不信任当地人，招募对象以北方人为原则，而 令为由，移镇杭州。孙传芳入浙后，将福建军政 且首选河北人。因此，张毅的陆军第一军，可以 大权交予心腹部将周荫人。周荫人为巩固势力， 说是纯正的北洋军人部落。 大肆扩军，北洋军队的总兵员达 6 万之众。盘踞 漳州的张毅也成为周荫人在闽南的代理人。 现在，损兵折将、计穷势蹙的周荫人，要 张毅代他收拾残局，这正中张毅下怀。踌躇满志 张毅是河北沧县人，18 岁即加入北洋陆军， 的他，并不满足于只当一个闽南王，他早就觊觎 1913 年随李厚基部入闽来到福州，由于他机灵聪 福建全省的军政大权。虽经多场战斗，目前，他 明，颇得长官喜爱，1915 年被保送到福建陆军随 统率的第一军，战斗减员不多，建制基本完整， 营学校学习。1917 年卒业后即在李部由排长、连 而且弹药物质充足。他认为，只要精锐的第一军 长直升至营长。1922 年闽粤战争爆发，李厚基部 迅速开进省城，接管在闽各支部队，统一指挥军 溃败，张毅不仅很好地保存住自己的部队，而且 事，并联合海军，扼守沿海港口要塞，福建局势 收容了溃散的北兵 2000 余人，并趁乱进占漳州， 依然可控。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于是第一军马不停蹄，目标福州，路上即便 必大，而且后头又有追兵。为保全实力，建议改 遇上小股民军袭扰，也仅是以炮火驱逐，而不追 道北上，早日与周帅会合。第二种意见认为应该 击。何应钦率领的北伐军则紧随其后，双方始终 继续渡江，陈兵江岸，进迫福州。海军没有足够 保持一定的距离。 的力量与我们抗衡，如李生春反抗，则迅速予以 按照原定计划，第一军应该在第 11 天，最 消灭。张毅踌躇再三，最后说：“当下福州一定 迟第 12 天到达福州。但军队进到晋江安海时，天 有问题，如勉强渡江，必遭多方夹击危险。我军 降大雨。道路中断、桥梁被毁。不得已，张毅下 孤立，难操必胜。不如全军北上，保全实力为上 令工兵快速修路架桥，各部队则在马路两侧露营 策。 ” 等待一天。 然而就是这宝贵的一天，最终让张毅的第一 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天，第一军进抵乌龙江南岸。先头部队 张毅于是决定改道，由南通过浦口到永泰。 次日清晨部队出发，由于缺粮，全军上下均在沿 途田里挖掘番薯充饥，因此行军速度缓慢。经过 一天跋涉，薄暮时分进入一片山地。 已经征集到数十艘木帆船，张毅下令全军顺序渡 司令部里的一些士兵开始搭营帐，生火做 江。上午 9 时许，董胜标旅作为前锋部队先行登 饭。但张毅的心情依然沉重。副官打开随身携带 船。乌龙江虽然江面宽阔，但江水还算平缓。董 的地图，指出军队当前的位置是在瓜山。瓜山， 旅 3000 多人渡江十分顺利，很快就在对岸建立了 瓜山，一种不祥的预兆，顿时袭上张毅的心头。 阵地。不料，这时，江上驶来两艘海军快艇，向 这位熟读历史典籍的北洋战将，当然知道，部队 南北两岸的北洋军队猛烈炮击。同时，又有两架 已经深陷险境。750 年前，就在这里，曾发生过 海军的水上飞机在乌龙江上空盘旋，用机枪向地 一场血战。 面扫射。这突如其来的阻击，大出张毅的意料。 那是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南下，攻陷宋都 惊慌失措的张毅当即下令部队暂停渡江，就地隐 临安。益王赵昰、广王赵昺等人浮海南下到达福 蔽。紧接着他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对策。 州。是年五月在陆秀夫、陈宜中、张世杰等人拥 张毅分析说，这应该是海军和李生春他们不 戴下，赵昰在福州即皇帝位，史称端宗，改年号 乐意我们进福州才来这么一手。毕竟，海军上下 为景炎。十月，元兵攻破邵武、南剑州逼近福 都是福州人，这里从来就是他们的地盘。现在福 州，福建制置使王积翁、福州知府王刚中变节， 州有事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开城投降。危急关头，陈宜中、陆秀夫召开殿前 会上形成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现在情况 会议，决定“一帝一王”分路突围，一路由陈宜 不明，如强行渡江，势必遭海军继续阻击，损失 中、张世杰护送端宗自林浦由水路乘船出闽江口 47 4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榕垣旧事 逃往潮州，另一路由秀王赵与檡和陈文龙等护送 当山岭间的暮霭越来越浓厚，原先炽烈的枪 广王赵昺由陆路取道水南（今南通）、方山，南 炮声渐次停歇下来。张毅再次召开军事会议。此 下到广东。不料，由南宋降将李恒率领的元军进 时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对前景都不乐观。 展迅速，自陆路撤退的宋兵在瓜山被元军追上， 随着战事持续，现在，张毅和近万名北洋士兵已 秀王赵与檡和陈文龙率部与数倍于己的元军浴血 经面临被包围、被分割的局面，大家心里都明 奋战，终因寡不敌众，赵与檡阵亡。陈文龙于血 白，由于粮饷无法解决，部队能坚持多久只是时 战中夺路护送赵昺越过方山突出重围。 间问题。如果一味抵抗，等待他们的将是全军覆 想到这里，张毅心头不禁一阵抽搐。他下令 部队抓紧构筑工事，准备迎接一场血战。 灭的命运。 张毅神情黯然地做出最后决定：“海上运输 第一军能顺利走出瓜山吗？果然，翌日清 到现在没有联系上，这条路是靠不上了。粮饷困 早，警戒的哨兵就发现大批敌军正从两侧包抄过 难、伤病号无药治疗，这些都是我们目前无法解 来。由于张毅早有准备，双方激战 4 小时，敌军 决的问题。胜者降于败者，史例未有。但为了保 退去。清点战果，俘获对方官兵 200 多人，其中 全我军将士的生命，现在只好选此下策。我决定 有海军陆战队参谋长萧崇礼和一批军官。从俘虏 派人向何应钦接洽改编。 ” 谈话中得知，海军确实已经归顺国民革命军，而 何应钦收到张毅的亲笔信后派十四师副师长 且城防司令李生春也已易帜。何应钦率领的东路 卫立煌到瓜山，主持改编事宜，将北洋士兵一部 军各部，全部到达指定位置，正计划在瓜山对张 分遣散，一部分分散编入东路军各部队。张毅在 毅所部形成合围。 部队被受编后，自己只身去福州见何应钦。 张毅知道，决定这支北洋军团最后命运的时 张毅终于走进了他朝思暮想的福州城，但 刻到了。闽侯瓜山 , 时隔 750 年后 , 将再次成为 这次不是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威风凛凛的卫 血战之地。 队，而是形单影孤，不胜凄惶。而随着他率领的 初战胜利，并没有给张部带来些许喜悦。 张毅大军万余人在瓜山地区受困已经 4 天。由于 军团在闽侯瓜山覆亡，福建从此结束了北洋军人 13 年的统治。 在北洋军队到来之前，当地民众已经纷纷逃亡， 这一段曾经的记忆，已然褪色，很少有人会 军队得不到粮食，早已断炊。饥肠辘辘的北洋士 再提起这些。但肉丝炒蒜薹、西红柿炒鸡蛋、虎 兵，艰难据守在阵地上。在数度攻防中，不断有 皮丸子……却被保留了下来，成为福州百姓们餐 士兵受伤。伤兵的痛苦呻吟声，也严重影响着军 桌上的家常菜。 队的士气。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2005 年 3 月 25 日，79 岁的洪植城老先生带 子。这栋 4 层楼的宅院曾经占地 3 亩，没有中式 我们去看位于福州江滨路苍霞洲附近的一栋老宅 宅院的进、厅结构，西式的楼房划分为工厂、仓 福胜春茶行旧址 49 5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榕垣旧事 库、实验室、住宅 4 个部分。如今宅院已经做了 氏的早年家史上，为官者不在少数。洪家的第一 同春医药公司存放医疗器材的仓库，靠近路边的 位商人洪天赏在朝代更替、社会动荡的当时提出 一部分因为马路扩建被拆掉，未修整平的残垣处 这一家训不无道理，只是这一家训在让洪家子弟 还清晰可见是一般墙壁 4 倍厚的外墙切面，因为 避开政治风波，专心经营家业的同时，也让逐渐 结构牢固，这栋房子一度被用作躲避轰炸的防空 壮大的洪家生意失去了获得政府保护，更快发展 洞。屋内的梁上仍然保留着建房时特意设计的木 并成为民族资本大家的机会。 条，目的是方便存放茶叶。南面的居住部分，则 仍然可以看到当年空中小花园的残景。 洪氏祖籍金门，在其 700 多年的家族史上， 洪天赏是第一位来福州创业的。因为早年做航海 这栋修建于 1930 年左右的西式住宅，在当 船员的便利，他兼带做些南北土产的生意，随航 时商贾云集的台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那是当时 船往返于金门、厦门等地。不久，洪天赏遭遇海 苍霞洲一带最大最高的楼房，据说建楼房的砖都 难，在海上漂浮两天后得救，这使他决定退出航 是从国外运回来的。 运事业全力经商。此时，中国社会正处于清朝末 这栋宅院的主人是福州市《台江区志》中 年，外有列强海盗，内有贪官污吏，社会极其动 记载的“刀牌香烟洪家茶”中的洪家。只是，这 荡。洪天赏在此时嗅出专营商品的资本之味，于 是关于洪家的仅存记录。鼎盛时期在福州拥有怡 是开始分析如何起步。当时，茶叶、木材、笋、 和、洪春生、福胜春三家大规模茶厂的洪家，早 纸是福建的特产，而茶叶居首位，一家小规模、 已成过眼云烟。因为曾经主要做外销生意，福州 手工作坊式的茶厂就在福州台江一带诞生了，这 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曾经影响了中国茶叶行业标 家店成为日后洪家庞大茶叶制售链的雏形。 准的茶叶巨头。如果不是看到这栋保存下来的房 洪天赏开始专营茶叶生意时，他的儿子洪发 子，很难想象福州曾经有这样一家大规模的制茶 绥已经 16 岁。这个刚成年的年轻人不但聪明好 世家。 学、才智过人，而且颇有几分心计，在他还没进 自家茶叶厂涉足经营时，便以学徒的身份在附近 从兼营航运到专营茶叶 几家大型的茶叶作坊学艺。几年后，制茶技艺胜 过老行家。 在创造洪家商业集团的四代历史中，洪家 作为福州茶叶产业化的发起人，洪氏家族 子孙都不约而同地遵循着一条祖训——从商不从 体现了他们的与众不同之处，他们曾经在同行还 政。这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因为在任何商业史 不知道中国之外到底有多大的时候，就将洪家的 上， “权”与“贵”的关系如同唇齿。其实，在洪 茶叶送往世界博览会，并从那里捧回一枚银牌奖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福胜春旧时茶包装 福胜春早期茶庄商标盒 章；他们成立研究室和机械化生产筹备策划组， 好施的性格，一度被推选为福州商会会长，后因 成为中国第一家实现手工与机械化生产相结合的 行事低调，退居常务委员位置。福州第一次沦陷 茶厂，而洪家茶叶厂也因为独一无二的机械化厂 前，日本人为了控制当地商业，一度试图找人劝 房，一度成为政府拍摄电影的基地。 说洪发绥进入维持会，洪家为避开匆匆去了香 洪家的研究室还利用制茶过程中茶碎茶末， 提炼出各种食用的花香精和茶精，计划生产制造 港、鼓浪屿。由此可见洪家当时在商界的地位与 声望。 各种即冲即饮的方便茶，这恐怕是中国最早的袋 泡茶。由于洪家的茶叶大量销往全国各地，其价 洪家生意的几任接班人 格和质量等级一度成为行业标准。据说，若不是 赶上接二连三的动荡期，洪家茶也许早就进入美 在洪家茶叶生意的发展史上，除洪天赏的创 国市场。据洪植城回忆，在其父亲管理洪家茶叶 业外，洪家之后两任接班人的更多意义在于扩展 的产销时，美国驻中国领事馆曾经派人上门联系 茶叶生意的枝蔓。 过把洪家茶叶销售到美国的事。 1902 年左右，从外姓茶作坊学艺回来的洪发 作为民族资本家，洪氏家族在福州商界的 绥跟随父亲发展洪家茶。这是洪家家史上的一个 尊贵地位也日益彰显。洪家家业的二代掌门人洪 关键人物。在其执掌洪家生意期间，洪家茶的市 发绥因为规模庞大的生意、不错的商誉以及乐善 场逐渐扩大。尽管随后中国茶叶公司、扬子公司 51 5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榕垣旧事 边回复商业信函。他对数字十分敏 感。在洪家茶工厂，每天都需要称 量花制茶，这个头脑灵活的商人经 常自己完成这项工作。称量时，他 不用笔记，不用算盘，就能立即口 算出应付多少钱，与旁边伙计计算 的丝毫不差。 设计独特的洪家茶楼也能显 现这个商人的出众才能。洪家茶楼 的天花板分为两层，里层为玻璃材 洪发绥与儿子在江苏无锡考察市场时的留影 质，外层则是可以推动的木窗，通 过移动木窗调节的光线，辨别样品 等官僚资本插足福州，民间工商业受到挤压，本 茶的品质。这样的茶楼在当时的福州是独一无二 地茶叶经营一度陷入困境，不少小茶厂或改行或 的。 倒闭，但洪家茶仍在困境中发展。洪发绥的日记 洪发绥的另一过人之处在于善于识人。