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2022年度报告.pdf

2022 年的中东：从“顺势而为”到“谋势而动” 孙德刚 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 2022 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俄乌冲突加剧中东粮食危机；美俄加大 对中东的外交投入，争取盟伴的支持；欧洲大国为减少对俄油气依赖， 提升与中东国家合作水平；印度积极拓展中东市场，在印太四国机制 和中东四国机制中发挥桥梁作用。中东国家在大国竞争中坚持战略自 主，奉行对冲政策，重构权力平衡。中东形势出现了总体缓和、局部 紧张的态势，求和平、促发展成为各国的心声。中东在中国外交全局 中的地位上升，从年初的中国“中东周”到年末中阿“三环峰会”，中 国与中东整体合作关系再上新台阶。 一、 大国中东战略深度调整 新冠疫情暴发后，大国纷纷从中东抽身，介入中东事务的能力和 意愿下降，如 2021 年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俄罗斯减少在叙利亚和利 比亚的军事存在。2022 年俄乌冲突撬动了美、俄、英、欧盟、印度等 大国关系，中东上升为战略板块，成为大国争夺的“中间地带”。 中东在美国全球战略布局中的地位上升，拜登政府积极修复与中 1 东盟国的关系，形成安全—能源—科技—经济“复合联盟”，筑牢反 俄、反伊朗统一战线。3 月，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访问中东，与以色列、 阿联酋、巴林、摩洛哥、埃及等国外长会谈，在伊核问题、俄乌冲突 等问题上寻求支持，六方决定成立“内盖夫论坛”。5 月，美国副总统 哈里斯率领国务卿布林肯、国防部长奥斯汀、中情局长威廉·伯恩斯 等高官访问阿联酋，参加前总统哈利法的葬礼，增强美国与阿联酋关 系的韧性。7 月，拜登访问以色列、巴勒斯坦和沙特，这也是拜登担 任总统后首访中东，力推“中东版北约” 。一是强化“中东战略联盟”， 与海合会、埃及、约旦和伊拉克等 9 个阿拉伯国家领导人举行“美阿 峰会”；二是构建“中东防空联盟”，形成美国、以色列与阿拉伯“战 略三角”；三是完善美国、印度、以色列和阿联酋“四国机制”，将 中东和印太的盟伴连为一体。 中东是俄罗斯“外交突围”的重点地区。2022 年俄罗斯外长拉夫 罗夫三次出访中东，足迹遍布阿尔及利亚、沙特、阿联酋、卡塔尔等， 与海合会六国举行外长会，在“欧佩克+”框架下与中东产油国合作， 通过利益捆绑阻止中东国家在俄乌冲突中选边站。7 月， “美阿峰会” 刚结束，俄罗斯总统普京就踏上中东土地，对伊朗进行正式访问，参 加俄罗斯、伊朗和土耳其三国领导人“德黑兰峰会” ，就叙利亚阿斯 塔纳进程举行第七次会谈。 在西方的制裁下，俄罗斯和伊朗抱团取暖，全面防务伙伴关系不 断升级。2022 年 1 月，伊朗总统莱希访问俄罗斯，向普京总统提交了 一份为期 20 年的战略合作协议草案。俄伊均遭受美西方政治孤立、 2 经济制裁和金融封锁，被迫从“背靠背”到“面对面”。俄宣布对伊朗 能源项目投资 400 亿美元，在双边贸易中用本币结算，并在俄境内生 产伊朗无人机。 乌克兰危机与全球能源危机相互叠加，迫使欧洲大国把眼光投向 中东。英国充当反俄急先锋，宣布停止从俄进口石油。3 月，时任英 国首相约翰逊访问阿联酋和沙特，商讨与阿拉伯国家应对能源安全问 题。8 月，法国总统马克龙访问阿尔及利亚，修复两国关系，加强天 然气合作；9 月，德国总理舒尔茨访问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寻求 与海湾产油国的油气合作，避免受制于俄罗斯。12 月，法国道达尔公 司和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宣布联合投资 110 亿美元，在沙特建世界级石 化项目。 印度在中东拥有重要的地缘经济利益，仅在海湾地区就有超过 800 万侨民。6 月，印度总理莫迪访问阿联酋；7 月，美国、印度、阿 联酋和以色列举行“四国机制”领导人线上会议，宣布将在印度古吉 拉特邦推进混合可再生能源项目，加强水资源、能源、交通、空间、 卫生和粮食安全等方面合作。 