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徳：桃花潭水深千尺.pdf

2013 年 4 月 26 日 泰州日报 桃花潭水深千尺 ——江明院士兴化行 □陈麟德 “少不如人今老矣，双白鬓，有谁怜？”（《唐多令·思归》）这是乡先 贤郑板桥的怨嗟之言，自谦之词。然而，对于我这样一位执教鞭四十载，写 笔记百万言，伴三更灯影，听五夜鸡声，历经坎坷碌碌无为的人来说，算得 上是最好的自白。但何曾想到还有名满天下的精英惦记着我呢！ 10 月 15 日晚，复旦大学资深教授、博导江明学兄自沪来电，云 20 日赴 扬州，参加江苏省扬州中学 110 周年校庆活动，21 日来兴化看我。我再三恳 辞：不佞，下驷人也，一介草民，一领布衣，何德何能，敢劳院士屈尊枉顾！ 然而，老同学其意甚坚。我们虽仅同窗一载，而童稚相知，一往情深。他深 知我以往拂逆之来，咎非自取。平生囿于狭仄的空间里，却自强不息，老而 弥坚，超负荷地作出别人不以为奇而我却竭尽全力取得的微薄成果，得来殊 为不易。友朋虽多，知心者鲜，恭敬不如从命，我期待着少小即离别，白首 再重逢。 我与江明学兄是抗战胜利后的 1946 年在江苏省立扬州实验小学（梅花书 院旧址）的同窗。彼时文化古城扬州中、小学有两块牌子：中学数省扬中， 小学推省实小。省实小学生投考省扬中，录取率居扬城诸小学之冠。教职员 部分为兴化籍，校长金应元，字节山，为兴化金家花园巷内世代书香的金氏 后裔，五师毕业，上世纪 30 年代历任沭阳、涟水、兴化县教育局长，《民 国续修兴化县志·秩官志·表五》有载。他治校有方，爱校如家，载誉维扬， 蜚声教坛。多次受到省厅嘉奖，连续晋级。当时的教育厅长特亲临扬州实小 视察，称金校长为全省实小校长中之执牛耳者，并委托他衔命往西南各省考 察教育。解放后，金校长应南京实验小学校长、后任南京师范学校校长、小 教专家马客谈先生之邀，在南京师范任历史教员，1964 年因中风逝世于常州。 教导主任刘椿年，兴化学者、时思小学教员刘建侯先生之哲嗣，解放后任兴 化师范、高邮师范教师，十年浩劫中在高邮宋桥中学任职时不幸遭迫害遇难。 我和江明兄所在的秋四（甲）班，级任导师刘永娴先生，系刘主任之从妹， 省立镇江师范毕业，循循善诱，严而有格，我们都很敬爱她。我是插班生， 一名只受过几年私塾教育而没有进过学校的儿童。刘老师把我安排与江明同 桌，用心良苦，直到她晚年才告诉我：一是让受过正轨学校教育的江明作我 的表率，二是便于她对我们的精心培育。既把我们看作她的学生，又把我们 看成她的师弟。说来也凑巧，江明学兄之令尊江轸光先生为刘老师在镇江师 范的美术老师，先严陈仁山先生（朱自清先生在扬州府中学堂同窗）为刘老 师在兴化时思小学的启蒙老师。刘老师晚年跟我们通信，均以“师弟”相称。 我和江明同桌虽仅一年，想不到总角之交竟延续到皓首苍颜，相知逾甲子。 除了“雾塞苍天百卉殚”的“文革”，鱼书欲寄无由达，十年生死两茫茫， 彼此不通音问。改革开放以后，我从扬州国画院辗转找到其妹江和，恢复了 联系。 江明学兄毕业于复旦大学化学系，后留校任教，追随于同隐教授创建复旦 高分子专业。改革开放后，通过选拔考试赴英国利物浦大学化学系深造，成 为首批访问英国的学者。回国后在《聚合物》等科技刊物连续发表 9 篇系列 论文。1987 年获“中国化学会高分子基础研究王葆仁奖”。按新编《辞海·王 葆仁》词目称“江苏扬州人，中科院化学研究所副所长，中科院学部委员（院 士）。毕生从事有机合成和高分子合成研究，主持制定中国高分子科技发展 规划，是中国高分子科技的奠基人之一”。