这 中曾经记载： “民国二十二年（1934）年终结账自 位洪家老板有 8 个儿子，在这几个儿子陆续长大 有资金 621 万元（不包括不动产及上海康元厂、 成人的过程中，他已经为性格不同的儿子们选择 福州电灯厂股票等），超过经营所需资金，应谋 了适合各自发展的位置，除开养病的、脑子不好 扩大经营或另谋资金出路。 ” 的、想继续读书的。他看长子汝端性格沉静，便 如洪家后代洪植城所言， “一个家族企业可 将家业中的家政和房产部分交给他管理；性情活 以发展，必定会有人有专门的才干”，洪发绥这方 跃的四子汝正则负责洪家企业的对外交际事务； 面的才干表现得尤其明显。日后接班并在商界风 观念保守、行事谨慎的五子汝直获得了财务会计 云一时的洪植城父亲洪汝方，时常和他的孩子们 的职务；思维开阔的二子汝方则担起了家族企业 谈起： “我不如你们的祖父。 ” 中产销经营的部分。 洪发绥似乎天生具备生意人的精明基因。 他思维清晰，行动干练，经常能准确无误地同时 巨商后人的日常生活 处理几件事情。据洪家后人回忆，洪发绥常常一 边接待客人商谈业务，一边接电话处理业务，一 在洪发绥的 8 个儿子中，次子汝方继承了其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识人的能力。这个豪爽、好酒、善交际的商人， 说，当时单程机票价格是一钱多黄金。当然，这 对于自己的几个孩子虽并未手把手地调教，但潜 里更值得一说的是洪家为后代传输商业基因的方 移默化中的影响足以见其用心良苦。 式。实际上，洪汝方当年也只是支付了儿子第一 洪植城，洪汝方的长子，1926 年出生于福 趟往返机票，之后的交通费基本都靠植城自己赚 州。这个洪家的长孙虽然一直在学校读书，并没 回。至于怎么赚钱，洪植城老先生回想起来似乎 有机会真正介入家业的管理经营，但洪汝方早已 也并不难。洪家在厦门有众多的生意伙伴，洪植 将他定为洪家事业的接班人。 城可以直接从他们那里买黄金带回福州卖，不用 1945 年之后，洪植城进入厦门集美念高中。 立刻支付现金，只需要开一张支票，对方日后可 这个年少的洪家少爷往返厦门的交通工具是飞机。 以带着这张支票找洪家兑换现金。福州和厦门的 20 世纪 40 年代，汽车这样机械化的交通工具才 称有新旧区别，一两黄金的差价与往返厦门的机 成为中国普通大众对现代化生活的想象与寄托， 票钱相当。 而飞机往返厦门这样的方式，机票这样的交通费 在洪植城老人的回忆里，尽管当时洪家家业 用绝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在洪植城 已经出现颓势，尽管洪家的勤俭祖训一直严格承 不多的福州同学里，也只有他能够这样来回。据 袭下来，但洪家植字辈的生活，仍然优越得让一 洪发绥 50 诞辰纪念合影 53 5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榕垣旧事 般人家的孩子艳羡。当校园里的多数学生还在以 量只剩下 3000 多担。因为资金周转困难，洪家企 拥有一支国产的“民生”牌钢笔为满足的时候， 业开始以自营为主，代客加工为辅。 这个洪家少爷正在用着正宗的“派克”笔和同是 舶来品的航空手表。 1946 年，洪发绥去世。为适应当时的市场 变化，洪家兄弟决定采取快进快出的多种经营方 同样能说明一些问题的是晚自习后的小点 式，按个人所长各自分业经营。当时，看到农村 心。局势动荡时的经济危机，让学校里的学生困 普遍缺少肥料，洪汝方开始兼营建丰豆饼厂及胜 于简陋的食堂伙食，而洪植城时不时的点心宴则 春仓储公司；洪汝端则在福州下杭路上开办了一 让他成了同学中的明星。 家建平商行，开展代客代理业务；汝正、汝直两 人成立了一家宏发茶行，业务转向广州、香港、 战乱中“洪字茶”的颓败 台湾。 只是，洪家兄弟试图重振家业的梦想最终并 1937 年，卢沟桥事变。当年 10 月，日军入 没有实现。 侵福建沿海。福州市场陷入极度混乱，商店昼关 1949 年，国民党政府迁往台湾。8 月 17 日， 夜开，有钱人家和政府部门陆续迁往南平、永安。 福州解放。一夜之间，之前流通的银圆券成为废 洪发绥也带着洪家大小迁往当时是万国租借 纸。海峡两岸断航，福州与外地的来往隔断。洪 地的鼓浪屿及香港等地。福州的家业只剩下汝方 家原已运往广州、香港、台湾、南洋一带的茶叶 一人打理。此时，洪家在十四桥附近购买的原计 和其他货物，在战乱中无人管理，落得个钱货两 划用以建设机械化新厂的百亩地，也因为战争影 空、血本无归。从此，洪家盛极百年的茶叶生意 响而搁置。 已到濒临破产的境地。此时，洪家的生计只能靠 1943 年，从鼓浪屿回到福州的洪家像其他 厂房、店屋的有限租金维持。 家族企业一样，已是元气大伤，资金不足，难以 新中国成立后，在校读书的植字辈洪家子孙 维持原有的生产规模。此时洪字茶的年产量已经 陆续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工资收入逐渐成为洪家 不到 1 万担，各种形势的变化让洪家的经营处于 的收入来源。1955 年 1 月 20 日，从国民党台湾 极其被动的位置：销往省外的茶叶，茶款没法及 飞机上投下的燃烧弹，在台江区烧掉大片房屋， 时汇回；法币开始贬值。1945 年 8 月 14 日，抗 洪家在坞尾占地 9 亩的洪春生厂房、住宅、家 战胜利，内战开始。国民政府以增发纸币维持开 祠，以及在江滨路上一栋三层房屋、台江路上几 支，法币继续贬值。洪家资本在国民政府的几次 处出租的店屋都化为灰烬。洪家关于茶商的家族 货币变更中逐渐流失。至 1948 年，洪家茶叶年产 史也在此画上句号。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镇海楼： 时间之外，无人能为你加冕 金麦子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突然从家里的一扇 示，大修建九次、毁了九次：三次遭雷击、两次 窗口，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楼宇从黑暗中浮现出 失火、一次被大风吹倒、两次因年久失修倒塌， 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以为出现了幻觉。定 最近的一次是 1970 年的人为拆除。 睛细看，我的精神立马为之一振——从方向上判 镇海楼因何而来？为何屡毁屡建，绵延屹 断，它立于屏山之巅！这座神奇地出现在视野中 立几百年？它对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们意味着什 的楼，应该就是传说中一直存在、现实中刚刚完 么？…… 工的镇海楼。 然而，第二天的新闻并没有任何镇海楼的消 一 息。现在回想，那一夜的灯火，应该是镇海楼即 将竣工之前的试亮灯。因为不久之后，即 2009 年 让我们把历史紧紧缠绕着的线团缓缓解开。 初的某一天，各路媒体争相报道镇海楼正式建成 洪武三年（1370）三月的一天，明太祖朱元璋上 并对外开放。我幸运地得到镇海楼的眷顾，在它 朝，处理了几件重要的事，其中一件大事，就是 未揭开面纱之前，让我得以“遇见” ，在黑夜里， 委任驸马都尉王恭为“福建行省参政”，也就是派 在突然间，先睹了它迷人的姿彩。 这个女婿到遥远的福建兼任最高行政长官。皇帝 镇海楼的这一次隆重亮相，是它历经 600 多 年风雨沧桑后的第十次重生。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殷殷叮嘱、谆谆教导， 话意大概如是：福建这个地方，原本富庶，由于 从明洪武四年（1371）初建，到 1970 年的 元末的弊政，民生被削刮过度，现在尚未复苏， 拆 毁， 这 600 年 的 时 间 里， 据 可 查 阅 的 资 料 显 今天委命你去那里安定一方，安抚百姓，你千万 55 5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不要仗着自己是皇亲，而生骄纵之心，做骄纵之 事，贻害百姓。你要谨守人臣之道，秉公执法。 我们不免好奇，这位即将到福建来的驸马， 是个怎样的人物？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决不会违背天下公议而放过 这还得从明初如何选驸马说起。 你! 朱元璋时期的驸马，多是“勋戚子弟，资貌 明初期的驸马，皆授予驸马都尉职，地位高 洁修，仪正详谨”，就是说，尊贵的驸马爷，多出 超，直接越过品级，列于伯爵侯爵之间。位高而 自文武勋臣之家，从相貌到品行都要经得起严格 责重，驸马都尉是群臣的表率，在关键时刻要典 考量。由此，我们可以想见，驸马王恭那仪表堂 兵出镇，或掌府部事，有时也要执行临时性的派 堂、文才武略的模样。 遣任务。驸马王恭兼任福建行省参政，就是一个 临时的派遣。 朱元璋派他前往福建，心中早有充分的理 由，相信他能不辱使命、抚绥一方。 在到福建之前两年，王恭就亲自率领精锐 部队，一举平定了浙江的兰秀山反明武装。他对 东南沿海的形势了如指掌。兵镇福建后，正值泉 州府惠安县陈同作乱，占领永春、德化、安溪三 县。泉州卫姚得、龚胜等率兵讨伐，败下阵来。 指挥周渊又督兵进击，还是战败。于是，驸马都 尉王恭亲自率兵征讨，大获全胜，并活捉贼首陈 同。从史籍中对这两次战役简洁有力的叙述，我 们可以一窥王恭不同凡响的将帅之才。 王恭于朝堂受命后，日夜兼程到达福建。此 时的福建首府福州，经受了元末的腐朽统治，加 上连年的的天灾、战乱，已是百业废弛，民生凋 敝。他目睹着百废待兴的一切，看到连年征战已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毁坏殆尽的城垣，心头涌起的最为急迫的事，就 富优质的水源。屏山成为冶城的风水宝地，也成 是筑城墙。在那样的时代，作为一个率领过千军 为未来福州城市文化发祥的摇篮。 万马征战沙场的人，他最明白，坚固的城墙就是 此后，福州古城在筑城、毁城间轮回了几 最有效的防御外敌入侵的工事，同时，威武雄壮 次。冶城毁于汉武年间。后来，晋武帝在闽设晋 的城墙本身，也是威严统治的象征，具有现实的 安郡，郡守严高建“子城”，规模比冶城大。 威慑力。 唐王审知筑“罗城”，把子城围成了内城。 从这一刻开始，王恭的名字，就与福州城墙 后又筑南北夹城，罗城进一步扩大。 永远联系在了一起。 宋初，赵家王朝顾虑南边有反，下令废毁城 垣。 二 在王恭到来之前的 1500 多年间，福州历朝 历代也都在不断地修建、改建、扩建着城墙。 最早的记载，是在闽越王无诸时期，先人们 在越王山东南麓冶山一带筑城建都，称冶城，这 是福州的城垣之始。当然，限于生产力水平，那 时的城墙，是用黄土夯筑，冶城可谓一座土城。 城里住着王族、官吏和守城的士兵，一般老百姓 住在城外。位于冶城之北的越王山，当时古木参 天，羚鹿相逐，美得像一道碧玉妆成的屏风，每 到冬天，还能为冶城挡住北面来的寒气，由此， 人们把它形象地称为“屏山”。闽越国严禁在屏 山樵采，有效保持了森林的原始状态，涵养了丰 宋 熙 宁 年 间 (1068 ～ 1077)， 程 师 孟 知 福 57 5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州，动工修建福州城。这次的修筑，规模超过了 上。这不仅可为城北设置一道人造天险，而且站 以往，成就了福州历史以来最大的一座城池。城 在屏山之巅的城楼上，即可居高临下俯瞰全城， 上建楼阁 9 座，同时疏浚内河与护城濠，架桥 12 有利于审时察势，攻守自如。 座，使福州形成了“山在城里边，城在水中间” 的独特美景。 不幸的是，这些美好的筑城修垣工事，在元 末再次被废毁。 往南，则把乌山、于山环抱于城墙之内。府 城广袤方圆十余里，由接近圆形的城墙所环绕， 其道路水流，均体现藏风聚水的原则。按传统的 说法，这样的规制，风水奇佳。明代时人对福州 历史走到了明初驸马王恭镇福建时段。 府城就有高度赞誉，王世懋在他的《闽部疏》中 1371 年，王恭开始了他生命中也许并不算太 生动描述过： 天下城市，最好辨认的莫过于福 耀眼、但对福州影响深远的重要工作——筑府城。 州。群山罗抱，小山坐落于其中，乌山、于山东 我们已经知道，王恭是个军事家，他对筑城 西相对。城外，东面是鼓山，海在鼓山之外；西 的考虑，首先有利于军事防卫。福州古城建设， 面山岭迤逦，像展开的旗帜，称为旗山。东西旗 自北向南形成南北中轴线的格局。城北为屏山， 鼓相配……在城内登乌山远望，闽江、乌龙江， 海拔仅 72 米，可谓无险可守。王恭英明决断，将 历历在目。山川如此明秀，实在难得……明人王 福州城墙的北段从以往的屏山脚下，延筑到屏山 应山在《闽都记》中也是类似表述。 王 恭 的“ 府 城” 建 成之后，福州俨然成为天 造地设的人间福地。 三 那 时， 刚 刚 建 于 屏 山城墙上的城楼，还不叫 镇海楼，它叫样楼。王恭 对这座样楼的设计是颇为 上心的，他参考了福州威 武军门以及皇朝内一批先 进的城门楼，借鉴了各地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城楼的优点，精心修建了这座“样楼”。