二、 中东地区转型初见端倪 “阿拉伯之春”爆发后，中东地区形成了以沙特为代表的“传统 伊斯兰联盟” 、以土耳其为代表的“亲穆兄会联盟” 、以伊朗为代表的 “什叶派抵抗联盟”和以以色列为代表的“温和联盟”等多个力量中 心。2022 年，中东国家间关系继续朝着接触与和解的方向发展。2 月 3 和 4 月，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时隔多年分别访问阿联酋和沙特； 3 月， 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时隔 14 年访问土耳其；6 月，沙特王储访问土 耳其；9 月，埃尔多安与以色列总理拉皮德在联合国会晤；12 月，埃 尔多安与埃及总统塞西在卡塔尔会晤，以色列总统赫尔佐格首访巴林 和阿联酋等等，都是开创性的，表明阿拉伯国家、以色列和土耳其这 三大地区力量的关系在加速改善。以色列牵头成立的“内盖夫论坛” 及其机制化，也推动了与阿拉伯建交国合作。 受教派冲突的影响，阿拉伯国家和伊朗关系长期紧张，2016 年沙 特等国与伊朗断交。2022 年，海湾阿拉伯国家和伊朗的关系也出现了 改善势头。沙特与伊朗在伊拉克举行多轮直接会谈，就关系正常化展 开磋商；阿联酋重新向伊朗派驻大使，并对伊朗投资 3 亿美元。 阿拉伯国家内部关系也出现了缓和迹象，阿盟凝聚力增强。叙利 亚总统巴沙尔时隔 11 年访问阿联酋，叙利亚重返阿盟大家庭迎来希 望的曙光。在北非地区，2021 年摩洛哥与阿尔及利亚因西撒哈拉问题 断交，2022 年 8 月，摩洛哥国王穆罕默德六世喊话阿尔及利亚，提议 两国恢复邦交关系。卡塔尔世界杯上，阿拉伯国家再次展现了团结姿 态。 随着中东国家关系的改善，求和平、谋发展日益成为各方的共同 诉求。2022 年，中东多国提出“碳达峰” 、 “碳中和”目标与时间表； 埃及举办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7），美国总统拜登、英国首相苏 纳克、法国总统马克龙等西方领导人出席；卡塔尔成功举办世界杯， 全球瞩目，体现出“小国大外交”；沙特推进建设“绿色沙特” 、 “绿色 4 中东”目标；阿联酋将承办 2023 年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8） 。 战争与冲突的“旧中东”正成为过去，和平与发展的“新中东”初现 端倪。12 月 20 日，第二届巴格达合作与伙伴关系会议在约旦举行， 法国总统马克龙、埃及总统塞西、伊拉克总理苏达尼等出席会议。此 次会议旨在深化区域经济合作，帮助伊拉克实现和平与发展。 俄乌冲突爆发后，国际油气价格飞涨，中东产油国财政状况大大 改善，海湾阿拉伯国家主权财富基金增加，中东各国从以往寻求大国 支持的“小兄弟”，变成了大国拉拢的“平等伙伴”。中东国家普遍奉 行政治多极化和经济多元化的对冲战略，一方面与美西方维持传统安 全与防务合作关系，巩固合作存量；另一方面同俄罗斯、中国和印度 等开展务实合作，扩大合作增量。中东不再是美国的中东，中东盟友 不再唯美国马首是瞻，各国的战略自主意识提高，平视世界的信心增 强。 面对乌克兰危机，除叙利亚倒向俄罗斯、以色列偏向美国外，其 他绝大部分中东国家不愿沦为大国战略竞争的代理人，不想充当大国 的“马前卒”，不会为深陷窘境的大国火中取栗。在“美阿峰会”、阿 尔及利亚外长拉马姆拉访美以及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访问中东时，美国 多次敦促中东国家与西方步调一致，但多数中东国家不愿意同西方采 取一致行动。沙特不顾拜登政府的警告，执意与俄罗斯在“欧佩克+” 框架下加强合作，强调根据市场化原则和本国国家利益制定能源政策， 拒绝了美国提出的石油增产要求。俄罗斯以粮食出口与能源合作为抓 手开展与中东国家合作，欢迎中东国家在行动上坚持超脱政策。 5 中东国家化被动为主动，参与全球事务的积极性增强。2022 年 3 月，阿尔及利亚、苏丹、伊拉克和埃及四国外长及阿盟秘书长一道， 成立“阿拉伯接触小组”并访问莫斯科，在俄乌之间劝和促谈。