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报】张林秀和她的农村教育实验.pdf

张林秀和她的农村教育实验 中国科学报社!李晓明 !科学时报"5&版 !"%%年%!月*日 %%岁的王宁走上台#手捧发言稿#用稚嫩的声音一 句一顿地念起来$那是一篇成人起草&带着浓郁官腔的致 谢文字$ 台下的大人 被 这 一 幕 逗 乐 了#嘴 角 含 着 笑#但 都 忍 着#害怕 !突兀"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孩子$ 王宁来自陕西省宁陕县筒车湾小学#这是她第一次来 北京$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 4 D E F F6E G , H H ,有点不甘心#趁 着王宁 !致辞"的时间#绕过会场走过去跟主持会议的张 林秀耳语了几句$ !小姑娘#能不能告诉这里的叔叔阿姨#你最喜欢电 脑上的哪个游戏*"张林秀作起了现场访问$ "王宁回答说# !小熊要过独木桥# !是 /小熊过河0$ 去外婆家#外面下着雨$我要做数学题#帮小熊过河$如 " 果我做得慢了#水就涨上来了#小熊就去不了外婆家了$ 女孩的童真#让在场的大人们忍俊不禁#报以热烈的 掌声$ 这是%%月%'日# !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在 北京举行的一次现场交流会$对于这样真诚交流的场景和 掌声#张林秀很熟悉$ 张林秀是中科院农业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中科院地 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创新基地研究员$这是她主持的农村 文章作品三等奖 !!% 教育行动计划 + 6/50 ,中的数十个研究项目之一$ 每次项目告一段落#她都会邀上台前幕后的各个参与方#一起分享收 获#总结成败得失$ 6/50 是中国科学院农业政策研究中心下属的一个政策影响评估团队$ !""'年#从事发展经济学研究多年的张林秀真切地认识到#农村地区的发 展&中国未来高素质劳动力的成长从根本上必须依靠教育$其后不久#张 林秀和 4D E F F6E G , H H ,发起了农村教育行动计划$ 依托中 国 科 学 院&美 国 斯 坦 福 大 学&西 北 大 学 等 机 构 的 研 究 力 量# 6/50 在短短的*年时间里#与众多的政府组织&非政府组织和企业合作# 历经数载#已确立了技术与人力资本&营养与健康&中高等教育机会三大 研究领域#并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果与反响$ 中国真正的挑战 电脑机箱有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用途%当烧烤架$这种另类创新出自 山区的孩子们$ 这是 6/50 发起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之初调研时目睹的一幕情 形$师生们不会使用和维修电脑#不会将电脑与课程结合#大量电脑被闲 置#堆放在角落里#与电子垃圾无异$ 中国城镇家庭电脑的普及率已经达到 '">#互联网渗透率是 *">#而 在农村#相应的比例只有*>和%'>$这是一道巨大的鸿沟$ 张林秀深表忧虑$这道鸿沟不仅会影响农村孩子与城市孩子在未来劳 动力市场中的公平竞争#甚至影响到%"年&!"年后中国的市场竞争力$ 农村劳动力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推动力#但是这种大量使用非熟练 工人&以量取胜的时代正在过去#劳动力供给规模开始朝着相反的轨迹 发展$ 或许#真正的危机正在降临$贫困地区劳动力的现状很不乐观$ 中国大约有&*>的学龄儿童在贫困农村地区$这一比例的背后#是超 过*"""万个'#%'岁的儿童$ 中国只有 !> #)> 的大学生来自贫困农村'在贫困农村地区#只有 )">的初中高年级学生上普通高中.. 创新年轮!攀登足迹 中国科学院第十二届科星奖获奖作品选 !!