之所以 是，样楼的“镇海”之名，不胫而走。“越王山拥 称“样楼”，就是要让府城的其他各座门楼，皆以 海潮流，山上嵯峨镇海楼”，诗词歌赋一时传扬， 此楼为标准样板。 镇海楼之名即为天下认可通用。 因为有样楼的存在，屏山也被称为样山。 历经 600 多年岁月洗炼，镇海楼，早已不仅 当样楼建成的那一天，我们想象着，王恭 是一座楼，它更抽象为一种符号，一个充满意味 意气风发，携众登临。眼前稻浪层层，随风起 的象征。后来的屡毁屡建，都在形制上沿袭着最 伏；四围河网交错，渔舟点点；极目远眺，晴沙 初的标准，它就像一个不可替代的基因，永远植 万顷，浩浩闽江奔来眼底；更远处喜茫茫空阔无 入到福州的精神内核之中。 边，在那里，闽江奔腾入海……我们不知道王驸 2006 年的重建，平面尺寸依然按旧制，只 马站在全城的制高点上，心情是否澎湃如潮，是 是根据屏山周边楼宇的建设状况及山形的略有变 否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但可以知道，此时，镇海 化，为再现镇海楼当年屹立于屏山之巅的宏伟气 楼四面吹来的风，也一遍遍吹拂山脚下这座吉祥 魄，而把基座提高了 10 米。新时代的镇海楼，是 的府城，滋润着这方有福之州。 更为坚固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并吸取了古建筑中 那时的人们，站在样楼上，可以看到极远处 诸多美的元素，外观为歇山顶加腰檐、城门式高 的闽江入海口，同样，即将入港的船只，遥遥可 台二层楼阁，雄伟壮丽。城楼朝南面的匾额上， 望府城制高点的样楼——它那么醒目地突出于城 “镇海楼”三个大字，苍劲峻拔，这是书法家欧 市的天际轮廓线，从建成之日起，便成为进出闽 阳中石的字迹。匾额正下方的台阶中间，置一幅 江口航船的“准望” ，即使雾气笼罩，抑或夜幕降 巨大的高浮雕石刻“双龙盘海”——两只栩栩如 临，航海者都可以凭着样楼的灯火指引，找到进 生的巨龙压着翻滚的海浪，“镇海”之意，韵味深 港的方向。 长。 正因为如此，这座样楼一建成，就与大海， 当你走到镇海楼西侧，会被一组排列成神 建立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因为福州城历来多受 秘图案的石缸石柱吸引。这就是传说中的“七星 台风侵扰，那个时代的低矮木构建筑，常常在肆 缸卦阵”！是镇海楼几百年来的“必配件”。七 虐的风雨中，倒塌倾覆。而城北山巅上的样楼， 口石缸按天象上的北斗七星方位图排列，成斗勺 以大石砌成，坚固伟岸。人们从府城的每一个角 状。古人以为，斗勺盛水，可伏火灾。古代的福 度都能仰视它，一次次目睹它在风灾雨祸中屹立 州，房屋多为木构，经常发生火灾， “纸褙福州 的雄姿，渐渐地，它就被赋予了神力，先人们认 城”之说，形象而悲情。对古人而言，水火之患 为它不仅掌控着海陆交通，更具有镇海之功！于 皆猛于虎，防火与镇海一样重要。他们认真努力 59 6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地对抗天灾人祸，把伏火之阵摆在镇海楼旁，是 拥有一个令人惊诧的巨大“地宫”。这个地下空 他们认知范围内的切实必要。现如今的设计建 间，就是由特意加高了 10 米的镇海楼的基座而 造，依然保留七星缸卦阵，这一用心，是向历史 产生，它被独具匠心地设计为“名城馆”——集 致敬，向先人致敬，也是以实景再现的方式，讲 中展示福州 2200 多年历史文化的现代化高科技展 述镇海楼无数动人故事中的一个。 馆。在这里，你可以从巨幅的 3D 投影屏幕中、从 地面上井然有序的实体模拟社区间、从墙上的软 四 木画和油画里、从玻璃地面下的模型中，直观地 看到福州千百年来的建筑变迁史、城市演变史、 现在，你如果走进镇海楼，还会发现，它 文化演进史。 闽都文化 镇海楼老照片，可见城墙和七星缸 在这个现代化的多媒体展示馆，当你看着冶 2 0 1 7 / 壹 现今仿制的七星缸 丰饶中，创造着这个世界的更多美好奇迹。 城的土城墙，看着府城中屏山之上的镇海楼，看 此时此刻，我们多么幸运，和镇海楼站在 着古老的安泰河边市民们怡然自得的生活情景， 一起！它跨越 600 多年的时光，携带着历史的诸 看着惟妙惟肖的鱼丸老铺……你的脚步忍不住要 多见证，它凝结着千万人的智慧、审美与情怀， 停下来，梳理一下自己正在穿越千年的纷纷思 寄托着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海晏河 绪…… 清的平安世道的向往，对风调雨顺的美好生活的 从名城馆走出来，带着神奇福州的历史文化 祈求……面对它，我们似乎找不到足够恰当、足 之魅在心中的阵阵回响，你拾级而上二楼的观景 够厚重的词语，以匹配它的熠熠荣光，我们的每 台，此时，偌大的福州城在眼前豁然开朗。 一句赞美都显得那么清浅无力——是的，除了时 “群山罗抱”的景象依旧在，只是眼前无数 间，谁还能为它加冕？ 的高楼大厦与纵横交错的路网，让远山更远，黛 我与庄严宏伟的镇海楼站在一起，在阳光 色如烟。闽江依然在浩荡奔流，只是站在这里， 下，在星光下，俯瞰有福之州，正天地澄明，春 我们的视角已不能与它相接，可它知道，它所养 程万里。 育的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们，正在前所未有的富庶 61 6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铸龙高士 余 高凤岐之死 暇 人，他们也因此结为好友。但不知为什么，命运 开始捉弄他们。这之后，这几位福州才子在每年 光绪三十四年（1908）的一个春日，北京琉 璃厂厂甸附近的胡同口围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的科考中都连连失利，而高凤岐更是屡考屡败， 屡败屡考。科考已经成了高凤岐的一块心病。 一支官府送泥金帖的报喜队，边敲锣打鼓边大声 1908 年，对大清帝国来说已是风雨飘摇大 通报： “高凤岐老爷高中，名列榜首。”一位中年 厦将倾的前夜。外有列强虎视眈眈，步步紧逼， 人听到通报兴冲冲出门接过泥金帖，捧在手中， 内有革命党人的起义此起彼伏，加上各地连年灾 仔细看了一遍，喜极而泪下，而后将泥金帖郑重 荒，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各种社会矛盾日益尖 交于身后的另一位中年男子。走在前面的这位是 锐。朝廷上下各级官员互相掣肘，拿不出治理朝 名吒京师的林纾先生，而紧随其后的那位就是高 政的有力举措。清廷此时急需治国安邦的人才， 中榜首的福州名士高凤岐，此时正寄寓在好友林 而延续千年的科举考试制度早于 1905 年就迫于社 纾家中。 会压力而取消了！ 高凤岐，字啸桐，出生于 1858 年，祖籍福 建长乐龙门村。光绪八年（1882），24 岁的高凤 岐，与林纾、严复、陈衍等闽中学子同科考中举 所以，这次御史台的人才选拔考试，可以说 是清廷的一次新尝试。 清王朝的御史台相当于现在的中央监察部，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两个弟弟高而谦、高凤谦（高梦旦）和高足林万 里（林白水）一同往杭州协助林启办学，先后整 顿改造了传统书院——东城讲舍，创办了三所新 式学堂：求是书院、蚕学馆和养正书塾，共同开 启了浙江现代教育的帷幕。 1900 年，林启太守病逝，高凤岐辞去求是书 院总教习一职，到广西桐乡知县方家澍的县衙里 作幕。后来被两广总督岑春暄看中，聘为幕府。 不久，高凤岐因工作勤奋业绩突出，又被岑春暄 推荐任广西梧州太守。高凤岐在太守任上关心民 高凤岐 生，推行新政，清义仓、立工厂、兴蚕学、办农 林、整学规，视官事如家事，事必躬亲，颇有政 声。梧州太守任期届满，高凤岐因劳成疾，辞官 职责是为朝廷和百姓监察百官。高凤岐认为当下 到上海家中休养。岑春煊非常看中高凤岐，曾举 “朝廷病在庶事之不举和言路之不通” ，自己若 荐他为桂平道台，被婉辞；1907 年岑春煊被调往 能“入台为御史，则日取天下利病，陈之皇帝， 京城任邮传部尚书，又推荐高任邮传部丞，再次 兴利除病，以益国家百姓” ，就可以实现自己“近 被高凤岐婉拒。 君谏言”的夙愿。因此，虽然御史官阶不高，仅 五品，但高凤岐以“为国言事、兴利除弊”为己 任，义无反顾进京应试。 然而，这次御史台侍郎于梅若推荐他参加御 史选拔考试，高凤岐却欣然前往应试。 林纾其时在北京五城学堂任总教习，高凤岐 这次御史台的考试题目是论说文二则，其 到北京应试就住在林纾家里。林纾与高凤岐是非 一， 《兴学论》 ，其二， 《币制策》。高凤岐对教育 常知心的同年好友，高凤岐性格刚直行事干练， 改革和振兴经济这两个方面都有过认真的思考和 林纾性格温和行事随兴。他们不仅相互仰慕，平 成功的实践，在考场上他从容应对，游刃有余。 时常常诗词唱和，还不时书信来往，聚会作文。 待到成绩揭晓，果然高中头名。 在几位福州同年同乡好友中，他们两人的感情最 高凤岐擅长桐城派古文，又颇具维新思想。 深。高凤岐的篆刻功底深厚，深得林纾喜爱。林 他曾在福州办学馆“铸龙堂” ，先后培养出了不少 纾嘱高凤岐为其篆刻墓碑，高凤岐欣然提刀。高 人才。1896 年，应杭州知府林启邀请，高凤岐携 凤岐喜爱林纾活泼生动的古文，林纾也应命为其 63 6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题写碑文。 终。 二人关系既非同一般，林纾又是性情中人， 手捧泥金报喜帖，反复摩挲，为好友高中头名而 高凤岐办铸龙堂 高兴，情不自禁，当即展纸研墨作画表示庆贺。 画名《征车过阙图》 ，并题七绝一首于画。诗曰： 高凤岐读书非常刻苦，其诗文在闽都文化人 “画里朱楼耸百寻，征车过处柳阴阴。苍梧父老 之间多有传诵，尤擅长篆刻，对古文字的研究也 共相忆，不换先生恋阙心。 ”落款为： “戊申五月， 颇有心得。由于科考不中，而父亲留下的家底渐 啸桐同年蒲轮入都，朝仪极品入御史台，得假南 渐掏空，且上有高堂需要供奉，下有二位弟弟需 归，写《征车过阙图》送之。畏庐林纾写赠。 ”谁 要教养，他遂利用居家院落，开办了“铸龙堂” 知二位好友高兴不过半日，就接到了坏消息，上 学馆，一边读书备考，一边收徒住读，收取一些 谕下： “高凤岐，勿记名，不用。 ” 束修来养家糊口。 这无异于给高凤岐当头一棒。自古以来，无 高凤岐的家在福州北门九彩园小巷的尽头， 论何种考试，鲜有考中第一而不被记名的。在京 靠近西湖。那是个三开间的木屋，围在矮墙之 闽人名流纷纷为高凤岐不平，统统无济于事。后 内。小院内两株老梅疏朗，数竿青竹摇曳，环境 来得知是权臣袁世凯与岑春暄、于梅若有隙，故 雅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高先生开馆授业，所 而关闭了高凤岐进入御史台的大门。 开设的课程内容中西兼顾，深受少年学子喜欢。 高凤岐遭此打击，回到上海家中即一病不 在高先生的悉心教诲下，不出二三年，入学少年 起。正当暑日，高凤岐日夜长咳，时有咯血，夜 不能寐。医生诊断为肺病，高凤岐却拒绝用药。 二弟高梦旦其时在上海商务印书馆任职，晨昏陪 护左右，他知道兄长患的是心病，就多方通知兄 长的各位好友，请他们与兄长用诗词唱酬的方式 来加以排解。林纾、严复、陈宝琛、郑孝胥、陈 衍等闽中好友都纷纷赠诗，表达对高凤岐遭遇的 同情与不平。 好友的同情与义愤，虽然给高凤岐带去不少 慰藉，但高凤岐的病情反反复复绵延至秋冬仍不 见有多大起色，于 1909 年 3 月 4 日在上海抱憾而 九彩巷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的文章书法皆大为精进，学问见识也高人一筹， 求，并援引公法称“久占之地，即有主权”。葡 铸龙堂的名声很快传遍福州城。 人的侵略行径引起广东军民的强烈不满，双方长 高凤岐为自己的学馆起名“铸龙堂” ，表达 期纠纷不断。 了他立志为国家培养栋梁人才的自信与宏愿。“铸 1908 年 2 月，日本商船“二辰丸”号向中 龙堂”果然不负其名，许多学生后来都成为人中 国口岸走私武器被广东官军缉捕。葡萄牙人跳出 之龙，其中就有清末民初著名外交官高而谦，上 来，声称日本人停船的地方，是澳门当局管辖的 海商务印书馆编译家高梦旦，中国报业先驱林白 海域，应该将日本船交由他们来处理。葡萄牙还 水，福建省立图书馆首任馆长黄翼云，孙中山的 强调所谓澳门属地及相关水域的概念，要求将问 秘书黄展云，中国现代天文学家、中国天文学会 题提交给海牙国际法庭来判定，并称将请求英国 首任会长高鲁。 派军舰到澳门海域进行武装干涉。这引起广东民 高凤岐的两个弟弟，都曾跟随他在铸龙堂学 众的义愤。广东民间相继成立了多个“澳门勘 习。高而谦毕业于福建马尾船政前学堂第三届制 界”组织，广东水师也排舰布兵积极备战，中外 造班，1885 年至 1891 年被马尾船政局派往法国 报刊媒体对事态的发展也密切关注，不断跟踪报 学习国际法学。高而谦从法国回来之后暂居铸龙 道。 “二辰丸”号事件不断发酵，加剧了澳门的紧 堂，一边协助长兄教导学生学习法语、官话（普 张局势。 