土耳 其在俄乌之间开展外交斡旋，为两国农产品出口开辟绿色通道，同时 把土耳其打造成全球天然气供应中心。在 9 月俄乌交换战俘问题上， 沙特也发挥了积极的斡旋作用。 中东国家加入地区组织的意愿增强。伊朗议会高票通过加入上合 组织法案，迈出“入群”关键一步；沙特和卡塔尔成为上合组织对话 伙伴国；阿联酋、巴林和科威特申请成为上合组织对话伙伴国；沙特 表达了加入金砖国家组织的愿望；埃及和阿联酋相继成为金砖国家新 开发银行的会员国。9 月，中亚五国外长访问沙特，与海合会外长举 行了首届海合会—中亚战略对话，促进了中东与中亚互联互通。 三、 中国中东外交行稳致远 2022 年是中国中东外交的丰收之年。在大国关系深刻调整的背 景下，中国与中东国家守望相助，命运与共，落实全球发展倡议与全 球安全倡议。年初，沙特、巴林、科威特、阿曼、土耳其和伊朗六国 外长及海合会秘书长密集访华，阿联酋外长同中国国务委员兼外长王 毅通电话，标志着中东国家从集体“向东看”到集体“向东进”。 “中 东周”体现出中国与中东国家战略关系不断升温。 2022 年北京冬奥会成为中国开展主场外交的重要平台。中东国 家反对西方将体育问题政治化，埃及总统塞西、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 6 阿联酋阿布扎比王储（现任阿联酋总统）穆罕默德等排除西方干扰， 出席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体现出中国与中东国家的战略互信关系。 国际多边机制成为中国与中东国家开展双边外交的重要舞台。习 主席在参加上合组织峰会、二十国集团峰会期间，与沙特、土耳其、 伊朗等中东国家领导人举行双边会晤；王毅外长利用伊斯兰合作组织 外长会、联合国大会等契机，与中东多国外长深入交流。 12 月 7-10 日，习主席应邀访问沙特，举行了首届中阿、中国与 海合会、中国与沙特“三环”峰会，开启了中国对阿拉伯世界的“三 环外交”，取得了圆满成功。此次峰会级别高、规模大、议题广、合 作实、领域新，具有里程碑意义。 中阿峰会是阿盟历史上首次与一个主权国家举行峰会，开创了中 阿关系的新纪元。 《中阿全面合作规划纲要》推出未来 3-5 年中阿“八 大共同行动”，涵盖发展、粮食、卫生、绿色创新、能源、文明、青 年和安全等领域。从 2010 年《天津宣言》到 2018 年《北京宣言》再 到 2022 年《利雅得宣言》 ，中阿关系不断升级换代。 《利雅得宣言》 强调中阿伙伴关系具有全面合作、共同发展和面向未来的特征，达成 了中阿峰会机制化的共识。 首届中海峰会重申推动战略伙伴关系，达成了《中海战略对话 2023-2027 行动计划》，确立了中海团结、发展、安全和文明四大伙伴 关系，推动新能源、新经济、新科技、新边疆与新基建等重点领域的 合作。 中阿“三环峰会”做到“点、线、面”相结合，沙特处于关键位 7 置。中沙元首签署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议》，计划每两年轮流举 行一次元首会晤，提升两国高级别联合委员会牵头人至总理级，签署 《关于共建“一带一路”倡议与“2030 愿景”对接实施方案》。 除沙特外， 2022 年中国与其他中东国家双边关系也取得了发展。 中国与以色列共同庆祝建交 30 周年；中国与摩洛哥签署共建“一带 一路”合作规划；中国同阿尔及利亚签署《中阿全面战略合作五年规 划(2022-2026)》 ；中国石化与卡塔尔能源公司签署为期 27 年的液化 天然气(LNG)长期购销协议。12 月中旬，国务院副总理胡春华访问阿 联酋和伊朗，中国驻伊朗阿巴斯总领事馆开馆，中阿、中伊全面战略 伙伴关系提质升级。 展望 2023 年，中东国家将在变局中谋新局。土耳其将迎来建国 百年和总统大选；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重返总理宝座，组建新政府； 伊朗将积极应对内外部挑战，努力走出困境；阿拉伯多国实现了新老 交替，将围绕各自中长期发展愿景，探索适合自身国情的发展道路。 中东国家以改革促发展，从顺势到谋势，积极应对安全危机、能源危 机与粮食危机，与外部世界将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 8