获此殊荣可谓发轫伊始，此后， 捷音频传，硕果累累，接二连三荣获国家教委科技进步一、二等奖，国家自 然科学二等奖，2005 年当选中科院院士。曾多次聆听胡锦涛总书记的教诲， 并有幸近距离一睹总书记的风采。 老去尚多情，相思直到今。江明学兄枉驾下顾，使我兴奋得彻夜难眠，“白 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我翻看他多年写来的书信，想到了在梅 花书院的情景。儿时喜读书，不喜唱歌，偏偏教中低级音乐的鲍训善老师却 是太老师鲍娄先先生的掌珠，我不敢怠慢，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付，常充南郭 先生。一次考试独唱，终于露出了滥竽的真面目，遭到了鲍老师的训斥。 得友人之助，21 日我驱车往车站迎接江明兄妹。“乍见忽惊毛发老，相 看独有雪霜悬。”渴别六十六载，一朝相聚，其中酸甜苦辣，自在其中。中 午，我在兴化百年老店养和园略治菲酌，除拙荆、长女作陪外，还招延二三 知己，旧雨新知，乐也融融。大丰市政协原副主席，现任施耐庵研究会会长、 老同窗刘兆清先生还从百里外赶来助兴，兴化市历史学会莫其康会长亦应邀 赴宴。此前，我把莫会长上月发表于《文汇读书周报》的大作《四绝长才 粹 然学者——怀念喻蘅先生》复印数份，文中有复旦苏步青等诸名流合影，皆 为江明兄之同侪。下午，我陪江氏兄妹瞻仰郑板桥纪念馆和故居、刘熙载纪 念馆及陈氏五进士府。江明兄对板桥书画饶有兴趣，殆非偶然。其尊大人江 轸光老伯，早年毕业于上海美专，为刘海粟大师弟子，并两度受业于江南书 画名家吕凤子先生，得吕氏之真传，后留日在东京工艺学校和帝国美术学校 从事工艺教学和中国画史论探索及研究。抗战胜利后，与陈含光、鲍娄先先 生等组织扬州著名书画团体“涛社”，复兴绘画艺术。江丈书画兼工，画则 山水、花卉皆能，集中国画、西洋、东洋画于一体，不少写扬州景色，乡土 气息浓郁，如《瘦西湖上》、《荒冈新样图》、《扬州西园曲水》等。书则 偏重行草，基础“二王”（羲、献父子），如《郑板桥题画诗句联》：“春 夏无所争荣，秋冬亦不摇落”，系 1984 年夏初再客泰州书赠外孙马育平的， 老人认为“二语虽不惊人，然其含义颇耐深思，”反映祖对孙“实有厚望 焉”。老人以松柏翠竹之节操激励后昆立志，高瞻远瞩，语重心长。江丈为 首任扬州国画院院长，该院寓教学和创作为一体，与王板哉、何庵之、李圣 和、吴砚耕、宗静风等画师一起，为繁荣扬州书画，厥功之伟，固不可以一 时、一事论之。在板桥纪念馆，兴化形象大使、作讲解的博物馆长高春丽请 院士题字，江明兄挥毫写下了“人间自有真情在，六十六载喜相逢”，并邀 我一同署名，还在高馆长珍藏的名人留言册页上签名。在瞻仰五进士府时， 我向老友介绍了五进士中有死于王事者，有勤政爱民者，有深研周易、经史 著作等身者，更有为《水浒》作者施耐庵后裔撰《施氏族谱序》者。江明兄 问我儿时起居何处？我把二十年（1936-1956）朝斯夕斯的老屋指给他看， 主客徘徊久之，晚宴后依依惜别，我不禁想起江淹《别赋》中的名句：“明 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古人云“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何况不知何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