通话）、数学，一边跟着兄长重温科举考试文章。 1909 年 2 月，高而谦被清廷紧急任命为澳门 高而谦获得举人出身之后，于清光绪三十三 勘界大臣，从云南交涉使任上赶到澳门，与葡人 年（1907）8 月，出仕任清政府外务部右参，云 展开了关于澳门勘界问题的艰苦谈判。 南交涉使。宣统元年 (1909)，任澳门划界大臣。 高而谦曾经在法国学习国际法多年，他一 在澳门勘界事件发生之前，葡萄牙人已经在 边引经据典据理力争，一边借民意舆情之声势， 澳门居住了 300 年之久。最初，葡萄牙向中国政 遏阻了葡方谈判代表咄咄逼人的气势。由于高而 府租借澳门时，曾签订过条约。该条约虽准许葡 谦态度强硬，最后双方同意维持现状，葡方不再 萄牙人在澳门居住，但没有划定澳门界址及附属 提勘界要求。百年之后，在澳门回归问题的谈判 水陆界线，也没有规定葡萄牙人的居留期限。而 上，因为有一系列的历史文件表明澳门是中国的 葡萄牙人在澳门居留之后则一直不断在附近大肆 领土，对此葡萄牙没有异议。高而谦当年作为大 圈地，扩张其势力范围，不仅侵害到大陆居民的 清帝国的澳门勘界大臣，维护了国家的领土主 利益，而且绘制了比原先租界扩大了 30 倍范围 权，也为澳门的最终回归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的地图，向清政府提出了领土以及海域的主权要 当年一起在铸龙堂学习的还有高凤岐的小 65 6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高 鲁 林 纾 弟高凤谦。高凤谦与两位兄长不同，对科举考试 会。1911 年辛亥革命之后，34 岁的高鲁被孙中山 没有丝毫兴趣，他一心想编书。编教科书教育少 任命为临时政府秘书兼内务部疆理司司长。1912 年人，少年强则国强；编文化科普书籍，向大众 年，民国政府迁都北京，教育部接管了当时清政 普及传播中华文化知识，以开启民智拯救中华。 府的钦天监 ( 即现在的北京古观象台 ) 并改其名 高梦旦是他后来自取的名字，据说是希望有一天 为中央观象台，高鲁被教育部总长蔡元培任命为 早上醒来，中国摆脱了列强的欺凌，成为一个崭 中央观象台台长。高鲁少年时期就对天文学着 新的国强民富的国家。梦旦就是他的梦想，他的 迷，在巴黎又受到法国著名天文学家弗拉马利翁 愿望。高梦旦先是随长兄在铸龙堂学习多年，后 的天文著作的影响，因而对天文学研究充满热情。 来跟随二位兄长往杭州帮助林启太守办学。1900 1922 年 10 月 30 日，中国天文学会在北京中 年春，林启太守与世长辞之后，高梦旦携兄长资 央观象台成功举行成立大会，高鲁任首届会长。 金，投资上海商务印书馆，并任编译所所长、出 1913 年 10 月，日本在东京召开亚洲各国观 版部部长、董事。高梦旦一生致力于编辑出版事 象台台长会议，竟邀请法国人创办的上海徐家汇 业，在商务印书馆的发展和中国近现代思想启蒙 观象台台长劳积勋神父代表中国出席会议。身为 上做出很大的贡献。 中国中央观象台台长的高鲁深感这是中国人的耻 高鲁曾经在铸龙堂住读，后考入马尾船政学 辱，于是他以极大的热情在南京紫金山筹建中国 堂读书，1905 年被选派到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学学 自己的大型天文台。1928 年 4 月，中央研究院 习工科，获工科博士学位。高鲁是一个热诚的爱 成立，高鲁被任命为天文研究所首任所长。但不 国者，于 1909 年参加了孙中山先生的巴黎同盟 久，国民政府又任命高鲁为中国驻法国公使。高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鲁无奈离开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推荐时任厦门 败坏的东城讲舍，后来林纾结束了自己在福州的 大学数理系主任的余青松教授接任其工作。 教学工作，也来到杭州，任改造之后的东城讲舍 1934 年 9 月 1 日，紫金山天文台剪彩竣工。 山长。高凤岐等人协助林启太守，在浙江巡抚廖 高鲁要建造一座世界水平的天文台的夙愿终于在 寿丰的支持之下，在短短的三四年时间里，先后 天文研究所第二任所长余青松的任上实现了。 创建求是书院、杭州蚕学馆和养正书塾，开启了 1935 年 5 月，紫金山天文台首次发现一颗小行 浙江现代教育的帷幕。 星，国际行星中心按照紫金山天文台的意愿将其 命名为“中国”号。 1897 年正月十五，求是书院开学，林启知 府兼总办（校长），高凤岐是汉文总教习，高而 谦、高梦旦、林白水都是汉文教习。外文总教习 高凤岐与林社 是一名美国牧师，中文名字叫王令赓。在高凤岐 的调度下，汉文教习与外文教习密切配合，求是 1895 年春，高凤岐兄弟以及林纾、陈衍等几 书院很快走上正轨。1902 年，求是书院更名浙江 位一起结伴前往京城参加科举“会试”。在此期 大学堂，为现在浙江大学前身。杭州蚕学馆后更 间，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一起参加了“公车上 名浙江丝绸学院，为现在浙江理工大学前身。养 书” ，反对政府与日本国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 正书塾，为现在杭州高级中学前身。 约》。 1900 年 4 月，经历了戊戌政变打击的林启， 当年夏天，高凤岐一行在返乡途中经浙江衢 终因积劳成疾，不治去世，葬于杭州西湖孤山。 州，专程拜访衢州太守林启。林启也是福州人， 高凤岐建议并带头捐资，在孤山林启墓旁建林 因为在北京御史任上，上书反对将海军军费挪用 社， 祭 奠 林 启。1901 年 初， 林 社 竣 工， 正 式 举 修造颐和园而得罪了慈禧太后，被连降三级，外 办了首届公祭仪式。林社里树立了林启的塑像， 放衢州。林启在衢州任上大展拳脚，一边发展经 挂满了杭州名士吊唁的挽联和悼念诗文。孤山林 济，一边办教育。林启比高凤岐年长 20 多岁，但 社的创建，为杭州深厚的文化底蕴增添了浓重一 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林启当即邀约高凤岐 笔。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四日，林启先生忌辰即为 一行一起到浙江办教育，施展救国抱负。 祭日，由求是书院、蚕学馆、养正书塾三校轮值 1896 年，林启调任杭州知府。高凤岐率二 设祭，其他学校学生自动参加，衢州人士也多有 弟、三弟以及高足林白水一行四人来到杭州一起 参与。祭奠仪式风雨无阻，绵延几十年，直至抗 协助林启太守办学。高凤岐性格耿直，作风干 战时期。曾任新中国首任教育部部长的马叙伦先 练，深得林启太守的信任。他们首先整顿了学风 生是养正书塾校友，他在自己的笔记中提到：“余 67 6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为养正书塾学生，故余在杭而逢公祭，虽风雨必 往与。 ” 纵我铭幽亦垂老伤心稿本既已效忠无 地埋幽听汝就青山 1909 年，高凤岐病逝。杭州人感念其与林启 ——林纾挽高凤岐 太守一同开创浙江近现代教育先河，让其亲友们 也将高凤岐葬于孤山。后任杭州知府林伯颖发起 高凤岐去世之时，其弟高梦旦将噩耗电告 捐资，树高凤岐线刻画像碑附祀于林社壁间。后 正在日本东京学习的好友林白水，嘱林白水为其 来，林伯颖过世，其子林长民也在林社为父亲树 长兄写作挽联。林白水是高凤岐先生最得意的学 碑祭奠。就这样，杭州林社成为许多闽人的祭祀 生。林白水如约寄回了挽联。 殿堂。 高凤岐的死，在当时北京、江浙和福建的文 人朋友圈中引起不小的震动，众友人纷纷来电来 函，送来挽联和悼念的文章。这些文字对高凤岐 听经溯十五年前，日月悠悠，大难往 事长相忆； 闻讣在八千里外，门墙落落，别有伤 的一生做了全面中肯的评价，表达了当时文人学 心未忍言。 者对高凤岐早逝的惋惜以及对腐败当局的不满与 夫子大人灵鉴 受业林万里自日本寄挽 批判。高梦旦将这些充满感情的文字编辑成册， 以告慰仙逝的长兄。许多挽辞至今读来仍催人泪 下！ 与高凤岐最为感情深厚的知交当属林纾。他 们生前来往频繁，诗文唱酬很多，高凤岐死后， 林纾每年都要写诗作文悼念好友，常常是“旧情 便司献替，遽以毛鸷为能，公等体 潮上如何遣，藏却遗笺更取看”，或者是“尊前还 矣，岂有鸩人羊叔子；直到弥留，犹祝中兴 信先生健，地下应知世局难。胜会虽非留影在， 不远，天乎鉴此，可怜忧国贾长沙。 国忧到此待谁宽”。悼亡友，忧国难，拳拳之心 ——严复挽梧州知府高啸桐 昭然。有时回忆昔日与好友的美好过往，甚而不 初政正求言失此方闻真可恨 能自抑，“恸绝失声还自咽”，如此凡十余年。林 沉疴犹枉札规吾褊性最相宜 纾与高凤岐的交往成为近代文化史上的一段佳话 ——陈宝琛挽高啸桐知府 和绝唱。林纾留下许多与高凤岐兄弟、与他的学 生有关的轶事和诗文。林纾用自己的如椽之笔， 惟其爱国作无聊感遇文章不期抗节惊人 入阁靳君簪白笔 为后人编写了闽都一代名师——福州名士高凤岐 的生动传奇。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与高梦旦先生的一段交往 胡 适 高 梦 旦 先 生 生 于 1870 年 1 月 28 日， 死 于 1936 年 7 月 23 日，葬在上海虹桥公墓。葬后第 4 个月，他的朋友胡适在太平洋船上写下这篇文章。 民国十年（1921）的春末夏初，高梦旦先生 从上海到北京来看我。他说，他现在决定辞去商 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的事，他希望我肯去做他的 继任者。他说： “北京大学固然重要，我们总希望 你不会看不起商务印书馆的事业。我们的意思确 是十分诚恳的。 ” 高梦旦 那时我还不满三十岁，高先生已是五十多岁 的人了。他的谈话很诚恳，我很受感动。我对他 说： “我决不会看不起商务印书馆的工作。一个支 天到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去，高先生每天把编译所 配几千万儿童的知识思想的机关，当然比北京大 各部分的工作指示给我看，把所中的同事介绍和 学重要多了。我所虑的只是怕我自己干不了这件 我谈话。每天他家中送饭来，我若没有外面的约 事。 ”当时我答应他夏天到上海商务印书馆去住一 会，总是和他同吃午饭。 两个月，看看里面的工作，并且看看我自己配不 配接受梦旦先生的付托。 那年暑假期中，我在上海住了四十五天，天 我知道他和馆中的老辈张菊生先生、鲍咸 昌先生、李拔可先生，对我的意思都很诚恳。但 是我研究的结果，我始终承认我的性情和训练都 69 7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双塔视野 1933 年， 高 梦 旦 与 家 人 游 北 京 西 山 留 影。 左 二 高 梦 1931 年北京西山。左起高梦旦、郑振铎、胡适、曹诚英 旦，左三郑振铎，左四高君箴 不配做这件事。我很诚恳的辞谢了高先生。他问 稍定，王先生决心要做恢复的工作。高先生和张 我意中有谁可任这事。我推荐王云五先生，并且 菊生先生本来都已退休了，当那危急的时期，他 介绍他和馆中各位老辈相见。他们会见了两次之 们每天都到馆中来襄助王先生办事。两年之中， 后，我就回北京去了。 王先生苦心硬干，就做到了恢复商务印书馆的奇 我走后，高先生就请王云五先生每天到编译 绩。 所去，把所中的工作指示给他看，和他从前指示 我特记载这个故事，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件 给我看一样。一个月之后，高先生就辞去了编译 美谈。王云五先生是我的教师，又是我的朋友， 所所长，请王先生继他的任，他自己退居出版部 我推荐他自代，这并不足奇怪。最难能的是高梦 部长，尽心尽力地襄助王先生做改革的事业。 旦先生和馆中几位老辈，他们看中了一个少年书 民国十九年（1930），王云五先生做了商务 生，就要把他们毕生经营的事业付托给他。后来 印书馆的总理。民国二十一年（1932）一月，商 又听信这个少年人的几句话，就把这件重要的事 务印书馆的闸北各厂都被日本军队烧毁了。兵祸 业付托给了一个他们平素不相识的人。这是老成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人为一件大事业求付托人的苦心，是大政治家谋 国的风度。这是值得大书深刻，留给世人思念的。 高梦旦先生，福建长乐县人，原名凤谦，晚 年只用他的表字“梦旦”为名。 “梦旦”是在梦梦 长夜里想望晨光的到来，最足以表现他一生追求 光明的理想。他早年自号“崇有” ，取晋人裴《崇 有论》之旨，也最可以表现他一生崇尚实事痛恨 清谈的精神。 因为他期望光明，所以他最能欣赏也最能了 民国商务 • 道林纸精印 高梦旦著《十三月新历法》 解这个新鲜的世界。因为他崇尚实事，所以他不 梦想那光明可以立刻来临，他知道进步是一点一 滴的积聚成的，光明是一线一线的慢慢来的。