&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状况* 6/50 的研究表明#高中和大学的学费高是 原因之一#但问题的根源在高中之前就开始了$贫困农村地区的九年制义 务教育质量普遍较低#孩子们还受到营养不良甚至疾病的困扰$ 孩子就是未来的劳动力#如果这些未来劳动力素质储备不足#将是中 国面临的真正挑战$ ! 6/50 就是想回答#我们能做点什么* 有没有简单的解决办法* 什么 办法* 花多少钱*"每次#张林秀都这样介绍 6/50$ 回到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6/50 团队想要尝试的是利用先进 的计算机技术和教育#将农村的孩子培养成为适应新时代挑战的高素质劳 动力$ 她们需要科学地求证%在培养人力资本&减少城乡差距等方面#技术 到底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 用!"个小时提高'分 6/50 的项目设计和实施是一个复杂而严谨的过程$ !我们的方案会非常详细$细到基线调研员怎么跟校长讲话&发短信# 我们的语言表达方式都是一样的$ "张林秀对 1科学时报2记者说$ !这就是我们跟别人 +比,不一样的地方$这些人家不一定知道#还以 " 为你设计了几个问题#作了调查就完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做得很累$ 做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时#6/50 团队游说一家跨国电脑公司# 获得了一批电脑设备的赞助$随后#项目组以类似于农村学校的 !) 所北京 打工子弟学校作为试点#将这些学校的三年级寄宿学生作为样本#展开了 数学计算机辅助教学实验$ 通过在各个学校随机选取干预组和对照组&安装硬件与软件&培训教 师&进行教学实验等步骤#项目组得出了鼓舞人心的实验结果$ 为期三个月&每周两节课&总计不到!" 个小时的电脑辅助学习#其产 生的平均作用相当于让一名学生的成绩从 '# 分提高到 $) 分#或者说#相 当于让这名学生多接受了半学期至一学期的教育$ !"%%年!#&月#项目组将电脑辅助学习项目推广到陕西省安康市的 ) 个贫困县$ 文章作品三等奖 !!' 王宁所在的筒车湾小学在当地乡镇中心小学里条件算是比较好的$学 校距离县城较近#有幸被选中为干预组$一周当中#寄宿生们有 & 次机会 可以在数学课上 !玩电脑"$ 胡晓是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协调员#负责在一线实施项目$!我 们第一次到学校组装电脑的时候#孩子们就都围过来了#从窗口&门口探 " 着头#眼神里都充满了好奇$ !他们都没有用过电脑#所以开机&关机&点鼠标我们都要教$有个小 女孩甚至不敢点鼠标#小手放上去#手指不停地颤抖.." 孩子的学习能力是惊人的$一个月后胡晓回访时#情况已大不一样# 学生面对电脑时不再紧张#那个小女孩甚至和同伴抢鼠标玩游戏$ !为啥学生喜欢*"筒车湾小学校长贺锡华告诉 1科学时报2记者#课 堂上用的是专用的学习软件#采用动画的形式#孩子们学起来就像玩游戏 闯关一样有趣$ !"%%年'月#项目组得出的结果同样显示#电脑辅助学习对学生成绩 起到了显著的改善作用#特别是那些原来成绩较差或家庭贫困的学生#受 益更为明显$ 在 1科学时报2记者面前#王宁兴冲冲地 !炫耀"着自己的成绩%!我 " 的数学现在都是#"多分#有电脑之前一般只有$"多分$ 和王宁同来北京的男孩徐子龙#数学成绩则从 (" 分提高到 (* 分$他 告诉 1科学时报2记者#希望上语文&英语课时也可以用上电脑#!在快乐 中寻找知识"$ "贺锡 !有了电脑#孩子们现在很喜欢上数学课#成绩普遍提高了*>$ 华很受鼓舞$这次来北京#他也希望 6/50 项目能够进一步得到支持#扩 大科目$ !最好再搞点师资培训$学校希望仿照这种形式进行课堂教学改革#但 老师们的素质还有待提高$"贺锡华说$ 宁陕县教育体育局局长石功赋也被邀请到北京#他在交流会现场表示# 农村孩子因为老师精力&家长能力&经济条件有限#无法得到课后辅导$ 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填补了农村在辅助教学方面的空白#很有 意义$ 记者了解到#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的研究仍将持续$后续研究 创新年轮!攀登足迹 中国科学院第十二届科星奖获奖作品选 !!