最 女们都说：“十一叔是圣人。” 要紧的条件只是人人尽他的一点一滴的责任，贡 这个圣人不是圣庙里陪吃冷猪肉的圣人，是 献他一分一秒的光明。高梦旦先生晚年发表了几 一个处处能体谅人，能了解人，能帮助人，能热 件改革的建议，标题引一个朋友的一句话：“都是 烈的、爱人的、新时代的圣人。他爱朋友，爱社 小问题，并且不难办到。 ”这句引语最能写出他的 会，爱国家，爱世界。他爱真理，崇拜自由，信 志趣。 仰科学。因为他信仰科学，所以他痛恨玄谈，痛 他一生做的事： 三十年编纂小学教科书， 恨迷信，痛恨中医。因为他爱国家社会，所以他 三十年提倡他的十三个月的历法，三十年提倡简 爱护人才真如同性命一样。他爱敬张菊生先生， 笔字，提倡电报的改革，提倡度量衡的改革，都 就如同爱敬他的两个哥哥一样。他爱惜我们一班 是他认为不难做到的小问题。他的赏识我，也是 年轻的朋友，就如同他爱护他自己的儿女一样。 因为我一生只提出一两个小问题，锲而不舍的做 他的最可爱之处，是因为他最能忘了自己。 去，不敢好高骛远，不敢轻谈根本改革，够得上 他没有利心，没有名心，没有胜心。人都说他冲 做他的一个小同志。 澹，其实他是浓挚热烈。在他那浓挚热烈的心 高先生的做人，最慈祥，最热心，他那古板 里，他期望一切有力量而又肯努力的人都能成功 的外貌里藏着一颗最仁爱暖热的心。在他的大家 胜利，别人的成功胜利都使他欢喜安慰，如同他 庭里，他的儿子、女儿都说： “吾父不仅是一个好 自己的成功胜利一样。因为浓挚热烈，所以冲澹 父亲，实兼一个友谊至笃的朋友。 ”他的侄儿、侄 的好像没有自己了。 71 7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僧闽刹 中国古时有一个抽象的概念，叫“气”。人 们认为天地万物皆有“气” ，甚至一座城市也有城 市的“气”。福州的“气”便聚集在东郊的金鸡 山，据说其祥瑞甚至曾引起秦始皇的忌惮，于是 有了《三山志》中“秦始皇时，望气者云此山有 金鸡之祥，遂斫断山脊，以压王气”的传说。秦 始皇命人斫断金鸡山的地方后来形成一条路，古 时称为鸡公弄，据说就是今天的金鸡山路。福建 首屈一指的尼众丛林——福州金鸡山地藏寺，就 藏身于金鸡山路南侧的琯尾街中。 一、清末重兴的千年古刹 关于地藏寺的历史，或将其追溯至梁大通元 年（527）所兴建的法林尼寺，或称其前身为唐乾 宁元年（894）兴建的地藏院，或认为它本是后晋 地藏寺大门 天福十年（945）所修建的东报恩院的地藏殿，又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或者将上述这几座寺院当作是地藏寺历史上不同 鸡峰”一句，这成为探究地藏寺历史的一条重要 时期的名称。作于 1992 年的《重修福州金鸡山地 线索。从这句诗来看，至少在晚清时，地藏寺对 藏寺碑记》中就这样记载： “（地藏寺）旧称法林 于自身传承认同的应当是唐乾宁元年（894）所建 尼寺，建自梁大通元年，原报恩寺之地藏殿也， 的地藏院。魏杰既是此次重建地藏寺的募缘首事 唐乾宁元年重修，旋毁于火。 ”但在宋代的福州地 之人，同时也是一位在福州文化史上有着一定地 方志《三山志》中，并列记载了上述三座寺院， 位的白衣诗人，因此他的说法是非常具有参考价 且未提及其间有所传承。由此，碑文中的这种说 值的。 法或值得商榷。 魏杰是清末福州盐商，同时也是当地著名的 地藏寺有明确记载的历史还要从清季开始。 诗人、藏书家。据说魏杰发达之后，曾在东门塔 同 治 三 年（1864）， 邑 人 魏 杰 集 资 重 建 了 地 藏 头街一带广置田舍，清末编修的《闽县乡土志》 寺，让这座湮没已久的古刹得以重兴。魏杰在 记载当时塔头街一带“市肆后皆有人家，以魏姓 《甲子春建地藏寺落成有作》中有“盛唐古刹傍 为多”。当地民间还流传有“魏半街”的说法， 天王殿韦驮护法亭 73 7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僧闽刹 以形容魏杰家族在当时的辉煌。魏杰是个长寿之 美，笔下所描绘的也多是恬然的山水田园风光。 人，活了有 80 多岁，地藏寺是他 69 岁时所倡建。 他作有一首名为《题金鸡山馆假山》的诗： 地藏寺所在的琯尾街，连接着金鸡山下的鸡公弄 与魏杰所住的塔头街，对于“白马坡前耕种，金 金鸡洞壑白云间，围住真山当假山。 鸡山下结庐”的魏杰来说，算得上是一个休憩的 五岳匡庐常到眼，免携杖履远跻攀。 好去处。 “魏半街”后来因旧城改造而拆除，魏杰 的故居迁建到他曾结庐而居的金鸡山，现已成为 金鸡山公园中一处重要的人文景观。 这首诗题刻在地藏寺大殿后的一块岩石上。 当年魏杰等人重建地藏寺时，借这块天然岩石营 如今，从崭新的仿古故居上，我们已很难感 造了“假山”景观，以真为假，别有意趣。现如 受到历史的气息。故居前的《魏杰公略传》碑文 今，这里古樟参天，花木环绕，依然不失为地藏 中说魏杰是“半耕半读，自学成才” ，但从历史留 寺中一处别致的景观。这座规模并不算太大的地 下的记载来看，魏杰应该说是师出名门。魏杰的 藏寺，也一如魏杰的诗一般，简素、平淡，同时 好友王廷俊在《逸园诗抄序》中记道：“从岩少从 龚海峰太守之介弟石梁先生。 ”其中， “从岩”是 魏杰的表字， “龚海峰太守”指的是清代循吏、 闽中著名学者龚景瀚， “石梁先生”即龚景瀚四 弟、魏杰恩师龚景淙的雅号。龚氏一门在明清两 代共出了 6 名进士，其中还有一人状元及第，是 名满榕城的书香望族。龚景淙是乾嘉时期的福州 诗人，他一生科举不顺、屡试不第，于是寄情山 水，留下了不少诗篇。 或许是受到了授业恩师的影响，或许是出 于本性中对山水田园的热爱，魏杰没有像一般文 人那样选择仕途。终其一生，他都并未考取任何 功名，却于山水间怡然自乐，颇具隐士之风。他 自叙其“少抛儒业，素习野人” ，以“拙夫”为 雅号，访道寻僧， “终优游以养拙”。魏杰诗风 简淡，经常能自得其乐地去发现极其平凡的自然 追思亭 闽都文化 又不乏细节处的雅致。 2 0 1 7 / 壹 “苟有所悟，其惟地藏乎”，并以地藏菩萨“我 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自勉，决意“自度 二、舍身度人的地藏菩萨 不为人后，赴死敢为天下先”。谭嗣同就义后， 其棺柩暂置于北京法源寺。而福州地藏寺——这 从魏杰重建地藏寺到今天，已经又过去了 150 多个春秋。位处喧闹的居民区中间，独属于 座供奉地藏菩萨的千年古刹——则是“戊戌六君 子”中林旭的停柩之所。 地藏寺的红檐黄墙显得分外醒目。由于空间所 人们说到林旭时，常会提及岳父沈瑜庆对他 限，地藏寺没有高大的山门，而是在大门入口处 的提携。事实上，发迹前的林旭生活相当坎坷。 内凹，留出一定空间以增加层次感。大门两旁各 林旭（1875 ～ 1898）出生在一个读书人家庭，少 立着一只石狮，侧门的门楣分别题着“龙吟”“虎 失怙恃的他随叔父长大，住在东门外的塔头街， 啸”的横匾，使这座尼众道场颇具威严。 即魏杰置产“魏半街”之处。林旭作有一首《还 进入地藏寺的大门后，依次出现的是天王 家题斋壁》 ，生动地描绘了他当时的家境。在诗 殿、大雄宝殿和玉佛殿。三座大殿构成了地藏寺 中，林旭先是描写自家庭院“海棠枝上虫，斑绿 的中心建筑。供奉释迦牟尼佛的大雄宝殿是寺院 中最重要的场所，寺院各种重大的典礼都在这 里举行。大殿门口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寺题 地藏，殿供释迦，如来摄一切三宝”。但在历史 上，地藏寺的大雄宝殿中供奉的却是地藏菩萨， 地藏寺也是因此而得名。 《三山志》就记载道： “（地藏院）殿塑地藏，因名之。 ”地藏菩萨在汉 传佛教中代表着“大愿” ，那句震撼人心的“众生 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便是他 为救度众生而发下的的深弘誓愿。 地藏菩萨舍身度人的崇高精神，也激励了古 往今来的仁人志士。在李敖以戊戌变法为主要背 景的历史小说《北京法源寺》中，有这样一个情 节：谭嗣同在慨然赴义前给杨仁山写了一封信， 信中论及“（佛门）世间出世间二法之惑”，自言 林旭 75 7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僧闽刹 状踶跂。笋生不择地，廊陊石尽起”的窘况，与 运的转机。他先是得到沈瑜庆的赏识，与沈家大 “南邻荔支熟，高伞张红紫”形成鲜明对比。在 小姐沈鹊应结成良缘；又在 19 岁那年考中福建乡 诗的最后， “馋眼慰无俚”的林旭只得安慰自己 试第一名，一时声名鹊起，“闱作传诵天下” ，“知 “去年大雪寒，实小酢如李”。 名士争与交”。相比于 28 岁才考中举人的岳父沈 由于家贫的缘故，林旭当时连读书都经常需 瑜庆，以及直到 36 岁才和林旭同年中举的维新派 要去向他人借阅或是在书市中翻阅。虽然年轻时 领袖康有为而言，这时的林旭可以说是风头一时 的家贫给林旭留下深深的印象，但这里作为他短 无两了。 暂一生中生活最久的地方，依然寄托了林旭浓浓 此后，中国在甲午战争中的失败和康有为新 的乡情。林旭生命中的最后七八年基本都是在外 学的兴起，使林旭的人生轨迹再次发生改变。林 地度过，因此有《再题》中“畏人客子成何着， 旭怀着一腔爱国热忱，义无反顾地投身变法图强 耐向闲庭数日思”的感慨。与塔头街相隔不远的 的事业，在后来的维新运动中始终扮演最为积极 地藏寺，或许也埋藏了这个青年对家乡的不少回 的角色，被人称为“新政中之至新者”。在戊戌 忆。 变法中，林旭与杨锐、谭嗣同、刘光第四人被破 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意志，林旭逐渐迎来命 格提拔为军机章京，进入清代最机密的权力中枢 军机处，参与新政事宜。戊戌变法只持续了 103 天即宣告失败， “军机四卿”从入直军机处到被捕 入狱一共也不过十余天。在平均年龄约为 37 岁的 “六君子”中，年仅 24 岁的林旭无疑是最令人惋 惜的一位。据说不管是在狱中还是刑场上，林旭 都常常挂着微笑，仿佛已勘破生死。这些记载， 让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位翩翩君子的形象。 光 绪 戊 戌 年（1898） 冬， 林 旭 的 尸 首 在 义 仆朱德贵的护送下回到福州，停放在地藏寺中。 对于林旭死后之事，民间流传着许多说法，比如 称他是被处腰斩极刑，或者说当地的保守派曾百 般阻止林旭入殓，甚至用烧红的铁钎捅穿他的棺 材。这些说法恐怕大多是民间为突出其悲剧色彩 重修福州金鸡山地藏寺碑记 的附会。而且，我相信，坐在殿堂之上的那尊舍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身度人的菩萨，也必定会保佑躺在棺中这位杀身 府志》记载：元泰定四年（1327），福州路总管 成仁的君子获得死后的安宁。 刘元亨奏请设立义冢， “度四郊依山之地为圹各 千，创亭其侧，以便祭享，俾邻近寺僧主之”。 三、事死事生的民间信俗 东郊的义冢便设在东门外易俗里金鸡山，“旧凡 俗不能营葬者，悉焚尸于此”。至明成化十七年 如今，地藏寺中已找不到与林旭有关的任 （1481），福州知府唐珣又进一步扩大元代义冢 何旧迹。在林旭死后两年，他妻子沈鹊应也因哀 的规模， “以济孤贫不能举者”，并更名为“城东 毁过度随他而去。翌年，沈瑜庆乞假回闽，将林 丛冢”。明初诗人王恭在《鸡公弄》一诗中，描 旭与沈鹊应夫妇合葬于福州北门外，今已难寻其 述了当时坟冢遍地的情形：“荒岗古墓难笼边，蔓 址。算起来，林旭的棺柩在地藏寺一共停了三年 草离离生野烟。狐狸养子隐荆棘，乌鸢作巢衔纸 之久。林旭或许是历史上与这座寺院有关的人中 钱。 ” 最为知名的一位，但对于历劫千载的地藏寺来 另一方面，从信仰环境来看，历来有“闽 说，他也不过只是无数从这里走过生死轮回关口 俗好鬼”的说法。福州东郊一带民间信仰兴盛， 的福州人之一罢了。 历史上佛、道教寺院宫观众多，其中最著名的莫 历史上，地藏寺曾长期作为民间停柩之所。 过于供奉道教主掌生死的东岳大帝，福州历史上 从有限的记载中来看，地藏寺在清末和民国的几 规模最大的道教宫观东岳行宫就位于这里。东岳 次重修中，迁移停在这里的棺柩都成为一项重要 行宫供奉着道教，被认为是福建全省“鬼王”之 的工作。魏杰当时还特意立碑， “公禁不许租停棺 宫。明代《闽都记》记载：“去城五里，为东岳泰 柩，寺僧如有不遵，立即斥逐不贷”。但从后来 山行宫，香火甚盛。三月二十八日，州民以是日 的情况来看，公禁石碑并没有取得应有的约束效 果。仅德钦尼师在民国十九年（1930）前后接管 地藏寺时，改葬滞停于此的棺柩就达到了近百具 之多。 地藏寺屡屡沦为民间停柩之所，有着其历 史原因。中国古代对丧葬非常重视，有“事死如 事生”的说法，对于无主的死者也尽可能让其死 有所葬。地藏寺所在的金鸡山，至迟在元代就被 官府开辟为义冢。据《八闽通志》和《万历福州 地藏殿藻井周边画的是《西游记》故事 77 7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闽僧闽刹 为岳帝生日，结社荐亡，观者如堵。”迨至清末， 堂。殿外的墙壁上绘着小说《三国演义》中的情 《闽县乡土志》还称其“顶礼之盛，殆罕匹也”。 节，殿内藻井四周画的则是《西游记》的故事， 在民间，地藏寺中供奉的地藏菩萨与东岳大 两侧墙壁所嵌的十块石板上还分别雕刻有民间盛 帝扮演着相似的角色。地藏菩萨在佛教中有着超 行的十殿阎王绘像。殿堂正中供奉的地藏菩萨， 拔众生不堕于恶道受苦的功德，民间更将他奉为 现比丘相，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右手持锡 地狱的主宰、幽冥世界的教主。人们希冀通过这 杖，左手持宝珠。民间又称这样的造像为“延命 位悲心远大、愿力深弘的菩萨，与死后的未知世 地藏” ，认为能免夭折之灾，具有延命之德。人们 界建立起联系，以消解个人对于死亡所造成的深 哀悼死者的同时，也是在为生者祈祷。殿前的香 切恐怖。那些长期将棺柩停于寺院者，大多可能 炉中燃着几炷香，烟雾缭绕，寄托着信众虔诚的 都是无力将亲人下葬的人，他们或许也是希望可 心愿。 以借菩萨的愿力来保佑死者安宁。 离开地藏寺时，我突然注意到了寺院门前那 停 柩 的 问 题， 到 民 国 三 十 三 年（1944） 德 两扇精致的石花窗。上面雕刻的鹿、竹、松、鹤 钦尼师再次回到地藏寺时，才得以真正解决。德 等图案，所寓意的应该正是人们普遍祈愿的“福 钦嗣法于近代高僧虚云老和尚，在民国十九年 禄高升”与“松鹤延年”吧！这座掩身于坊巷之 （1930） 前 后 曾 一 度 入 主 地 藏 寺， 采 取 迁 葬 的 中的地藏寺，不仅是修行人“修抛红粉，居对青 手段解决当时的停柩问题。后来因抗日战争期 山”的场所，同时也寄托着周边百姓人家对于今 间福州沦陷，德钦率众离开，至民国三十三年 生来世幸福的企盼。 （1944）再次回寺。此次，她易堵于疏，在后山 建造化身窑，后又设置骨灰寄存塔，引导信众采 取佛教提倡的火葬方式。这里后来也成为福州市 最早的火葬场所之一。据说在中国古代，火葬就 是随着佛教传入而兴起的，甚至在佛教兴盛的两 宋时期还曾一度盛行。如今，地藏寺已不再进行 火化仪式，但在寺院的往生堂中供奉着先人灵 位，仍然是信众为亡者助念往生，为生者祈福延 寿的一种信仰方式。 地藏菩萨现在被供奉于地藏寺右偏的地藏 殿中，这也是这座庄严佛刹中最具民俗气息的殿 精致的石窗花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象园木雕，树与根的灵性 黄锦萍 一只蝴蝶飞来，停泊在一棵粗壮的木头上， 品。汪方寒正在陈列馆里指导徒弟们调整摆设木 这是一棵百年黄杨木的一段，能让木雕艺人眼睛 雕作品，见我到此造访便停下手里的活，带我参 放光的原始材料。别小看这一节沾满尘埃的木 观他的收藏，如数家珍。他告诉我，福州象园木 料， 经 过 雕 刻 师“ 叮 叮 咚 咚” 的 敲 击、 雕 琢、 雕始于明末清初的建筑装饰和佛像，经过长期的 打磨，一件惊世的艺术品或许就潜伏在这截木头 艺术实践，逐步形成一套独特完备的雕刻技法。 里。它可能幻化成生动的人物、山水、花卉，也 主要材料为龙眼木、黄杨木，作品多为人物和动 可能被赋予飞禽、走兽、鱼虫的灵性，全靠雕刻 物。龙眼木雕作品古朴大方、粗犷别致、人物造 师的喜好和心情。 型准确生动。黄杨木雕则风格细腻逼真，传神洗 走进福州温泉公园内的艺博园，古朴典雅的 练。象园木雕作品的外貌特征，就在于它保留了 建筑风格，看似随意点缀的花草雕塑，曲径通幽 木质原有的色泽和纹理，看上去显得“粗”，其实 的林荫小道，大气灵巧的庭院布局，营造出浓浓 是有意追求“自然”本色，按现在的说法叫“接 的艺术氛围。但这里最令人流连的，是艺博园园 地气”。一件艺术品往往要经过腹稿、图纸、粗 主汪方寒收藏并展示的各个朝代、各路木雕根雕 雕细琢、绑枝、塑形等烦琐的工艺程序，精细打 大师的精品力作，真是一件比一件经典，让人目 磨之后，更显圆滑细腻、精美光润。象园流派的 不暇接。汪方寒是福建省雕刻艺术大师，他们家 木雕追求人物动态逼真，讲求面部神韵，衣纹柔 是声名远扬的木根雕世家，岳父林学善是中国工 软，有风吹水面的波纹之感。所雕刻的动物类造 艺美术大师，妻子林秀敏是中国木雕艺术大师， 型千姿百态，人物面具更是独家所有。 展厅里摆列最多的，自然是他们家创作的获奖作 据《福州地方志》记载，福州的木雕技艺可 79 8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艺术档案 追溯到唐宋时期，1796 年前后（清嘉庆年间）， 人。1936 年，福建省教育厅开设雕刻科，聘请象 福州东郊象园村一带木雕艺人以茶树根和樟木的 园派名艺人柯经煊出任专职木雕教员。柯经煊的 自然形状雕刻人物、走兽作品。雕刻高手的木雕 高徒有后来木雕界大师阮宝光、柯依斌、阮文瑞 作品保留木质的原有色泽和纹理，或精致细腻、 等。柯经煊更是盛名远播，还被请到台湾授徒。 或形意并存、或别致生动，具有较高的收藏和家 经过先辈们多年的传播与传承，在福州逐渐形成 传价值，被称为“古董” ，为人们所追捧及收藏， 了以象园村为发祥地的三大流派：象园、大坂、 也催生了专营木雕生意的“古董商”。当时的福 雁塔，其艺术各具特色。新中国成立后，福州木 州正是五口通商口岸之一，在商人的推动下，福 雕迎来了鼎盛期。其标志性的事件发生在 1958 州木雕也由此销往世界。 年，福州第一木雕厂宣告成立，它的前身就是福 清朝时，象园村艺人柯传灿、柯传钟 （俗称象园柯派）以雕塑人物自然逼真 州首个木雕合作社，地点就设在象园王庄附 近。据了解，福州第一木雕厂是福州第一 闻名，他们精于木雕技艺，不仅在 家地方国营木雕厂，集结了象园地区 象园村收徒传授木雕技艺，还 三大流派的众多工艺家，当时职 传艺于邻村。民国时，福建巡 工最多达 1000 多人，兴盛程度 按使许世英，在象园头开办 可见一斑。“十年动乱”前，福 福州工艺传习所，聘请象园 建莆田、厦门和吉林长春等地 派陈春润等传习师教授木 曾前来请福州名师柯依斌、 雕技艺，培养了 大量的木 雕传 林 亨 云、 徐 炳 钦、 阮 文 光等到他们的 家乡传经 送宝授 徒 。 象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园地区的老艺人们在为福州木雕艺术的传承、发 来，声势浩大，响声连成一片。年近半百的王秋 展、普及与传播做出杰出贡献的同时，也奠定了 英是家里第三代木雕手艺师傅，13 岁起就继承 象园木雕艺术之乡的地位。 祖上雕刻技艺，专攻佛像类雕刻。王秋英说，那 象园木雕流传至今，名家辈出，涌现出许多 时候大大小小几百家的家庭作坊，每日敲击声不 享誉海内外的艺人，清朝象园地区雕刻名家柯世 断。男人有力气，就在后院打坯；女人心细有耐 仁的草虫、花卉雕刻玲珑细致，人物衣纹柔顺， 性，就专做磨光上色的活儿。70 后杨清说：小时 表情逼真。前不久我在福建省博物院工 候我们没有现在小孩那么多玩具，父亲 艺美术馆参观时，还欣赏到馆藏的《伏 随手刻的金鱼、大象、乌龟、花篮等 狮罗汉》《伏虎罗汉》《弥勒佛》《观 小型木雕就是最好的玩具，几乎家家都 音菩萨》等精品佳作。民国初年，象 有，大家都拿在手上玩，有时也会送 园流派的代表人物柯庆元，精湛的 给别的小朋友分享，我们都是伴随着 技艺征服了业界人士，首创的木雕 小木雕玩具长大的一代。 作品名闻海内外，不论是《划龙 说起象园派的后起之秀，足够 舟》《踏水车》 ，还是《太极八卦》 列一串闪光的名字：阮文光、陈推 《八仙过海》 ，栩栩如生的形态令 坚、 林 学 善、 潘 发 清、 郑 大 木、 人过目不忘，作品还参加了巴拿马 俞开明、林秀敏、叶国强、郑新 博览会。现代象园流派的著名木 一、杨羿——人们记住他们的名 雕艺人及作品有，柯经煊的《寿 字， 都 是 因 为 他 们 的 作 品 个 性 鲜 山童》 《达摩虎》 ，阮宝光的《走 明、构思奇特，大胆吸收现代雕塑 雨》《回娘家》 ，俞运斌的《拔 艺 术 的 精 华， 讲 求 人 体 结 构 比 例， 河》《千手观音》 ，林友舜的《东 《禅》黄金樟 方朔》 ，他们都是扬名海内外的雕刻 大师级人物。 林学善 手法清新，衣纹简练等。大坂流派 以人物雕刻见长，作品神形兼备， 人物内心细腻丰富。而陈派雕刻的仕女脸型古 作为传统木雕的发源地，象园村一带的木 典、圆润高雅、温柔多姿； 仙佛表情丰富，衣 雕市场曾经聚集了众多的民间艺人， “前店后作 纹飘动有力； 武将富有气魄，盔甲花饰变化多 坊”的家庭经营模式盛极一时。听老象园村的老 样。雁塔流派则与漆器完美结合，擅透雕、薄雕 人说，以前象园村 400 米以外就能听见雕刻时木 及镶嵌，讲求布局和透视，立体感强，刀法灵 锤敲击雕刀的声音。整个村子几乎家家都发动起 利，雕镂玲珑剔透，人物雕刻刀路薄浅，衣纹平 81 82 M I N D U C U L T U R 《破缸救弟》 E 艺术档案 林圣如 顺，面部表情圆润丰富。这些成果，不得不让人 《走雨》 阮宝光 具影响力的“上街木根雕展示中心”。 相信，离开土地的树与根并未失去灵性。经过雕 提起象园木雕，不得不说与木头结缘半个多 刻大师的手，通过圆雕、半圆雕、浮雕、透雕、 世纪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林学善。他因擅长雕刻 镶嵌雕、根雕、线雕等技法，赋予朽木以重生。 达摩，被业界人尊称为“达摩善”。林学善由衷 中国木雕看福建，福建木雕看福州，福州木 地说：树桩、树根原本不是艺术，但将这些“璞 雕看象园。这是中国根雕界流传很广的一个说法。 玉”雕琢成器，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天然 2008 年象园木（根）雕被列入福建省非物质文 而成的树桩、树根，在木雕大师的刀下，蕴含着 化遗产名录。象园木雕以其精湛的技艺、深沉的 无穷的意蕴。木雕大师总能参透木头的玄机，依 意蕴、明晰的流派传承，成为福州木雕的集大成 照树桩、树根的天然形状，稍加“点拨”，便妙然 者。目前，由于象园村全面拆迁，木雕师傅扩散 成趣。林学善说了这样一个创作的小故事：在一 到鼓山镇等地，正在闽侯、长乐等福州十邑地区 座寺庙里，他捡到了一小截废弃的空心树根，只 开辟新市场，尤其在闽侯上街，形成了省内外极 有 30 厘米长，却长了一块木瘤，他抹去厚厚的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泥巴，发现树根上还有一大截白皮，同行者看得 就刀，以刀就料，因材施艺，往往巧借天然，美 直摇头，劝他不值费神， “拿去烧火”。林学善捧 得其所，使自然美的“奇”与人工美的“巧”结 在手上，越看越觉得像达摩，深思之后，他在树 合起来，实现最初的创作意图。 根的正面雕了一尊达摩，淘空的树桩成了达摩面 林学善对达摩情有独钟，或许，源自福州临 壁的岩洞，更意外的是，小木瘤成了达摩坐禅的 海多山多雾的环境和民间禅文化的传播。他说： 石头，远远看去，达摩盘膝静 “用木雕这一艺术形式来表现 坐，双目下视，宛如一幅淡色 达摩的执着精神非常贴切， 的水墨画像。当林学善在白皮 可以表现出大师的风骨。当 上刻下了自己的名款时，朽木 年， 达 摩在 石 洞 里悟 禅 时， 复活了。 整 日 面 对 石 壁， 盘膝 静 坐， 林 学 善 深 有 感 触 地 说， 双 眼 紧 闭， 心 无 丝毫 杂 念， 若要指点自然造化，选材和刀 连飞鸟都不知道石洞内有 工缺一不可。一块具有自然形 人，竟在达摩的肩膀上筑起 态美和创作价值的木材，有时 巢来。 ”对于达摩的钟爱，源 一目了然就能确定创作主题， 于林学善心性的修养。或者 但 这 种 情 况 概 率 极 少。 一 般 说， 积 累于 日 常， 作 用 于 永 情况是觉得木材可用，但“怎 恒， 心 境高 则 雕 境妙。 佛 学 么用”就要仔细考究了。林学 讲 求 缘 法、 因 果 报应， 有 因 善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解决了 必有果。林学善似乎就是遵 “怎么用”，将人们难以察觉 循着佛的心境，才走上了雕 到的隐藏在树皮底下的美挖掘 艺之路。他说树与根都是有 出 来。 然 而， 在 解 决“ 怎 么 灵性的，他矢志要把老福州 用” 的 过 程 中， 刀 工 至 关 重 《茉莉花开》桧木 要。在雕刻过程中，除了对木 林秀敏 的传统工艺传下去，让更多人 保护与传授木雕艺术。 材局部作少量的修饰和必要的雕琢外，重点应放 枯木逢春犹再发，玩赏木雕体味艺术，就是 在巧妙地利用木材自身的自然形态，如枝、须、 要让枯木沐浴着思想的光芒，让思维植入木质的 洞、节、疤、纹理、色泽、态势等，尽量将这些 灵感，那种被雕刻的时光，不仅写意现实且刻画 天然的特点充分地挖掘出来，赋予它神韵。以料 历史，是一种坚实的复活。 83 8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左海风流 黄榦：朱熹理学第一传人 郑黎明 黄 榦（1152 ～ 1221）， 字 直 卿， 号 勉 斋， 23 岁的黄榦已经在这里的客栈盘桓数日了。 长乐青山人。少师从朱熹，后成为其女婿，并被 他要等待的人就是当时已名闻遐迩的大儒朱熹， 朱熹视为道统继承人。