( 将进一步扩大样本范围#推广到&#*年级的所有学生#电脑课程也将从非 正式转为正式$ 徐子龙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没有病小孩就没有笨小孩 一位曾在沿海地区访问一年的贫困地区学校校长#向农村教育行动计 划团队提出了一个他观察到的现象%在发达地区的学校#操场上总是充满 欢声笑语#孩子们都显得精力充沛&活蹦乱跳'而在贫困地区的学校#孩 子们则相对沉闷#喜欢在宿舍休息$ 一次偶然的机会#埃默里大学的营养学家 6, I F E I , H H向农村教育行 : +8 动计划美方主任 4 D E F F6E G , H H ,建议% !你们应该考虑到农村学生的贫血问 题$"开展营养与健康领域的研究#这个建议如醍醐灌顶#激起了涟漪$ 农村教育行动计划研究团队立即展开调研$调研发现#以往的儿童贫 血研究不仅少之又少#而且大多早已过时$于是#团队又深入农村学校# 展开实地考察$ !孩子们总是吃蒸馒头和面条#基本上吃不到肉&蔬菜和水果$ "张林 秀说$ 鉴于此#农村教育行动计划团队于 !""# 年 %" 月启动了首个贫血研究 项目$ 项目组对陕西省(个贫困县 $" 所小学的 )%*# 名四年级学生进行了血 红蛋白水平的检测$检测结果触目惊心%以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血红蛋白 -< 作为标准#这些学生的贫血率竟高达&(>$ 低于%!"J 项目组还对这些学生的身体发育状况和学业表现进行了检测#发现贫 血的学生在这两个方面要逊色于不贫血的学生$ 为了印证调查结果#项目组又在宁夏&青海&陕西&四川 ) 个省 +自 治区,的贫困地区#检测了%!$'#名##%! 岁的学生$他们的贫血率也高 达&)>$ 不满足于只是对现状进行了解#项目组还采取了干预行动#通过激励 校长&培训家长&发放维生素片等方式#试图改善农村学生的健康情况# 并探究健康与学业之间的关联$ 文章作品三等奖 !!) 值得一提的是#发放维生素片达到理想的效果#得到维生素片的学生 的学业成绩有显著进步$ 项目组的研究促成了地方政府的行动$不过#地方政府却决定发放鸡 蛋#以代替成本并不高的维生素片$一贯 !较真"的项目组#继续进行了 探究$ 原来#地方政府不愿意采用维生素片#主要是因为烧开水有困难&倒 开水较麻烦$一些学校没有能力提供饮用水#只好让学生将不好吃的维生 素片嚼碎$ 尽管这个问题已超出科研工作的范畴#但项目组仍决定将好事做到底$ 不久#可咀嚼的&味道好吃的维生素片#就出现在了孩子们的桌上$ 除了贫血研究#农村教育行动计划随后还举一反三#开展了有关肠道 寄生虫感染的调查研究$ 常常与最贫穷的发展中国家挂钩的肠道寄生虫感染#在经济保持 &" 年 高速发展的中国仍然是一个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 6/50 在贵州和四川的 ' 个国家级贫困县调研的结果让人吃惊%在 # 至%"岁的&#*年级小学生中#约有)">的人感染了蛔虫&钩虫或者鞭虫$ 其中调研样本学校中的龙山小学#感染率高达$">$ 寄生虫感染可以简单地用一片药来治疗#一年两次#成本不到 ) 元$ 但像龙山小学这样的农村偏远学校却享受不到#其后果则是#孩子们会因 此导致营养不良和发育缓慢#进而影响学业表现$ 6/50 的实证调研结果表明#较高的寄生虫感染数量会使儿童感到不 适和恶心#不仅严重威胁到小学生的健康#还与学习表现差和智力低下相 关#使他们在学业上严重落后于同龄的健康儿童$ 张林秀回忆起童年的 !甜蜜")))每学期开学时服用的 !宝塔糖" +一 种形似宝塔驱蛔药,时#不免唏嘘$ 这类便宜的驱虫药在中国农村几乎消失了$如今生活在偏远&远离关 注的农村的孩子#却因区区)元的医疗保障成本#饱受病痛之苦$ 通过 6/50 项目的实施#&"""名学生接受了寄生虫病治疗$ 在另一项研究中#%&"" 名患有近视的学生接受了 6/50 派发的眼镜# 成绩得到提高$受到鼓舞的张林秀#正在 !公关"一家国际眼镜企业#以 期获得更多资助#开展更大规模的试验研究计划$ 创新年轮!攀登足迹 中国科学院第十二届科星奖获奖作品选 !! $" 张林秀说%!我们的研究就是想让大家认识到#没有病小孩就没有笨小 孩$关心教 育 投 入# 不 只 是 要 课 本& 师 资 和 硬 件# 也 要 关 心 孩 子 们 的 健康$" 中国 !最大的城乡差距" !