历知新淦县、汉阳军、安 可这位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不见踪影。黄 庆府等，多有善政。以大理丞转承议郎终仕。 榦决定一直等下去，直至见到他。 卒谥文肃，赠朝奉郞。尝讲学白鹿洞书院，生 几个月前，他跟着为官的二哥至吉州（今江 徒广众。提举湖南学政时，奏请朝廷，以公帑 西吉安），向庐陵名士刘清之求学。刘清之一见 易 茶 陵 田 350 亩 为 石 鼓 书 院 学 田， 给 养 诸 生。 黄榦，认为他是对道学悟性很强的非常之人，怕 一生著述颇丰，可考的专著有《五经讲义》《四 误人子弟，极力建议他回福建向自己的老师朱熹 书纪闻》《诲鉴衙》《朱子行状》等。明万历中 求学，并修推荐书一封带给朱熹。 （1587 ～ 1598），与李宽、韩愈、李士真、周敦 黄榦一路跋涉，迎风戴雪，满面尘霜，来 颐、朱熹、张栻同祀石鼓书院七贤祠，世称“石 到朱熹在五夫村的住处，可朱熹刚回婺源祭扫祖 鼓七贤”。 墓，不知何时归来。为了等待朱熹，住在客栈的 “为往圣继绝学”的使命意识，使得黄榦以 黄榦，晚上睡觉连衣服都不敢脱，就等随时被朱 传承理学作为己任，文章、道德、气节成为他追 熹召见。这样的日子一等就是三个月，到了第二 求的人生目标。他矢志不渝传承流布朱熹思想， 年春天，春暖花开了，朱熹才施施然归来。 使蕴含其中的求理、求实、忧患、力行、道德、 当年，也是这样的鹅毛大雪天，两个福建同 开放等充满生命智慧的学术精神，根深蒂固地嵌 乡杨时和游酢去向程颐求教。凑巧赶上程颐在屋 入民族文化的传统之中。 中打盹，于是两人只好静立门口，直到程颐一觉 醒来，才发现门外的两个“雪人”。 候 师 三 月 朱熹对他的祖师们的励志故事当然了如指 掌。看到这个年轻人，居然虔诚地在这里等候三 淳熙二年（1175）冬，崇安（今武夷山市） 五夫村，大雪。 个月，颇为赞许。 志向远大的黄榦十分珍惜在朱熹门下求学的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机会，不浪费一分一秒读书和做学问。 《宋史·黄 林垌，或谈笑布舂容，或切至而叮咛。”师生情 榦传》记载：“榦自见熹，夜不设榻不解带，少倦 深，溢于言表。 则微坐，一倚或至达曙。 ”朱熹对这位高徒甚为 许多人认为黄榦“候师三月”的故事，比起 器重。朱熹在写给刘公度的信中说：“直卿志坚思 “程门立雪”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联赞 苦，与之处甚有益。 ”为了开阔黄榦的眼界，朱 道： 熹还叫他到吕祖谦那里请教，又叫他读张栻写的 书，对当时鼎足而立的朱、吕、张三家的学术观 点进行比较。 淳熙六年 (1179)，长兄黄杲卒，黄榦回福州 治丧。第二年依旧未归，这使得朱熹十分沮丧， 伊川府前立雪一尺，世皆尊程氏高弟称 游杨载道南矣； 紫阳户外候师三月，吾独赞朱子门人号 颜曾续统北焉。 他在回复黄榦的信中感叹道： “吾道益孤，朋友难 得……所望于贤者不轻。 ”自己“老病无聊，益 葱汤麦饭两相宜 厌俯仰，但思归卧山林与如直卿者一二人相与讲 论，以终素业”。这表明朱熹与黄榦之间已建立 淳熙九年 (1182)，黄榦 31 岁，在朱熹门下 了深厚的感情，不仅仅是师生的关系，已经上升 已有八年之久了。这个大龄青年，一心只读圣贤 到知己至交了。 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他看来，“学问无穷，不 后来黄榦回忆他当初师从朱熹的情景时说： 可以轻儇浮浅得也”。朱熹每“语之以道德性命 “榦丙申之春，师门始登，诲语淳淳，情犹父兄。 之旨，言下领悟”。黄榦这种安贫乐道、清心寡 春山朝荣，秋堂夜清，或执经于坐隅，或散策于 欲的品行和意纯志坚、刻苦求知的决心最终打动 位于福州北峰的黄榦墓 85 8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左海风流 了朱熹，他欣然将自己最怜爱的四女朱兑嫁给了 上自题诗曰：“愚夫饱欲死，志士常苦饥。但能 黄榦。 守箪瓢，何事不可为。 ”足见其安贫乐道之风。 当时的朱熹声名显赫， “公卿名家莫不攀慕， 争欲以子弟求婚” ，而他偏偏看中无甚背景、家 道付沧州继绝学 境清贫的黄榦，正是看中黄榦一心向道、志坚思 苦、励志为儒的才智。选择黄榦为婿，实际上是 选择学术和事业的继承人。 两年后，黄榦有了第一个儿子黄辂。为了追 求更高的道学理想，身为人父的黄榦难以顾及生 南宋嘉定十年（1217），黄榦知安庆。金人 在安徽北部的光州一带连连起事，安庆军的首府 在潜山，距光州不远，而且又无屏障，极易被攻 陷。迁城之事，迫在眉睫。 计，生活日渐拮据，却依然不改其志。好友梅羽 黄榦一边以“金人破光州”为由请示朝廷 曾到他家中拜访，见其“家徒四壁，日特蔬食以 迁城，一边带文武官员赶到长江边考察新城地 对” ，但“宾客端坐，讲论至达旦不寐”。 址。整个筑城过程，动员了官兵百姓近万人，耗 有一年盛夏，朱熹前来看望黄榦一家。女儿 时 250 余天，最辛苦的就是知府黄榦。安庆城建 想好好款待老父亲，但因家境贫困，实在端不出 成后两年，金兵破周边的黄州沙窝诸关，淮东、 什么像样的菜肴。无奈之下，女儿只好跑到屋后 西皆震，而唯独安庆安然无恙。继而夏季江水泛 的菜园里摘了几根香葱做成清汤，然后又煮了一 滥，洪涝一个多月，安庆城仍屹然无虞。 锅麦饭。 黄榦选择安庆造城，他的智慧和实干开创了 朱兑从厨房端出葱汤麦饭时，面有难色、 这个城市的历史，使之有了“万里长江此封喉， 神情尴尬。深知女儿家里窘境的朱熹丝毫没有责 吴楚分疆第一州”之美誉及“八省通津”的美 怪，反而安慰道： “俭朴度日，是我们家的好家 称，后来还一度成为安徽的首府。如今，这个黄 风。这样的饭菜已经不错了，吃起来不仅喷香可 梅戏之乡，以一出常演不衰的经典黄梅戏《知府 口，足以饱食，而且还能滋补身体，我有什么不 黄榦》，来永恒怀念这个爱民尽职的地方官。 高兴的呢？” 黄榦在仕途顺畅、名声日长之时，选择急 临别之际，朱熹饱蘸浓墨，挥笔写下一首 流勇退，辞官归居。田园将芜，胡不归？他的更 诗：葱汤麦饭两相宜，葱补丹田麦补脾。莫道此 大的使命还未完成，他始终忘不了朱子的临终嘱 中滋味少，前村还有未炊时。 托。当年，朱熹在弥留之际，把自己的制服及所 岳 父 的 这 首 题 诗， 黄 榦 恭 恭 敬 敬 地 贴 在 壁间，当作座右铭以及家训。黄榦还在墙壁边 写的书都托付给黄榦，并手书诀别语说：“吾道之 托在此，吾无憾矣。 ”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回归故里后，黄榦责无旁贷担当起“领袖朱 周敦颐为理学开山祖师，以周敦颐——二程—— 门”的责任，学生日益增加，巴蜀、江浙、荆湖 杨时——罗从彦——李侗——朱熹——黄榦—— 之士都纷纷前来求学。编辑礼仪，著写书籍，与 何基——王柏为理学传承的正统世系。 弟子们讲论经典，论说理义，勤勉不倦，朝夕往 明末清初，由黄榦整理编辑的朱子著作，还 来，质疑问难，请求教益，像朱熹讲学的时候一 经传教士漂洋过海，得以在欧洲广为流传，影响 样。 深远。 公元 1220 年，在朱子去世的 20 年后，黄榦 公元 1700 年左右，一位叫作白晋的法国传 几经反复修改的《朱文公行状》终于定稿，了却 教士，送给他的德国朋友莱布尼茨一件礼物。这 了他的最大的心愿。次年三月，黄榦溘然离去， 是一本朱熹的著作《周易本义》，里面的数张“易 他已经没有遗憾了。当时，为之送行的“门人弟 图” ，引起了这位绰号 Lovenix，即什么也不信的 子执绋者二百余人，皆衰绖菅履，引柩三十余里 人的浓厚兴趣。莱布尼茨在伏羲八卦图里，左思 至山间”。 右想，最终悟出了二进制数之真谛。钦佩激动之 后世人评论朱熹门人弟子聪明卓越固不少， 余 , 莱布尼茨写信给当时的中国皇帝康熙 , 他称 然求其始终不渝、老而弥笃者，唯黄榦也。范寿 赞康熙尊崇儒学，导倡程朱，是最具有理性的皇 康在《中国哲学史通论》中，称黄榦“是一个有 帝，要求加入中国籍。 骨有肉的学者”。 在莱布尼茨看来，中国宋儒思想的“理” 作为朱熹的门人、女婿，黄榦从学朱熹前后 与基督教的“上帝”简直就是同一个概念，这个 达 25 年之久，随侍左右，在朱熹理学思想体系的 “理”超越了智慧，是一种超智慧。他也正是从 建构中，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在朱熹逝世后， 中国理学家的智慧中，受到启发，系统地提出了 为朱子学的普及和传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二进制的运算法则，为计算机的现代发展奠定了 黄榦把“传承道统”看成是朱熹的最大成 坚实的基础。通过莱布尼茨的传入，通过孟德斯 就，给朱熹以“绍道统，立人极，为万世宗师” 鸠、伏尔泰、狄德罗等先贤的启蒙，朱子理学思 的高度评价，从而确立了朱熹“道统”的地位。 想被有机地融入现代文明中，唤发出生机和活 经过黄榦的发幽阐微，朱子学最终冲破“伪 力。黄榦传扬朱子理学，功不可没。 学”的禁锢，成为南宋之后的正统思想。从此，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理 朱熹对于儒学的解析被认为是儒学的正宗解释， 学之树常青，历史给予黄榦——朱子理学第一传 在此后的元、明、清三代，它占据了不可动摇的 人的褒奖，他是当之无愧的。 统治地位。至元代，金履祥在《濂洛风雅》中尊 87 88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左海风流 黄榦，安庆的“城市之父” 张健初 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安徽省安庆 市，不是一座简单的城——中国城池无数，但修 筑城池过程被记入二十四史的不多，安庆就是这 为数不多中的一个。安庆筑城过程载入史册，并 非因为城，而是因为人，他就是时任安庆知府的 黄榦。 800 年前，南宋嘉定十年（1217）四月，安 庆知府黄榦由潜山顺皖河而下，在盛唐湾宜城渡 下了船。黄榦是带着一脸忧虑匆匆来盛唐湾考 察安庆府新址的。此时，金人在光州一带连连起 安庆城东枞阳门，拍摄于 20 世纪 30 年代末期 事，潜山距此不远，人心惶恐，迁城之事，迫在 眉睫。当时交通不发达，上报朝廷的奏折，需经 千里古栈道快马送达，知府黄榦一边“以金人破 围缩小，在九江至芜湖段取一个点，这个点还是 光州”为由请示朝廷，一边带文武官员赶来安庆 安庆。800 里皖江由宿松小孤山进入，至马鞍山 考察新城地址。 采石矶流出，将其一分为二的河流，恰恰又是安 安庆的地理位置十分特别，如果在长江武汉 庆城西的皖河。再细一些，皖水由潜山而下至城 至南京段取一中间点，这个点，便是安庆；把范 西石门湖，枞阳河流经桐城汇城东菜子湖，两者 闽都文化 安庆老照片 一东一西流入长江，安庆城也正好居于其中。 由宜城渡拾级上来，立于盛唐山顶，抬头 北望，龙山苍苍，凤水弥弥。回首远眺长江，风 2 0 1 7 / 壹 安庆城南康济门，民间俗称小南门 守。黄榦不由捻须而笑，想起东晋郭璞一句“此 地宜城”吉语。郭璞精通阴阳历算，早在几百年 前，就为安庆谋划好了城池草图。 帆沙鸟，紫烟万叠。从地理形势上看，安庆是大 黄榦为理学家朱熹四大弟子之一，“直卿志 龙山伸向长江的一条余脉，它南临长江，东西环 坚思苦，与之处甚有益” ，赞赏之余，朱熹索性把 水。 旱 有 取 处， 涝 有 退 地。 战 则 能 攻， 防 亦 可 女儿嫁给了她。自然，黄榦也没有辜负老师的一 安庆“黄榦筑城”浮雕局部 89 90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左海风流 片心意，他做出的成绩，最后载于二十四史之一 者更番，暑月月休六日，日午休一时，至秋渐杀 的《宋史》。作为“朱氏门人”入选《宋史》的 其半。”其工程之大，工程之艰苦，可以想见。而 黄榦，传记主要内容之一，就是筑安庆新城。 知府黄榦，筑城过程中，每日“五鼓坐于堂” ， 黄榦到盛唐山进行了翔实考察，最终圈定以 先处理每日筑城的具体事务，包括“役某乡民兵 盛唐山为中心，向北，向东，向西，利用起伏丘 若干，某乡人夫若干；分布于某人料分，或搬运 陵地势，依山而建城墙。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以 某处土木，应副某料使用；某料民兵人夫合当更 借山体的斜度与高度，或在外侧垒砌城墙，或山 代，合散几日钱米”，等等。之后才治府事，理民 顶加筑城墙，达到省时、省工、省料的目的。 讼，接宾客，阅士卒。白日里，他基本都在四处 新筑城池是要报朝廷批准的。此时南宋的京 城在哪呢？临安，也就是现在的杭州。于是连夜 巡城视役，到晚上，几乎一夜不隔，天天去书院 讲论经史。 把奏折写好，又连夜派人马不停蹄送往临安。但 筑城期间，最忙最累也最苦的，当然还是知 此时，金人南侵的消息不断飞入黄榦耳朵，且离 府黄榦本人，他有这么多的事要做：安庆府的大 安庆越来越近。虽安庆与临安相隔不是太远，但 事小事，他必须管；有人到衙门敲鼓打官司，他 一来一回，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于是， 必须受理；上面来人下面来人，该他出面的还要 黄榦当即立断，不等朝廷批复，先动手干起来。 出面；夏秋两季，病害易发，还要与僚佐讨论防 先斩后奏与丢失城池，两者相比，后者的罪责更 治之策；筑城进展如何，出现问题怎么解决，这 大。 也少不了他。最关键的，再忙再累，也不能松懈 安庆城正式动工修筑，时间是南宋嘉定十年 教育，所以，晚间稍有空闲，还要去书院讲论经 四月，按公历计，是 1217 年 5 月中旬。此时安庆 史。就这样，前前后后大干了 8 个月， 从当年四 的天气已经有一些热，参与筑城的民工，基本上 月筑第一块城砖开始，到腊月尾最后一段城堞完 都是赤膊着上身在干活，这之中，也包括黄榦本 工，前后耗时 250 余天，到 1218 年春节的时候， 人。 整个修筑基本完工，安庆城自此正式出现在中国 黄榦做官如做学问，筑城也如做学问，他将 版图之上。 工程分为 12 料（段）， “先自筑一料，计其工费 安庆筑城过程被载入史册，黄榦，也被安庆 若干，然后委官吏、寓公、士人分料主之。 ”既 人尊为“城市之父”。如今，在安庆江边的文化 然自己有经验在先，手下若有欺瞒、偷减、拖延 墙上，黄榦筑城的雕塑，向后人们叙说着一座城 之举，也就逃不过他的眼睛了。据《宋史》 ，整 和一个人的故事…… 个筑城过程， “役民兵五千人，人役九十日……役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谢肇淛与《五杂俎》 余 臻 谢 肇 淛（1567 ～ 1624）， 字在杭，福建长乐人，号小草 斋主人，晚号山水劳人等。明 隆 庆 元 年（1567）， 谢 肇 淛 生 于钱塘（今浙江杭州）。父谢 汝韶，举人出身，曾任钱塘教 谕、安仁知县。谢肇淛自幼颖 悟聪敏，稍长即博览群书，擅 长诗文。明万历六年（1578）， 谢汝韶辞官回福州，谢肇淛随 父居福州朱紫坊，其间与当地 名士徐熥、徐 、 曹 学 佺 等 人 《五杂俎》 多有交游，组织“莲社” ，切磋 诗文，学识精进。万历十六年（1588）谢肇淛中 谢肇淛入仕后，历游川、陕、两湖、两广、 举，万历二十年（1592）考中进士。此后历任湖 江、浙等地名山大川，所至皆有吟咏，格调雄迈 州、东昌推官，南京刑部主事、兵部郎中、工部 苍凉，抒情写实，诗文成就甚高，是明代晚期福 屯田司员外郎，其间曾上疏指责宦官遇旱仍大肆 建文坛的代表人物之一。谢肇淛博学多才，勤于 搜括民财，受到神宗嘉奖。天启元年（1621）， 著述，著作有《麈史》4 卷，《麈余》4 卷，《居东 谢肇淛任广西按察使，官至广西右布政使。 杂纂》2 卷， 《文海披沙》8 卷， 《五杂俎》16 卷， 91 92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轶事考辨 《百粤风土记》1 卷， 《北河纪略》8 卷，《北河纪 肇淛主张方志应“取材于陈编，定体于往哲，宁 余》4 卷， 《谢在杭文集》28 卷， 《诗集》30 卷， 质无华，宁核无舛”，其方志学观点至今仍对修志 《滇略》10 卷， 《泊堂台墨》12 卷， 《小草斋诗话》 有借鉴意义。在京为官时，谢肇淛常到内府抄阅 4 卷， 《小草斋集》30 卷等。万历三十四年 (1606)， 古籍收藏，酷嗜藏书，收集宋人文集颇富，秘本 其父谢汝韶去世，谢肇淛回闽守孝三年。加上明 较多，贮于“小草斋”中，藏书名耀东南，与徐 万历六年（1578）至万历二十年（1592）考中进 、曹学佺并称当时福建藏书“鼎足三家”。曾有 士前的十余年，谢肇淛在福建生活的时间较长， 家藏数目为《小草斋书目》，今已不详。此外，谢 使他对故乡的历史人文和风土人情有很深的了 肇淛还撰写大量杂记，但凡诸子百家、天文、地 解。在闽期间，谢肇淛编修了多种福建地方志， 理、医学、科技、动植物等无不涉及，但其著述 如《万历永福县志》5 卷， 《方广岩志》4 卷， 《晋 的主要成就在于方志学和博物学方面，所著《五 安艺文志》3 卷， 《长溪琐语》1 卷， 《太姥山志》 杂俎》为明代有较大影响的一部博物学著作。 3 卷，《鼓山志》12 卷， 《支提山志》7 卷等。此 外，他曾与徐 重刻淳熙《三山志》等志书。谢 《五杂俎》或作《五杂组》，是一部笔记类 著作，全书共 16 卷 , 分类记事。分别有天部 2 卷、 地 部 2 卷、 人 部 4 卷、物部 4 卷、事部 4 卷。因全书由五部组 成，故名《五杂俎》。 该书大多记录了作者 的读书心得和事理分 析 , 同时记载了政局时 事和各地的风土人情， 亦 有 国 事、 史 事 之 考 证。《 五 杂 俎》 问 世 至 今 , 已多次刊刻出版。 最早的有万历四十四 年 (1616) 的 如 韦 馆 本 《五杂俎》刻本 , 即如 谢肇淛墓 韦馆本 , 半叶 9 行 , 每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行 18 字。全书共五册，该刻本前有李维桢的《五 明 天 启 四 年（1624）， 谢 肇 淛 病 逝， 归 葬 杂俎序》。《五杂俎》在清乾隆年间文字狱最盛之 于祖籍地长乐营前镇下洋村大象山。其墓占地 时曾被列为禁书，全国收缴并“全毁”，其主要原 近 200 平方米，坐东向西，背倚大象山，面向闽 因是该书言辞大胆且触到了清统治者的痛处，即 江，前有溪水萦绕，可谓风水宝地。墓埕地面为 关于“夷夏”的议论。谢肇淛学贯古今，对历史 三合土和石板铺筑，封土夯筑。封土前有祭台， 和时局有着独到的见解。他在明朝尚且强盛的时 台上建碑亭，内立墓碑，碑文“大方伯谢公佳 候，就看到了边疆最大的隐患——正悄然发展起 城，崇祯丁丑岁，季秋吉旦立”，标明为明崇祯十 来的“蛮夷之族”女真。因此早在万历年间，谢 年 (1637) 修建。谢肇淛墓现为福建省文物保护单 肇淛就在《五杂俎》中提出了制服夷狄的策略， 位。十几年前作者曾到现场考察，发现除了部分 这就成为后来被禁的原因吧。 墓圈石构件有损坏外，其余保存完好。清咸丰五 《五杂俎》在许多地方生动描述了福建的乡 年 (1855)，福建盐商魏杰在鼓山建桃岩精含，内 土风情，这也成为后人考证福建地方历史风俗的 祀五贤，即曹学佺、徐熥、徐 、林弘衍、谢肇 重要资料。如在卷一《天部》中，谢肇淛笔下涉 淛五位名士，故名五贤祠，后人多往瞻仰。 及福建的论述就多达 8 条，基本上都是谈论闽地 的年节风俗。其如“天下上 元灯烛之盛，无逾闽中者。 闽 方 言 以 灯 为 丁， 每 添 设 一灯，则俗为之添丁” ， “至 于（ 端 午） 竞 渡， 楚 蜀 为 甚，吾闽亦喜为之，云以驱 疫，有司禁之不能也。 ”卷 四《地部》涉及福建的论述 也有 6 条，如在谈论温泉时 说： “至吾闽中则多矣，吾 郡城内外，温泉共十五处， 而其一在汤门外，最小而极 热，土人呼为‘杀狗泉’ ， 盖盗狗者常于此治之也。 ” 鼓山五贤祠 93 94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巡礼 陈太尉宫 ： 信仰的坐标 郑秀杰 一条小路蜿蜒向上，两边杂草丛生，偶尔有 插长标斗里显威灵。 云雀从稀稀拉拉的杂草间飞出，不远不近地落在 年少时，我就听说过“虬松倒插”的故事， 一棵枫树尖上，鸟声如哨，在云空久久回荡。向 但对于其间的情节却已模糊，这次故地重游，倒 前迈进，眼前豁然开朗，黄土丘上的四周挺立着 是很想问个究竟。恰有一农人于薯地上收获。 许多小青松，棵棵气势昂扬。还有许多不知名的 问之，待吸足烟草，故事便在一炷袅袅上升的 阔叶树，经几阵秋风秋雨后，残存不多的绿色， 呛人烟雾中流泻，曰：后唐时，河南光州有一贡 逐渐被岁月披上一身金黄。 士陈苏，为人品性豪爽，志行清高，耻与权贵为 位于罗源县中房镇曹湾村的陈太尉宫，就坐 伍，朝廷屡次起用，坚不受命。昭宗龙纪元年 落在这个小山坳里，在千百年来的风雨中，迎送 （889），由于秦宗权变乱，苏不远千里避乱迁家 香客来往，见证香火长在。 于罗源丰上里（今中房镇辖境）。新来不久，极 黄昏的细雨沾湿了碧野长天。站在以质朴 慕该地民风淳朴，环境幽雅，遂有久居之意。于 见奇的陈太尉宫门前，虽没有双狮镇守的威严， 是自取松苗二株，倒置种植于砀滨山上，种罢， 却平添了几分亲切。山门的建筑颇奇特，殿内宝 默祷说：“此松倒栽，如能成长，吾家决心定居于 塔般层层叠加的拱斗，雕花精美，熨金烫碧，可 此。 ”不久，松苗果然成活，陈苏一家便定居下 窥宋代建筑之绚丽。早年的山门上有两副楹联， 来。 经历代风雨浸蚀，朱漆斑驳，但经细辨，字迹依 据《罗源县地名录》记载：“其生前手植的 稀。其书云：神殿重修永镇河川崇祀典，虬松倒 倒插松，至清道光间已经 900 余年，仍然挺立山 闽都文化 2 0 1 7 / 壹 峰，世代长青，后人即以其树命名其村，借以永 “咯咯”笑声，招来几束愤怒眼光。此时，但凡 志千秋。 ”而今的乾溪村，曾叫“倒插松”也就不 女的，便只有垂下长发遮掩羞红的脸庞，可男的 足为奇了。 却一头昂扬，尽显春风得意。倒是旁来的眼光便 跨进山门，便是戏台，是乡人每年清明演 社戏的地方，我小时候曾也凑过几次热闹。是 知趣地收回，又投向戏台上，感受那端庄或诙谐 的民间艺术氛围。 日，人山人海，周遭的荒地成了临时易货点，或 好多年来，这里就不演社戏了，非乡人忙于 杂物，或水果，买卖声浪此起彼伏，此景虽无鲁 发展经济而忘了庆典。省里几次来人考查，认为 迅《社戏》里的开阔，但也颇为壮观。戏台下老 此宫殿是研究宋代建筑在江南的唯一珍贵实物， 者居多，完全痴迷于戏剧情节。着绿穿红的年轻 不忍香火焚之，1985 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男女，则在宫左宫右尽情地聊着私密情话，偶有 2001 年升格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宫殿被保护 陈太尉宫 95 96 M I N D U C U L T U R E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巡礼 起来，但当地人对陈太尉的信仰丝毫不减。陈太 绕过配殿，即是大殿，其中端坐着两米多 尉公那种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精神值得永远景仰 高的英贤侯王及其夫人，系陈太尉祖先，乃中房 与推崇，成为古老乡间一支永远的传颂的赞歌， 曹湾居人氏。其中陈苏像，长须，圆目，冠顶明 千百年来，一直在河阳流域一带成为千古美谈， 珠，紫袍玉带，威风凛凛，目光和善。 并缓缓地流向远方。 据《 康 熙 罗 源 县 志》 记 载：“ 唐 陈 苏 原 光 据守护庙堂的老翁介绍：陈太尉原名陈庆， 州固始人。龙纪初擢贡士，才赡行著。梁帝时 乃陈苏第 15 世孙，其自小聪明伶俐，胸怀大志。 屡召不起，避乱卜居新丰，创崇寿寺，舍田山 幼时，为练习马术，曾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三百三十亩。为国焚修建乡校，集蓍艾，行乡饮 偷偷骑上外祖父的白马，扬鞭飞驰千里，直到天 礼，劝民业。年八十有五无疾而逝。乡人立‘高 晓返回，其外公念其胆略，不但不怪，还赠马于 行先生’祠祀之，屡显灵异，雨旸疾病，祈祷皆 他。从此，陈庆每日骑马习武，直至 18 岁从军， 应。闽王节度长乐，郡人疫疠死者过半，神见 为平定番乱立下了不少战功。 身，救以神水，无不立苏。王怪问，自称‘高行 惜英雄年少，18 岁的陈庆战死沙场，后被朝 先生’ ，忽莫知所往。开平时，封‘加持公’，立 廷敕封太尉。据清道光《新修罗源县志》记载： 庙旌表于新丰。天福三年大旱，有司诣祠祈祷， “陈太尉者，年十八，身辄凌空冲举，一息数千 膏雨沛作。至宝祐时，封‘显祐嘉应侯’，复封 里。后以收番封‘太尉’ ，殁亦为神。乡人塑像于 ‘英惠王’。 ” 英惠王旁，像首忽西向，若内顾焉。”他想看的不 南宋嘉熙三年 (1239)，朝廷加封陈苏“显佑 止是乡野四起的炊烟吧，也许还有朝朝暮暮的云 嘉应侯王” ，即建宫殿于祠前，同年，其孙陈庆亦 霞。在豸突狼奔的岁月里，曾忠诚于他的北方的 被追封为“都统伏魔太尉”，配享于宫。其后，宫 将士，如今依然夜梦飞掠三千里吧？当关外的风 改称为“陈太尉宫”。经历代扩 ( 重 ) 建，宫内 吹痛游子的乡心，硝烟散尽，英雄魂返故乡，依 占地面积达 1155 平方米，现存建筑包括正殿、配 然借助人间的烟酒，笑望不断更迭的人事，以及 殿、前殿三部分，皆重檐歇山式屋顶。一宫之内 姗姗来迟的历史！ 宋、元、明、清建筑风格并存。2015 年，国家拨 据说，陈太尉真身塑像在“文革”期间 “破 款 400 多万元，对该宫进行保护性修缮，并于同 除迷信”风潮席卷下，被敲成碎片，幸有信徒悄 年底完工，使得这一南方建筑瑰宝，得以重现光 悄地把其骨头收藏，到 1988 年重塑金身时才拿 彩。 出……居于右殿正中金身的那樽就是陈太尉的真 身骨肉所塑。 夜幕降临，离开陈太尉宫时，外面已黑成一 片，远近的灯火如萤似星，显示着世间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