我们都是从农村过来的#我们享受到了经济发展带来的利益#但还有 很多人没能走出农村与贫困$ "张林秀语重心长地说# !听到城乡收入的差 距是&K%#很多人都觉得不得了$但他们不知道#城乡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差距#已经达到!*K%$" 在三大研究领域中# !中高等教育机会"是 6/50 最早关注到的领域# 同时也是最具有挑战性的领域$如何避免农村学生过早辍学#如何激发农 村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让他们走上自强不息的道路#都是该领域内所要研 究的问题$ 经过调查和分析#6/50 团队得出了一些发人深省的数字%农村贫困 地区#有!*> 的 初 中 生 辍 学'初 中 毕 业 生 继 续 读 普 通 高 中 的 占 !"> # &">'每%"""个贫困家庭的孩子中#只有%&人能够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 横亘在农村学生与中高等教育机会之间的最大障碍#是经济困难$ 张林秀算了一笔账%高中三年#学杂费&书本费大约 %*""" 元'如果 这三年用来打工#按 每 月 挣 %""" 元 计 算#收 入 将 达 到 &'""" 元$ !这 " *""""元的学费与机会成本#是许多家庭负担不起的$ 借鉴外国的经验#6/50 团队与一非政府组织滋根基金会合作实施了 !现金资助项目"#探究经济上的激励对初中生辍学问题的缓解作用$ 项目组在山西省某贫困县遴选了&""名最贫困的初中学生#向其中%*" 名学生的家庭承诺#如果他们的孩子上学#每学期就可获得 *"" 元的现金 奖励$ 结果显示#与没有得到资助承诺的学生相比#得到资助承诺的学生# 其辍学率低'">$ 郭慧文的家长在收到现金的两小时后#给项目组打来了电话$他们原 本想让女儿辍学打工#供她的哥哥读完初中和高中$但这笔资助却让他们 打消了这个念头$ 文章作品三等奖 !! $# 郭慧文在电话中高兴地说%!我可以继续留在学校读书了3" 不只是物质激励#精神激励也同样重要$在打工子弟学校开展的 !一 帮一助项目"#就是为了探究落后学生能否在好学生的带领下有所进步$ 有一个小孩#过去学习成绩不好#自从参加了 !一帮一助"#整个人发 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开始交作业#也爱笑&爱交流了$ !我们给这孩子发了奖状#他的父母亲告诉我们#这是这孩子第一次得 奖$"张林秀对此深有感触$ 我们要起到沟通的作用 在 6/50 自制的&名为 1顶天立地2的影片中#张林秀有这样一段独 白%!我们的目标是做到 /顶天立地0$一方面#我们要实地接触基层#了 解基层的需要'而另一方面#我们要将基层的情况传递给高层$也就是说# 我们要起到沟通的作用$" 功夫不负有心人#6/50 提交的包括农村学生贫血问题在内的 %" 份报 告已得到中央领导的批示#更多的研究成果则直接或间接促成了地方的政 策改变或行动$ !孩子们不是小老鼠#所以做实验一定要科学$"4 D E F F6E G , H H ,在交流 会上总结说$4D E F F6E G , H H ,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却对中国农村有着非 一般的了解#例如他知道不少人民公社的历史$作为一名农业经济与农村 政策学家#&"年来#他的足迹遍布中国的*""多个县$ "4D !经济学家讲究用数据说话$ E F F6E G , H H ,比较了美国政府发起的一 项投入 数 百 亿 美 元 的 教 育 公 平 行 动 计 划#其 成 效 的 评 估 数 字 明 显 低 于 6/50 的农村小学电脑辅助学习项目$ "这位向来 !但是我今天不想用这些数字来告诉大家 6/50 有多成功$ 以严谨著称的教授打开了 00L#从数万张照片中#他挑出了%"张孩子正在 使用电脑学习的照片$ ! BM,.FNE.F O I , ,."4 D E F F6E G , H H ,轻声数着#会场一片安静$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孩子们这么专注学习的眼神$ "这位 !中华人民共和 ! 国友谊奖"获得者竟然有点语噎#! 我非常非常荣幸能够加入到这项研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